此时的外厅中，温暖的风吹开了窗户，桌上的书被风吹起了几页，隐约可见其中飘逸字迹。谢洛放下了茶盏，子卿进入已有一个时辰，他心中担忧，想要进入却又总被那白衣少女拦下，这个少女也很奇怪，她生了一张饱满的鹅蛋脸，眉间还用胭脂点了个红点点，又扎了双髻，本是个玉雪可爱的模样。——谢洛有个小毛病，因为自己有个妹妹，所以见了别的生的好的小姑娘便总觉得和自己妹妹真是生的一模一样，因此也就忍不住亲和一些，说话也要柔和婉转一些。可是这个小姑娘，虽然一言一行都是个活脱脱的少女样，却总觉得有形无神，眼睛也有些呆滞。瞥了一眼叶秋之，一下子气差点没上来，此人什么也不管，只知道吃，桌上的糕点被他扫光了一半，难道平时是有谁饿着他了么？敲了敲桌子，语气淡淡：“叶兄，能否少吃点？若是这般饿，等出了了想吃什么谢某通通给你买来好么？”他语气虽是寻常，面上更没什么不合适的神情，可是嘴里的话分明是在说叶秋之有些丢人了。显然对方自己也意识到了，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擦干净嘴角一点残渣，“又没毒，有什么不能吃的。”他在北漠流浪时，几乎形如乞丐，怎么会在乎丢人。但眼前这人，脾气太差，武功太好，他自认不太能惹得起。叶秋之虽然浑身上下全是缺点，但还有一个难能可贵的优点，识时务，绝不为难自己。“唉，谢兄，你也莫要在做这望断秋水的模样，这不是你的老祖宗吗？难道还能叫子卿死在里面让你做了寡妇不成。”这玩意嘴里是在说些什么？！谢洛难以置信的转过了头，叶秋之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立时改了口：“谢兄，抱歉，我忘了，子卿本来就死了，你早就是个寡妇了。”此贼不诛，天理难容！谢洛气急之下，反而冷静了许多，露出个阴森森的笑，便转过了头。意思很明显，大抵便是寒楼之内，不宜动手，待出了寒楼，再清算清算。叶秋之愣住了，他并不知自己究竟哪里不对？他不过是想安慰安慰谢洛。是了，这个人，虽然识时务，可是天下事从来有得有失，他也有个顶大的毛病，没眼力，还比寻常人少生了根神经。正在谢洛呵呵冷笑，叶秋之摸不着头脑之时，谢子卿终于出来了，就好像竹林里的清风，一下子吹到了谢洛的心头上，方才的气一下子便消了，叶秋之是那号人，也不记得了。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握住了谢子卿的手，关切道：“子卿，可有受什么为难吗？”谢子卿温和笑道：“并无，前辈不过是问了问数百年来外界变化，再寻些对我此时身体有所助益的药方罢了。”将手从谢洛手中抽出来，正色道：“阿洛，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但我们总是这样牵着手走，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待出去后，便不要这样了。”谢洛愣了下，他总是牵着子卿的手一是因为他如今内力全失，靠近些自己才好保护他，二是因为从前在家中出入都有人跟着，到处都是眼睛，他们虽然相互爱慕，却并无亲近的时间。故而终于有了几乎便忍不住想要靠近些，他还不知道在外面两个人总是牵着手贴着极近的走在路上，是会引人侧目的。谢子卿见他神情惶惶，仿佛极为难过，语气也软了下来：“待到了无人处你再拉我的手，好么？”谢洛并不回答，他心中仿佛被一种未知的难过充满了，这是他离开家之后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真正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罢了。”叹了口气，谢子卿继续道，“离开的地方就在水面之下，此湖沟通三界之中，是天地的交汇之处，进入湖中，脑中想着欲往之处，便可直接前往。”叶秋之惊讶：“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地方。”谢子卿笑道：“世上不也有寒楼么？”天下之大，可说无奇不有。三人一同进入湖面，一时间神志全无，仿佛浸泡在虚空之中，上下无所凭依。待从那样无所凭依的状态中醒来，却在一处屋檐之下，这里有柱子遮蔽，一时竟还无人注意到这突然出现的三人。这里原来是个极繁华的街市，来来往往的女人们身上飘来的脂粉香，夜晚的馄饨叫卖声，数之不尽的灯火的光辉，尽数融入这夜色中了。谢洛一下子又有了精神，谢子卿曾出过谢家的门，但他还没见过这样热闹的街市，又自觉自觉是个端正稳重的人，不好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便阴恻恻的问了旁边的叶秋之一句：“叶兄是否也觉得这里热闹，若是想逛逛，可以直接说。”叶秋之正想反驳，他只身闯荡江湖，是个天涯孤客，不愿意去凑这种热闹，何况这种街市处处皆是，他早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谢兄为何要胡乱说话？还未开口却见谢子卿苦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答应即可。叶秋之一下子电光火石穿过脑袋，竟然顿悟了谢子卿的意思，原来是谢洛想去逛。也对，他既然二十多年都足不出户，那么出现这样的情形，倒也不算出奇，心中暗笑，口上却唉了一声，道：“倒是被谢兄猜中了，小弟正有如此想法，邀二位同游可否？”谢洛矜持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施恩于人，否则是绝不会踏入这般俗气的地方的。夜色中的繁密星子闪烁着，地上的行人如流水一般来来往往，谢洛吃完了一支山楂糕，正坐在凳子上等着他的馄饨。叶秋之笑嘻嘻的叫老板不要放葱，又和对方聊了起来，也不知是聊些什么乱七八糟，鸡毛蒜皮的。谢洛本想将头靠在谢子卿肩上，但又想起方才对方说的话，将头别开了去，撑着下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挑着扁担的卖货郎他觉得有趣，扭着纤细腰肢梳着倾斜遇倒发髻的妇人他也觉得有趣，原来人竟是这般生动的东西。听闻七姑姑从前也曾仗剑江湖，后来在山中清修几十年，难道便不会怀念这样的光景么？看出他神情异样，谢子卿在桌子下悄悄拉着了他的手，阿洛的手虽是白皙，却并不若女子细腻，上面还有多年来练剑留下的茧子。——可是自己，惟愿此生能一直拉着这只手走下去。谢洛笑了笑，回握住了对方，此时馄饨也端了上来，清淡的汤上面浮着几点油光几颗淡绿的葱花，汤底下的馄饨白滚滚，圆胖胖，隐约可见皮下淡粉色的肉。用筷子夹了吹了吹放入口中，虽是粗陋滋味，可是在此时的夜风中，灯火下，牵着心中人的手，热腾腾的馄饨冒出白白的雾气，心中一片平静，只觉此时此刻便是一生所求了。馄饨吃完，谢子卿拿出丝帕想为他擦擦嘴角油光，谢洛拿手挡住摇了摇头，自己接过了丝帕擦了擦。他虽不通人情，但看方才子卿拂开自己手说那番话时叶秋之的反应，便知那话不假，既然如此，日后人前，一切亲近事，都还是不做为好。他并不是个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但若子卿心中介怀，又为此难受，岂不是也叫他难受。谢子卿愣了愣，明白儿他的意思，苦笑一声，他哪里是介意他人目光，只是他与谢洛出身谢氏，谢家的人少出沅汀，贸然的出来，虽说明面上未见的，可是暗地里有哪些人看着实在难预料。自己便也罢了，阿洛出身谢氏嫡系，难保不会引来有心人，故而才想着低调些才好。吃完了馄饨，三人又同去逛了逛，在一处小摊上谢洛瞧见一根碧玉簪，虽说不算多精致，可是上面的竹叶纹倒也刻得有意思，又简朴雅致，又想到谢子卿平日里爱穿些带竹叶纹的衣服，便将它买了下来，此时谢子卿与叶秋之正好被拥挤人流挡住半刻，便急忙揣进了袖中，只等着明日白天拿出来为谢子卿梳头时偷偷簪上吓他一吓。待出了街市，三人便寻了处客栈投宿，三人要了两间上房，掌柜的神情奇怪的扫了他们一眼，近日江湖中有些癖好的人是愈发的多了。叶秋之笑道：“他们两是亲兄弟，打小关系就好，出来江湖闯荡也不愿意分开。”又笑嘻嘻的拍了拍谢洛的肩，“谢兄，你什么时候能离你哥哥远些？这样可不好，成天黏着，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此时客栈中人多，谢洛不欲与此人一般见识，面无表情，清清冷冷，丝毫不理会拍在自己肩头那只手飘天文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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