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良堂/堂良一些小甜饼 > 第3章 【良堂/堂良】《山海亦可平》番外
    【1】

    孟宁在协议上一份份签完字,毕业五年,她即将过上有房有车有存款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不无讽刺地想。

    要不是气氛实在不合适,她甚至想笑一笑。

    “北京那房子你抽空回来办一下过户手续,我的存款一共xx万,还有点理财基金什么的,咱俩一人一半,车你要是想开我让人帮你开过来,要是……”面前的男人,周九良,她的丈夫,至少现在还是她的合法丈夫,一一和她交代着财产的分配。

    “不必了,车你直接替我卖了吧。京牌在这不方便。”孟宁答得漫不经心,低头喝一口咖啡。有碎发落在精致描绘过的眉眼,她顺手撩了撩,无名指上还戴着碎钻戒指。五年光阴流转,戒指也不像从前那么闪亮,折出的光钝钝的,仍是晃了对面人的眼。

    周九良也过了而立之年,三十三、四岁的人,打扮得还和以前一样随性,九十月的天穿个短袖配运动裤。细长的不锈钢勺搅着果汁,许久他低声说:“孟宁,对不住……”心虚地不敢看妻子的眼,目光游离着没个落处。

    五年,足够让青涩的女孩子蜕变成职场丽人,孟宁穿着剪裁得宜的印花连衣裙,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她回上海一年多,夫妻分居两地,收拾东西离开北京的时候,彼此都心照:这段关系也就是强弩之末罢了。

    初秋已有梧桐落叶,约着见面的地方在思南路,幽深的街道数年不变,是孟宁从小看惯了的样子,里弄和胡同就是不一样的,转了一圈,她还是回到了原点。

    “我……送送你吧?”事说完了,俩人在店门口道别,周九良背着个双肩包,包上挂着个小鳄鱼的挂饰,有点磨旧了,孟宁别过头去不想看,下意识地挽了挽单肩坤包,她好久没有再背过小恐龙挂饰的包了,刚刚结婚的时候周末还有兴致翻出来看看背背,慢慢地就想不起来了。

    “不劳烦了,这儿坐地铁挺方便。”到了这一步,口出恶言没什么意思,她不愿轻易说原谅,含而不露的两分疏离隐隐透出怨,语调里有点京味,时光流淌总是会留下痕迹,孟宁最后打量了一眼周九良,岁月终是厚待他,这些年他倒没什么变化。

    细细的鞋跟敲击着柏油路面,哒哒地是破碎的声音。

    【2】

    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刚开始的日子总是好的,蜜里调油说不上,还算温馨美好,孟宁孤身到北京,职场生涯刚起了头,又是初为人妇。趁着粉丝热度孟鹤堂和周九良算是一飞冲天,一年几十场商演场场爆满,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再赶上孟宁出差,夫妻相聚的日子一年没几天,在一起待着的时间总分外珍惜。俩人都想着趁年轻好好拼两年攒点钱,再买个小房子,生个小孩,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后面就是神仙日子。

    可惜啊,后来房子车子都有了,日子却是过不下去了。

    那年孟宁刚到北京,异乡人融入一座城很难,工作难免磕磕绊绊,起初还会打个电话说说,后来,渐渐也不说了,连丈夫在哪个城市都不清楚,隔着电话两端的安慰也是无力苍白。俩人还有感情,可再好的感情总得有个归处,孟宁来了北京,异地仍是异地。大火以后的周九良也曾经很迷茫,心里压着事不知道怎么和妻子开口,话到嘴边也往往是沉默,

    德云社的其他夫妻也是这么过日子,嫂子们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也总劝着她,等熬过这两年就好了,先苦后甜嘛。

    只有孟宁知道,是不一样的。

    女人的直觉总是从细枝末节的地方产生,一点点的猜疑慢慢在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比如,周九良难得休息在家,也老往孟哥家跑;

    比如,三人约了一起吃饭,他很自然地选择和孟哥坐一边;

    比如,很多细碎的事孟宁不知道,但孟哥都清楚。

    太多了,孟宁总是劝自己别多想,搭档情谊比亲人还重,但是,太难了。

    他们之间没有暧昧,只不过孟宁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周九良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性子,他知道自己和孟宁这样不太对,也知道,自己和孟哥这样更不对。

    这些年搭档,他在台上很少和孟哥有肢体接触,下了台也就聊聊活,最多说点生活琐事,外地商演完了宁愿自己在酒店待着也不愿一起出去逛逛。、

    可那双大眼睛看过来时,心脏停跳的那一拍,终是骗不过自己。

    孟鹤堂生得好看,快挨着四十岁的边,眉眼还是灵动,虽不比年轻时候带了娇俏,年龄渐长更多了几分风流俊朗。舞台上灯光打得好,簪花柳银环的眼里含了秋水,眼波轻漾,溢彩流光。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避嫌,不过是欲盖弥彰。

    【3】

    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孟宁从来没和九良提起过。

    某个如墨深沉的夜,她伫立在窗前等夜归的丈夫,她刚出了长差回来,想和九良说自己准备转做他和孟哥的经纪人,虽然忙,好歹夫妻俩能在一起。

    昏黄路灯下孟哥的车已经停了很久,副驾驶的人开门下车时候,孟哥很自然地递了水杯过来。九良冲他笑着招手,那样澄澈的笑容,让孟宁想起曾经在樱花树下对她笑的少年。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九良,我想去上海,SMG有个节目组挖我过去……”孟宁絮絮说着,是解释也是试探,她隐隐期待着被挽留,甚至是生气是发怒,也好过那一声含了叹息的“好。”

    结局已定,努力不过徒劳。

    上海,是去处,也是归途。

    带了少少的生活用品,拒绝了父母让她回家同住的要求,租下市中心小小一间公寓,老式的小区,2000年初的装修风格,一住就是一年多。这一年她觉得挺安心,湿润的空气安抚着她,夜里一人入睡也不觉清冷,很少做梦,长夜也不那么难熬。

    不必等待,没有期许,一点点甜也是意外惊喜。

    九良有时候也来看她,三四年大火的劲头过去,空闲时间多些,商演路过上海也能住几天,他们一起买菜,做饭,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牵手散步,分享一个缠绵的夜晚后相拥而眠。

    都好,又都不好。

    孟宁渐渐明白,这般美景良辰,不过是一场温柔极了的告别。

    告别曾经的好时光,告别年少时候的情窦初开,告别这个说好了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怪只怪命运无情的戏弄,粉饰太平自欺欺人,不如来个了断。

    孟宁提离婚的时候,俩人都松了口气,像是抻着的橡皮绳已经被拉到最长,再使力就要绷断,其中一人肯放手,总好过两败俱伤。

    九良抱着头沉默了许久,还是叹着气说好:“家里的财物都留给你……“

    “不必了,一人一半吧。”孟宁觉得疲倦,不动声色战斗许久的人,突然投降之后的那种疲倦。

    “那房和车,留给你吧……”

    “也行。”

    谈的是钱,最现实的东西,可谁都知道,该说的不是这个。

    但那些话,怎么说出口呢?

    从前是含在心里不敢说,说出口,夫妻情分就走到了尽头。

    现在是心知肚明不必说,说出口,不过是让彼此难堪罢了。

    【4】

    孟宁和九良出了民政局,办完了手续俩人正式成了路人,都没费神说点还是朋友的话,能体面结局也不求其他。

    “我送你去火车站吧……”终究是过意不去,想送最后一程。

    “不必了。孟哥那里,你替我道个别吧。”终究是意难平,不愿再见故人。

    孟鹤堂打量着周九良手里的绿本本,试探着问:“九良,往后,我们……”

    “孟哥,我们永远是好搭档。”他不敢抬头,不敢看爱人的眼睛,怕一眼就是沉沦。

    是的,爱人,彼此相爱的人。

    但谁也不敢说,不能说,说出口就是错,“搭档”两字,成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忍不住触碰,舍不得捅破。

    就这样相守便好,无需计较用什么身份。

    【5】

    一晃很多年,孟宁在上海安了家,先生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也是难得的通透人,过去的事孟宁不提,他也不追问,俩人生了个女儿,随妈妈,也有一双大眼睛。

    三节两寿,她从没断了对师父师娘的问候,师娘疼她,照着对女弟子的例,逢年过节少不了给她女儿的红包礼物。

    只不过,对那两人,孟宁再没有过只言片语。

    闲时也爱和先生一起看看戏,听听相声,先生有时候也打趣,只要她愿意,想要什么票都不难。

    孟鹤堂和周九良成了角儿,自己的演出不多了,徒弟们倒是都出息。徒弟们在上海开专场,都会专门寄了票来请她去看,刚开始是两张,后来她女儿大些了就寄三张。随票还客客气气地附上字条,请孟老师赏光指正。

    孟宁按照快递上留的电话去问过,小孩不甚清楚她是谁,只说是孟师伯吩咐的。

    票往往送了亲朋好友,数年间收的次数多了,她和先生感慨:“他倒是个有心人。”

    先生只笑笑不搭话,把厨房里炖着的红枣银耳给她和女儿各盛了一碗,催着她们趁热喝。

    孟宁顺一顺女儿的刘海,笑得眉目弯弯。

    【6】

    孟宁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有重逢的那一天。

    她本不愿来北京,时过境迁京城仍是伤心地,可女儿吵着要看故宫,先生脾气好,温言劝她同去,老夫老妻地了,还握着她的手哄着,弄得她倒觉得再推脱矫情得很。

    先生难得发了童心,要去看看纪晓岚故居,孟宁笑他暴露年龄,现在的孩子谁还知道纪晓岚啊。循着地图走到了熟悉的街角,才发现这儿离开湖广会馆也就两个路口。

    她牵着女儿等先生买了糖葫芦来,不期然就遇见了孟鹤堂。

    “小宁?……”还是旧时称呼,他们也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孟哥。”她笑得温婉,时光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印记,也磨去了曾经的情绪:“这是我女儿,安安,叫舅舅。”

    “舅舅!”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声音甜甜的。

    孟鹤堂没想到孟宁肯让女儿叫一声舅舅,多年前开玩笑说要认这个干妹妹,这些年做哥哥的实在亏欠她,他别过头去,悄悄拭去眼角的一点泪,蹲下来摸摸小女孩的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陆安,安宁的安。”

    现世安宁,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7】

    孟鹤堂回家正是午饭时候,饭已做得了,周九良边盛了饭出来边絮叨:“哥,酱油没了你去买点,上次过来就和你说了,你总不记得……”

    演出少了俩人见面也少,在同一个小区买了房,有时候搭伙做个饭,谈谈天溜溜弯,约着一起去师父干爹那转转,访谈时候说的当邻居处的话,倒真是应验了。

    孟鹤堂捧着碗犹豫一会才说:“今儿我在湖广那遇见小宁了,带着她女儿……”

    孟宁,这个名字在周九良的生活里很久没出现,乍然提起都需要点反应时间,他放下碗筷,不自觉地扣着手:“她……还好吧?”

    “挺好的,她女儿叫陆安,长得很像她,她让安安喊我舅舅。”孟鹤堂偷偷打量着九良的脸色,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提起这事。

    孟宁回上海的时候,孟鹤堂想去送又没敢,凭什么身份去呢?他有什么资格去送?不就是自己把人家折腾散了吗?

    他总觉得愧对孟宁,师娘干娘那是他厚着脸皮去求,让两位老人家多疼孟宁,别让姑娘觉得德云社全不是东西,好歹有点温存念想,徒弟们是他提着给寄票寄东西去,知道周九良怕听这些,在他面前,索性全没说起过,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和他说这个,怕是要惹人心里不痛快。

    好在九良也就稍微愣了愣神,就招呼他:“那是挺好,哥,吃饭吧。”

    九良离婚有些年了,俩人心里都存了愧疚,舆论环境也苛刻,说好了一辈子当搭档,也就和寻常关系不错的师兄弟一样处着。早些年偶尔午夜梦回,摸摸清冷的床铺还想求一个温暖的怀抱,年纪大了,对情爱不再那么执着,觉得这么相伴到老也不错。

    社里兄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心疼他们自苦自误,这样的事不好开口劝说,除了秦霄贤个没心眼的提过一嘴,被队长狠狠瞪了,没人再多过话。看他们俩过得自得其乐地,三四十岁就仿佛两个退休老干部,也不错。

    可压抑了这么些年的感情啊,哪有那么容易说淡就淡了。

    孟鹤堂收拾了厨房出来,见周九良搬个椅子在阳台坐着,手里还盘着俩核桃,拿了本书过去在边上坐着扯点闲篇,太阳暖烘烘地,晒得孟鹤堂有点昏昏欲睡,迷迷瞪瞪要睡过去时,周九良的手搭上了他的胳膊:“哥,要不我明儿搬你这来吧?”

    “嗯……行,等等,你说什么?”他一把攥住身边人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急切地问。

    “我说,我搬过来住,咱俩在一块儿,行吗?”周九良的眼神不躲不闪,直直望进他的眼眸。

    “行,行,行!”眼里沁出泪水,顾不得擦去,他伸出胳膊拥抱他的爱人。

    他们等这个拥抱实在很久很久,但索性,一切还不太晚,往后余生,还有大把光阴可以一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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