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26章 第26章
    这人一身艳红衣衫,头发梳成几绺,双手都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见展昭和许三都防备地看着自己,他反倒笑了,道:“在下是这‘还思馆’的老板,素来治下甚严,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许三喉头滚了一滚,欲言又止。展昭近来与包拯公孙策多有往来,难免受到他们影响,忍不住道:“足下是开客栈,又不是占山为王,怎能如此治下?”那人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袖子,也不见他弯腰屈腿,忽地又跃起身来,落在两人面前,扬眉道:“客官可是嫌我辣手?”

    许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咬着牙没有说话。展昭虽未动弹,却因离得近,闻见这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更增几分警觉,连呼吸都快要屏住,自然更不会开口。那人叹了口气,道:“他叫黄福,本来不是跑堂的,只因上个月犯了错,这才被罚在这里。我作此决定,不过是盼形形色色的客人能磨磨他的性子。这二十多天来,我知他憋闷得紧,但见确已比从前稳重得多,总是利大于弊。谁知他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展昭道:“人已死了,凭你怎么说。”那人道:“客官这话就错了。方才黄福一时冲动之下与这位客官打斗,可是事实。好在这位客官有功夫傍身,尚可抵敌得住;倘若是寻常百姓,纵然不死,也得被他一掌切成残废。到得那时,我就算将他杀了,也难以弥补。何况恕小可直言,这位客官走的纯是刚猛的路子,许是天生神力,又合脾性;可惜急于求成,根基未稳,内力不足,长此以往,极为伤身。黄福武功则阴毒得多,宁愿自损,也必伤人。你二人功力相若,要分胜负,绝非一时三刻之事;可这出手之间此消彼长,只怕客官你多半要败。不仅要败,还要重伤,甚至落下病根终生不愈。”他顿了一顿,转向展昭,“莫非这是客官愿意看到的事?”

    他说得慢条斯理,语气颇有些做作;手臂轻微颤动着,如同两尾蛰伏的蛇。展昭一时无言,许三却甚不服气,怒道:“我们交手不过二十来合,都未尽全力。你怎知我会落败?”那人微微摇头,道:“若是认真打起来,黄福可接到我十五招,客官却走不到一半。难道还会是他落败?”

    这话未免太过狂妄。连展昭听着都有些着恼,也无怪许三虎吼一声便扑了过去。他实在气得厉害,那拳头打出来比方才风声更响;但激动之下反而更加小心,守得也更为严密。那人轻轻咦了一声,道:“这还有点意思。”飘身后退,任许三攻到第七招,才抬起右手,懒洋洋地一划。

    这次他出手慢得多了,像在故意炫示,叫展昭看得清楚。他右手食中二指指尖各有一大团东西赘着,起手划时,这两团东西便伸展弹开,却原来是他留的指甲,足有三寸长短。指甲长后自然变软,方能盘作一团,但在他内力催动之下竟硬如利剑、捷如飞羽。甫一得手,便即缩回,掩在袖中,了无痕迹。

    许三果然没能走到第八招。他手腕中了这指甲一划,登时鲜血长流,什么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展昭瞟了那伤一眼,看出与他脸颊、黄福颈中血痕如出一辙,显然这人隔开两人争斗、杀死黄福,都是用这两枚指甲完成。

    那人垂袖长叹,退了一步靠上栏杆,左臂支颐,宛如新妇懒起初妆。展昭一手将踉跄的许三护在身后,道:“足下这等身手,绝非寻常客栈老板,却不知做的是哪路生意?”那人微笑道:“客官多虑了。我这点微末功夫哪里拿得出手,早就心灰意冷,不再与他人争短长了。这客栈虽然不大,可也花费了我诸多心血,客官怎能瞧它不起。”

    许三在后面喘了半晌,撕下片衣襟将手腕包了,气咻咻地道:“兄弟,你休与他废话。这人明明是个男的,却做出这等妖娆之态,没得叫人恶心。喂,你别仗着古怪兵器欺负人!刚才是我没防备,有种再来!”

    “客官这可就没理了。”那人挑起一边眉毛,眼皮却耷拉着,“你我既非同门切磋,又非友朋试练。虽说不是仇敌,大可点到即止,毕竟也算是在正经交手,岂有我特意叫你有了防备才能出招的道理?倘若这般打法,幼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都成了笑话?”

    许三本就不如他口齿伶俐,遭此抢白更是无可辩驳,噎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来,哇哇大叫道:“少说些没用的,我说再来!”一把将展昭推到一边,摆了个起手式蓄势待发。

    展昭被他一推,自然而然生出反击之力。好在收得及时,许三又正在气头,没给他觉察出来。只是这一放一收之间气息微乱,不由得往旁边连跌了好几步。叮的一声,衣袋从怀中滑落,那颗珍珠骨碌碌滚了出来。

    展昭俯身去拾。尚未触到珍珠,忽觉一丝厉风逼近,急忙缩手。抬眼看时,那人已收回了指甲。不过他意不在伤人,而是挑起了那粒珍珠。

    珍珠光华在他指尖流转,他只是颤抖着注视。

    展昭站起身,听见他喃喃吐出两个字:“山茶……”

    什么东西飞速在脑中划过,展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手攻向那人。他本是下楼来劝开许三和黄福的,未曾想到会耽搁这么许久,巨阙留在房中没带。眼下不及去拿,只得凭一双肉掌,合身而上。

    许三瞠目结舌,那人却并未太过讶异,只淡淡笑道:“客官何必动粗?这就忍不住了吗?”展昭不语,加紧了攻势。他忌惮那两枚指甲,不敢离得太近,但使一股柔劲,将那人裹在掌中。

    那人脸上虽还笑着,眼睛里却没了半分笑意,远不似与许三动手时那般敷衍。展昭知自己不过是出其不意抢了一分先机,若论实际功力,最多也不过支撑到两百来招,终究是要落败,因此愈发逼得紧。倘手中是一张网,他已等不及要收网了。

    这种急切,那人岂有看不出之理。手腕一转将珍珠收入怀中,扬袖还击。他出招快极,便似一头猛兽在网中左冲右突,毫不留情地撕开裂口。只盏茶时分,已堪堪拉回平手。

    走廊逼仄,两人借着围栏在空中上下翻飞。展昭轻功固然精绝,那人也不遑多让。若非正殊死搏斗,倒煞是好看。打到第二圈时,许三已被二人激荡的内力逼到楼下,仰着脖子呆呆望着,既不敢靠近,也不舍离开。

    再过几个回合,那人使开了性,指甲尖锐的破空声越来越频繁。展昭渐渐摸到了些门路,心道:“他以指甲为兵刃,使来自然方便,可是这兵刃离不得身,岂非又成累赘?我不妨觑空攻他肩臂罢了。若连手都折断,指甲又有何用。”

    这般绕了两圈,那人似是不耐,轻喝一声跃起身来,红袖翻腾当头罩下。展昭一喜,卖了个破绽,仗着身法轻捷硬生生挤入袖缝,扑入那人双臂之间,一掌斩向他肩头。那人两只手腕都在他身后,指甲再厉,也无法瞬时回刺,眼看就要被卸下一条胳膊。

    许三抽了口气,忍不住踏前几步。

    那人忽地露出一个狞笑,猛地后跃,要与展昭拉开距离。展昭自然紧随不放。谁知就这么一跃之间,他双臂一振,衣衫裂开,露出胸口肌肤——瞧来比常人丰满的胸部并非是他身似女子,而是双乳的位置装着两柄刀尖朝外的匕首。展昭若真合身扑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然而此时却已收势不及。若硬要定住身子,那要命的指甲必将划上他的喉头。

    这次许三叫出了声。

    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道剑光自门外掠入,直直冲向那人,一劈指甲,一削匕首。那人一惊,急忙翻转手腕弹开来剑,足下一蹬,倏然后退数丈。

    展昭生死间过了一转,周身尽是冷汗。忽然右手被人塞了一物,下意识握住了才看,见是巨阙,不禁一怔。抬头看时,一人执着一柄窄剑,正与那人激斗,竟是白玉堂。

    他无暇惊更无暇喜,只略喘了口气,便持巨阙加入战局。那人被白玉堂扰乱,提着的气本已散了几分,又以一敌二,更是无心恋战。当下劈出三招逼退两人,纵身自来时撞开的房门中退走。

    白玉堂紧皱着眉头,也不去追,将剑还入背后鞘中。展昭赶紧瞄了一眼,见到那剑通体雪白发亮,大异凡铁,想来纵非极品,也是上佳。

    他不知道白玉堂怎会于此时来救了他一命,更不知在这之前怎么还去他房里取了剑。待要道谢,却不知该不该同时道歉,颇有些尴尬。没握剑的手举起一半,又偷偷垂下。

    白玉堂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眉头渐松,脸却依然板着。又过一会,他转过头来。展昭看向他,带着几分忐忑等他说话,怒斥也好讥嘲也好,总该打破这恼人的沉默。

    然而白玉堂看都没看他一眼,却径自走向许三,道:“三哥,你跑这么远来,该不会是找小弟吧。”

    许三仿佛刚刚才回过神,愣了一愣,大笑着拍着白玉堂肩膀,道:“自然是找你,不然还能找谁?为了找你,三哥差点连这家店都拆了。”白玉堂微笑道:“幸好差一点。不过谁告诉你我在这里?”许三啊了一声,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二哥和老四那么久没消息,大哥等不及,才把我也赶出来,也不知他两个回去没有。你说他们都找不着你,我哪有什么头绪,还不是乱撞罢了。”白玉堂眼睛一眯,道:“说重点啊三哥。”许三从怀里摸出张纸条,递给他,道:“有天晚上正睡着,窗外丢进来这个。我追出去没看见人,只好回房。”

    白玉堂接过纸条,正要展开,忽往展昭那边飞速一瞥,又攥回手心,笑道:“等会再说,咱哥俩先吃点东西。”

    他勾着许三往外走,展昭再站不住了,一句“白兄”到口边又吞下,转而唤道:“三哥——”

    许三应声看过来,大笑道:“兄弟恁好身手,我这瞎了两眼竟未看出,实实该打。来来,一起去喝一杯。”

    “谁是你三哥!”白玉堂冷下脸,狠狠瞪了展昭一眼,“你倒会攀关系!”展昭无辜地眨眨眼,道:“三哥自己说的。”白玉堂立即转头瞪向许三。许三尴尬地笑笑,道:“兄弟,你虽瞒了我,我也没对你说实话,大家扯个直。我姓徐,徐庆——老五你掐我干什么!”

    白玉堂皮笑肉不笑地放手,在展昭的含笑注视中率先移开了目光。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