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34章 第34章
    眼看天将过午,徐庆就是再能睡也该醒了。醒来不见白玉堂,必是一番好找,不定惹出什么事来。因此白玉堂朝展昭使了个眼色,向外便走。展昭没太明白他意思,但见他离开,便也向严述道:“我二人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在此扰你了。”严述忙赔笑道:“尊使说的是哪里话,请便,请便。”陶思潜也朝他们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展昭和白玉堂走出大门,犹能听见严述对陶思潜指手画脚,似乎还听见莫平醒来,料想他们还很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两具尸体伪装完毕。两人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白玉堂道:“我得回客栈去看看三哥。你呢?”展昭道:“我横竖无事,替你在这儿盯着他们。”白玉堂啐了一口,道:“怎么是替我盯的?”展昭道:“本来么。”白玉堂冲他做个鬼脸,又道:“你瞧那姓严的说话可信么?”展昭道:“我不知道他是否真以为我们就是那‘木夫人’手下,也不知道可有不尽之处,但不实是一定有的了。”白玉堂道:“何以见得?”展昭道:“他说那个陶师傅跌入石灰堆中烧坏了眼睛。”白玉堂道:“是啊,那又怎样?”展昭道:“人这面上五官,眼睛可是凹进去的。倘若他真是跌在石灰堆上以致眼盲,眼周围乃至整个脸部又怎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白玉堂呆了一呆,恍然道:“不错,这个陶思潜长得还算不错,脸上虽有皱纹,却完全是因为年纪大了,断无半分灼伤疤痕。他眼睛盲了,必有其它缘故。”展昭道:“若严述真当我们是木夫人所派,认为我们知道底细,岂非当面撒谎,徒然落个把柄;若他假装以为我们是木夫人所派,我们和他们便是陌生人,他又何必编造这套说辞?”白玉堂不住点头道:“正是。想不到你早出道几年,毕竟想得比我多些。那你说,他这么说有何道理?”

    他这摇头晃脑的几句似夸非夸,弄得展昭有点哭笑不得,却仍好生答他道:“这我可真不知道了。因此我也不全是替你盯着他们,我自己还真有了些兴趣。”白玉堂朝他挤出一个假笑,道:“那可有劳展少侠了。”眨了眨眼,转身就走,霎时间已淹没在大街的人群之中。

    展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颇有些感慨。这次分别,无忧无疑,无嗔无怒,乃是两厢情愿,甚至已有再见之期;不觉出了神,一缕悠思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忽瞥见严述和莫平一前一后往外走,显然是把陶思潜留在了长生家中。展昭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两人到了天长县衙,却径直走过大门,绕到后边一个小门洞旁。这门洞隐在两棵大树之后,晃眼间极容易略过。莫平在大树对面一家小铺子里转了一圈,出来时已换上了一身衙役打扮,好似不认识严述一般仰头走过,从门洞进了县衙。展昭离得较远,瞧不清门洞后是否有人把守,但莫平既能这般进去,若非是个班头,便是与各守卫相熟;无论哪种,于吴天禄都可说是件好事。

    严述直看着莫平消失在门洞后方转过身子,整整衣襟,向来时的路走去。到县衙门口,朝左边守卫作了个揖,道:“在下乃浦江县县尉,奉吴大人之命,求见包大人。”那守卫似乎与他熟识,笑道:“多少回了,还来这一套,等着我给你通禀啊。”严述也笑道:“多少回,规矩也还是要守的。”那守卫挥挥手,与同伴使了个眼色,自入内去了。

    展昭甚感意外,可既不能直接跟进,又不能大白天的翻墙,苦苦思索半晌,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又徘徊了一阵子,正要放弃,忽见一人急急奔来,抽出门口的鼓槌,一气便击了十好几下。

    鼓声吸引了不远处的行人。不出片刻,门口已围了二十来个百姓。守卫这才回神,急忙喝止,道:“来者何人?”那人道:“小人有状要告。”守卫打量了他一番,道:“你等会。”说着探头到门后,朝什么人说了两句。

    过了盏茶时分,守卫抽身出来,道:“包大人唤你进去。”又扬声道,“大人说,若有愿旁听者,可一并入内,只是须得听从命令,不得擅自乱闯。”

    那人大喜,草草一拱手,跨入门内。百姓们彼此瞧瞧,轰地一声,都往大门涌去。守卫急叫:“不要挤!不要挤!锁柱!来带一下路!”便有衙役应声一溜小跑出来,大声吆喝着叫人们排成两列,慢慢往里走。

    展昭早在那守卫说百姓可进去时便扯散了头发,又随手蹭了几把灰将脸涂花。在大觉寺将就了一夜,又在暗室里呆了一早上,衣服倒是凌乱不堪,无须再作伪装。如此这般披头散发、敛眉低目地混在人群中间,果然没教守卫起疑。他毕竟来过几次,担心被认出,又刻意弯了弯腰,走在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身后。

    直到大殿外面,才悄悄抬眼,看那个农人打扮的告状人,已跪在堂下等候。

    包拯端坐案后,神情肃穆;公孙策执笔在侧,亦是庄重万分。两列衙役举着水火棍,只这么在地上一阵击打,便教大堂内外,尽皆寂静无声。展昭虽不似周遭百姓惧怕官威,却也不自禁为这气势所慑,连呼吸也放缓了。

    只听惊堂木一拍,包拯沉声问道:“堂下何人、何方人氏?”那农人叩了个头,道:“小人张龙,白马村人氏。”包拯道:“状告何人?”张龙道:“告邻家赵虎。”包拯道:“所为何事?”张龙一呆,道:“啊?”包拯无奈,道:“为什么告他?”张龙这才明白,忙道:“我告他、他私宰耕牛!”

    众衙役并百姓轰地一声都议论起来。私宰耕牛可是重罪,尤甚于偷盗抢掠;想那赵虎一介平民,怎敢无缘无故干出这等事来。包拯皱紧了眉头,道:“你有何凭证?”张龙咬牙道:“他杀牛后,将牛肉分给四邻,这是大家都见了来的。大人倘若不信,去白马村随便寻个人来问,也能确实。”包拯道:“我是问,你怎知他是私宰?”张龙道:“若经准许,那牛舌定是要留存给官大人作证的。他家却没有牛舌可拿出来,可见是私宰。”

    啪的一声,张龙被惊得一颤。包拯怒目圆睁,喝道:“兀那大胆刁民,你为何割了人家牛舌,还反咬一口、贼喊捉贼?”不待张龙说话,声音更厉了两分,“他关起门来宰牛,有没有牛舌,你如何知道!本县也不瞒你,前几日赵虎来过,说他家大牯牛的舌头被人割去,辗转哀嚎,一时却不得便死,实是痛苦万分。正是本县教他不要声张,只大张旗鼓地将肉送人便了。那人割他牛舌自是有仇,一旦闻知,必定先来栽赃,果然你今日便送上门来!”

    这席话出口,张龙只吓得筛糠也似,忙伏地呼道:“大人饶命!小的实在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再不敢了!”包拯哼了一声,道:“你且抬起头来,将你如何与他结仇、为何起心陷害一一从实招来。”

    张龙偷偷往后看了一眼,见众百姓还在七嘴八舌说个不休,显然一时不会离去;迟疑片刻,闭紧了嘴。包拯不闻答话,愈加震怒,道:“既是不招,本县先定你一个诬告,想必不冤。来呀——”“我招我招!”张龙怕被打,急忙喊道,“只是、只是……”他转过头去,又转回来,再次住了口。

    包拯见状,知他多半是不愿在众人面前陈说。可百姓是他让进来旁听的,怎好忽然又赶人出去。正犹豫处,公孙策开口道:“大人,这张龙自承诬告,然则赵虎私宰耕牛一案可算是结了。”包拯明白过来,忙道:“不错。无论有何因由,诬告总是不该。念你一时糊涂,暂不行刑,今且收监,待公孙先生将本案整理完毕,再行审理。”说罢挥挥手,便有两个衙役上来,一左一右地押了张龙,往县内牢房去了。众百姓随即自行散去。

    这是包拯到任天长县以来断的第一个案子,其速度之快、定性之准、方式之奇,皆属罕见。自旁听众人口中传出后,一而十,十而百,不出旬日,已传遍整个滁州府;所述经过,亦是愈加神乎其神。自此,包拯大名便流传开去,直至上达天听。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却说展昭进来时,依稀看见严述也跟百姓一起进了大门,可没来听审,而是随那为他通禀的守卫去了偏殿等候。直到此时,也没瞧见他出来。趁众百姓吵吵嚷嚷地出门,衙役们咋咋呼呼地乱成一团时,展昭觑准了没人注意自己,将身一闪,避在廊柱之后,悄没声地穿过走廊;到得偏殿门口,又纵上房梁,小心地将自己掩在檐下。

    这个位置在门上方,无法看见内里全部景象。侧耳细听,知殿内只有严述一人,正拿杯盖撇着茶叶。过不多时,闻见几声叹息,似乎他来见包拯,要说的事很是棘手。

    又过半盏茶时分,严述站起身,开始踱步,像是等得有点不耐烦;踱了几个来回,又坐回椅中,抓抓脑袋,又叹了几声。叹息中夹着一丝金铁之声,倏忽消失。展昭听来,很像是他方才的踱步不慎绊动了怀中的匕首。

    一阵脚步声传来,展昭低头看去,见包拯和公孙策并肩往这边走,身侧除了那个通禀的守卫并无旁人。那守卫也只引到门口,道:“大人,严少府在内相候。”包拯点了点头,那守卫行了一礼,躬身退开。

    包拯跨入殿门,严述起身相迎,欠身道:“下官有礼了。”包拯道:“严少府客气。不知吴大人此次有何吩咐?”严述笑道:“怎敢当‘吩咐’二字。实是仰慕包大人为人,才屡次来见。”包拯也笑道:“本县上任未久,吴大人自是前辈。严少府这样说,本县才是担当不起。”

    说话间公孙策已替他们关上了门,彻底隔断了展昭视线。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