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初见
叶临清从大学毕业开始找工作之后，加上毕业季各种事情，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老家探望姥姥了，趁着今年冬天有几天假期，叶妈妈便拽着她回姥姥家。
姥姥家在郊区的一个村子里，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是路程很远，而且那个村子的交通很不方便，只有一条公交线路，每天只有固定的那么两三趟公交。所以很多像妈妈那样的孩子都在长大后选择了外出工作成家，慢慢都离开了那个村子。留下的老人们都岁数不小了，不愿意一把年纪瞎折腾，儿女在城市上班，他们就留在村子里颐养天年。
爸爸有工作抽不开身，她和妈妈只能做公共交通回去，前一天下班后收拾好东西，第二天早上睡个小懒觉，中午十一点多吃点东西后就出发，直到晚上六点才到姥姥村子里村口的公交站。
车开进山里的时候，越往里走越冷，虽然车里也有空调，但车窗缝里透进来的凉气还是让她手脚有些发凉，她把带的包和行李袋在腿上固定好，搓搓手，揣进兜里。
下车的时候，山里清新的空气裹挟着凉气直扑过来，她一手拿着包，另一只手不禁紧了紧领口和袖口。
冬天的六点 ，天已经蒙蒙黑了，村子里的路灯也是灰蒙蒙的，她视力不好看不太清楚地面上凌乱的石子，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挽着妈妈的胳膊。手套在包里，她懒得拿，只好把手蜷起来，夹在妈妈胳膊和身体之间的缝隙中。
走了大概五分钟，她感觉那只手的关节快冻僵了，但好在也快到姥姥家的院子了。
小村子里，冬天的晚上，很少有人会在外闲逛，都躲在屋子里了。一路走过来，能看见屋子里漏出来的灯光，也能感受到城市里没有的静谧。
进了院子，姥姥开门迎出来，要接过她和妈妈手里的东西：“回来啦，冷不冷啊？”，摸到她冰凉的手，又拽着她往屋子里走，“冻坏了吧，村里冷，得穿得厚着点，快进屋暖和暖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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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下午三点多在车站的时候，她和妈妈已经吃过东西了，但不知是寒冷的天气太消耗能量还是太累了，她又饿了。
进里屋喝了几口热水，她暖和了不少，刚从寒冷中缓和的这段时间，是有点燥热的，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窜到外屋找吃的。
姥姥正在和妈妈一起收拾带来的东西，这是给姥姥买的外套，那是给姥姥买的蛋糕和牛奶，姥姥说着别总是买那么多东西，但还是高兴地拿起外套在身前比划。
她凑过去说：“姥姥，这外套是我挑的，好看吧？”然后伸手拿起一块蛋糕。
姥姥更高兴了：“好看好看。”说着还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穿上新买的那件，“真好看，还挺合身的。”
她也挺高兴，三两下吃完蛋糕，准备拿第二块。
姥姥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她说：“临清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叶临清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吃过了，我吃两块蛋糕就行。”
姥姥脱下新衣服，又换上旧外套：“我给你做点吃的，天气这么冷，你们又折腾一天了，得吃点热乎的，光吃蛋糕怎么行。”然后看向妈妈，“诚芳，一会儿你也一起吃点吧。”
妈妈叠好手里那件衣服，边说：“行，我跟您一起做吧。”然后看向叶临清，“你别吃蛋糕了，等着吃饭吧。去洗洗手，把这几件衣服都叠好。”
煮的热汤面，香气扑鼻。料很足，卧了两个鸡蛋，还有西红柿和芹菜叶，面是手擀的，很筋道。一大碗面，汤没到碗口，面冒了尖。
叶临清拿起筷子，呼噜吃下去一大口，烫得直呼气，姥姥拿了碟小咸菜过来，笑着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别烫坏了。”
叶临清点点头，夹了根咸菜，又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吃得心满意足。
过了会儿，姥姥也拿了个碗进来，盛了几根面条，又舀了一大勺汤。
妈妈放下筷子准备给姥姥盛面条：“您也饿了？别光喝汤啊，吃点面条。”
姥姥放下碗，挡住妈妈的手：“我不饿，我就是看临清吃得香，有点馋。”
叶临清哈哈大笑，妈妈和姥姥也笑。
这一瞬间，真是暖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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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没有农活，村子里的人们又大多沾亲带故，就喜欢没事东家走走，西家串串，喝口茶、聊个天地打发时间。
叶临清姥姥年岁较长，总也免不了有人过来串门。叶临清毕竟和老人们隔辈儿，都认识却根本聊不到一起，总是打了招呼后就找位置默默坐下，听听张家长李家短。她尤其喜欢听老人们讲一讲经年累月的人生经验，或者逗逗老人们带过来一起串门的小孙子。
但是，她受不了长辈们抽烟。倒不是她矫情、事儿多，抽了一辈子烟的人，烟瘾大，没事就要点上一根，聊到兴起时抽上一口，一根接一根，不带停的。
只有一个人抽烟的时候还好，要是赶上三五个人一起过来串门，不仅抽得多，还聊得久……
大冬天，屋里门窗紧闭，有时候屋子里烟雾缭绕的，门帘一掀起来就跟烟囱似的，一团团白烟挤着往外冒。
她咽喉比较敏感，经常被呛得咳嗽，眼睛酸软流眼泪。
但好像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很习惯这样的环境，长辈们已经顾及着她，克制着少抽烟了，但还是呛。
开门开窗时间长了冷，她出去待会儿也是冷，又不好开口催促长辈们快快离开，她只能生生受着了。
也幸好，不是每天都这样，平时没人来串门的时候，她坐在炕上和姥姥聊聊天、看会电视，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也是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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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三姥姥家的小孙子放寒假回村里，三姥爷带着他过来玩。三姥姥和叶临清姥姥是堂姐妹，又分别嫁给了堂兄弟，更是亲上加亲，再加上住的近，便经常聚到一起吃饭聊天。
过了会儿，大姥爷来了，又过了会儿老姥爷和小舅舅也过来了……
在屋里待了会儿，叶临清感觉大事不好，便裹着羽绒服准备出去走走。
一出门，便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冷风直往脖领子里钻。强烈的冷空气一下子涌进肺里，激得她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她走出来关好门，伸手捂住鼻子和嘴缓了会儿，再呼吸时，屋外寒冷而清冽的空气让她感到一阵舒畅。
出去转了圈回来，没处可去，只能在院子里待着，看看这摸摸那，站得累了，进外屋搬了把凳子出来坐着。但天寒地冻的，一直不动，手脚便有些凉。
她纠结着是继续在院子里挨冻，还是进屋去吸二手烟，又想着其实在外屋待着应该也行……
突然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村子里一个沾亲带故的表哥走进院子来，跟她打招呼：“呀，临清啥时候回来的？”
她跟这个表哥不大熟悉，但还是礼貌地回答：“礼拜一来的，到了有几天了。”
表哥身后还跟着个人，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牛仔裤，到脚腕上方的黑色靴子，双手插在兜里，头上戴着羽绒服上的大帽子，看不太清楚长相，很高，比那个表哥高了一头还多些。
村子里的人都亲近，见谁都能沾点亲戚，她绕不清楚其中复杂的关系，但这个表哥她还是知道的，是她姥爷亲堂兄家的孙子，叫孟辉。
于是她先往前迎了两步，又回身去开门：“表哥先进屋吧。”
将表哥和那人让进屋，她也跟着进了屋，喊了声：“姥姥，孟辉表哥来了。”便走到屋子里边的角落坐下，屋子不算太大，人高马大的两个小伙子进来，让本来就有些紧凑的屋子显得更拥挤了些。
孟辉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先笑着都打了声招呼，又径直走向大姥爷说着：“我来找我爷爷拿下家门钥匙，出去的时候把钥匙锁家里了。”又指了下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这是我朋友，过来办点事，到家里歇会儿。”
她于是找到机会光明正大地看那个人，见孟辉介绍到他，便摘了帽子冲屋里人笑笑，看到她盯着他看，便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莫名的，她有点脸红，于是她也冲他笑笑，便移开了视线，又把自己羽绒服的拉链向下松了松。
摘了帽子，她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头发不长，很利索，脸部轮廓棱角分明，透着股子正，黑色羽绒服更衬得他眉目深邃，笑得时候，眼角眉梢带了点温柔，挺好看。
屋外冷，她缩着脖子低着头，脸被衣领挡了大半，他也是才注意到她的模样。脸小小的很白，鼻尖和颧骨冻得有些发红，眼睛很亮，水朦朦的，直直看着他的样子，挺可爱。
表哥拿了钥匙就跟那人一起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叶临清又忍不住去看他，正巧赶上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她又脸红了，默默调转视线。
他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笑，她没能看得太真切。再抬眼看去时，人已经快走出院门，看不太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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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很快结束了，叶临清和妈妈一起回了家。临走的时候叶临清依依不舍，姥姥把她们送上公交车，红了眼眶，直到车开走了，依然站在路边向她们挥手告别，不愿意离开。
每次分别的时候，叶临清心里都很不好受。从她记事起，小时候每次离开，她都会假装困了趴在妈妈腿上偷偷擦眼泪，擦干眼泪再抬头向姥姥告别，因为妈妈告诉她，如果姥姥看见她哭心里会更难受。
这句话她一直记得，记到现在。她甚至记得当年妈妈在她耳边说这句话的时候，车窗外的姥姥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毛呢格子短外套，姥姥伸手抹泪，露出一小截手腕。
现在长大了，她只能忍着不哭，还得笑着告别，但每次看到姥姥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擦去眼角泪水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鼻子发酸。
但是没办法，人生就是不停地遇见又告别，告别又重逢，重逢又告别……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