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 第14章 天阴欲倾
    殿中很静,行过礼,许观尘提着药箱,在萧贽身边坐下。

    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想起进来时,裴将军对他说了一声“右手”,便垂眸看了一眼萧贽的右手。

    萧贽伤了右手,手心里两道翻着嫩肉的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弄的。

    许观尘抱着药箱,双手十指相扣,倒是很怕他的模样,斟酌着开了口“陛下,再不处理,就结痂了。”

    偏他说的认真,仿佛是什么大事。

    萧贽冷着脸,把右手递给他。

    许观尘按着他的手,下意识朝那两道伤口吹了口气。萧贽猛地抬眼看他,看得他心底毛毛的。

    没敢再有别的动作,许观尘低着头帮他处理伤口,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忽然听见萧贽问他“今早卜卦了”

    “是。”许观尘动作一顿,“卜了三卦。”

    萧贽略偏了头,用左手把案上那张被他揉皱又摊开的纸,推到许观尘面前“这一卦,算的什么”

    许观尘只抬头看了一眼,随口愈发低了头。

    “算的是”他是寄名修道,算是半个出家人,忌乖言戾行,也就是不能说谎,“七殿下,萧启。”

    伤口上的细布还没系好,萧贽却收回手,再问“算他什么”

    “下落。”许观尘也收了手,搭在膝上,“也就是去处。”

    “如何”

    “臣愚钝,参不透。”

    “你且说来听听。”萧贽将垂落下来的细布在手上绕了两圈,血迹洇出细布,颜色鲜红,“朕帮你解。”

    “是一句诗,念作不离旧时人。”

    “谁是萧启的旧人”

    “臣不知。”他确实不知。

    “你想,是不是你”

    许观尘抬眼看他,知道他不大高兴,但还是不能说谎“或许是我。”

    话问到这里,也就说不下去了。

    其实萧贽不该直接问他那张纸上算的是谁,他应当先问许观尘,第一卦卜的是谁。

    第一卦,许观尘尚未察觉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不知不觉的,许观尘不仅把他排在萧启前边,还在许观尘自己的前面。

    只是他没问,许观尘也就没想起来这一回事。

    “不必算了,朕告诉你”萧贽抽出案上密折,摊开推到他面前,“三年前你那七殿下远赴封地,途中遇险,或许没死,他在雁北。”

    许观尘匆匆将折子扫过两眼。

    那是萧贽在腊月二十五,也就是昨日收到的折子。是他在雁北的心腹递回来的,说在一次剿灭大漠游匪的事情里,发现疑是萧启的行踪。

    萧贽见他出神,面色更冷了三分“你是不是昨夜就看了这折子”

    许观尘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封折子,就是昨日夜里他看了落款年月,来判断当下年月的那封折子。

    可他那时,确实没有看见那上边写了什么,只看了落款日期。

    萧贽似是明白了什么,继续道“朕就说你,从昨日晚上什么时候开始就躲着人,原是为了他。”

    许观尘摇头“没有,臣没有看。”

    “现在也看了。”

    “现在是你让我看的。”许观尘觉得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

    萧贽却愈发阴了脸“你预备什么时候走”

    许观尘一时反应不来“什么”

    “去雁北寻你的七殿下。”

    “我”许观尘顿了顿,悄悄觑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真的能去吗”

    能。

    首先你得有千儿八百个胆子。

    萧贽气极反笑,揉烂了那张纸,又起身,往殿中走。

    许观尘忙跟上他,只见他一掌拍在榻前一块突起的浮雕上。许观尘没来得及提醒他,不要用右手,右手受伤了。

    萧贽打开了榻前暗格,那里边没有什么东西,许观尘见过的盛药丸子的瓷瓶,再有便是一个长的木匣子。

    匣子里边是一卷帛书,萧贽拿出来丢给他,许观尘双手捧着,不知道当看不看。

    萧贽问他“这是不是不作数了”

    许观尘尚且不知这帛书是什么,壮着胆子展开来看。

    这是

    婚书。

    他同萧贽的婚书。

    许观尘愣在原地,睁大眼睛,将那婚书看了两遍。

    是他的笔迹,没有模仿的破绽,也没有被强制画押的迹象。

    他和萧贽,根本不是要好,而是已经好上了。

    三年,他与萧贽,还真是进展飞快啊。

    其实他早该猜到还有这东西的。昨日夜里红烛成双,合衾酒洒,分明就是大婚之夜。大婚之夜,该有婚书。

    现在萧贽把这个拿出来问他。这婚书,便像是一张状纸,状告他是个负心人。

    许观尘再将婚书认认真真看了两三遍,不敢抬眼看萧贽,人都要钻到婚书里边去。

    萧贽再问了他一遍“是不是不作数了”

    许观尘实在是不敢看他,暗自揣度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因为给萧启求药那件事儿,许观尘与萧贽闹翻了,许观尘总觉得萧贽恨他,恨不能宰了他。

    现在签这婚书又是什么意思

    本朝民风开放,婚书上边的二人名字,不论男女,只要是个人就行。

    但是他和萧贽

    萧贽多恨他呀。

    照着三年前的情形发展,他二人决计没有可能把名字写在一张纸上。

    见他盯着帛书发呆,萧贽又道“朕昨日清晨收的折子,怕你知道了起变故,昨日下午便哄你签了,原本定在来年三月的日子,也便改了。”

    现在看来,赶得再快的日子,也赶不过“变心”的许观尘。

    “变心”的许观尘没说话,只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萧贽见他不语,咬牙道“你若是要去雁北寻他,这东西你就拿走罢,留着也是碍事。”

    而许观尘将帛书卷好,交还给他“那上边是我的笔迹,我许观尘做的事情,我不会不认。”

    萧贽面色稍缓,只听闻许观尘紧接着又道“陛下虽是万人之上,我定国公也有爵位在身,也断然不可违背律法。若是和离,还是要按规矩走的。”

    若是和离

    和离

    天阴欲雪,天阴欲倾。

    萧贽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阴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许观尘顶着目光,继续道“陛下龙潜时,臣与陛下结过仇。那件事儿,是臣行事不妥,陛下要处置臣,是应当的。但陛下要是为了折辱臣,也不必用这种事情,这于陛下声名有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定国公府原本就没落了,人丁稀薄,家业衰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臣与朝中大臣无甚私交,陛下若要处置定国公府,招不来朝臣非议。”

    “臣是修道之人,原本就打定了主意,此生清心修道,不行婚嫁之事。如今道心散了,仙缘断了,臣也受着。陛下不喜欢臣,也应当及早决断和离,另择他人。一纸婚书牵着,于陛下行事有碍。”

    “待陛下的右手养好了,得了闲,按规矩走,签和离书,和离了吧”

    他觉着自己这番话大方得体,实乃朝臣进谏之范本。

    只是说出口时,他自己心中不甚高兴。萧贽看上去,好像也不是特别舒坦。

    许观尘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萧贽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总不会是

    他再想了想,吞了口唾沫,颇紧张地问道“陛下应该不喜欢我吧”

    萧贽盯着他,却忽然舒了口气。

    他一抬左手,宽衣袖滑落到了手臂上。许观尘才知道,他左手抓着一串念珠,藏在衣袖下边。

    萧贽与他说话时,心中越是恼火,手中的念珠便拨得越快。

    依着他的性子,若是旁的人与他,一句话都说不合,他早就气得要把人吊起来打了。

    终有一日,萧贽还要忍着脾气、耐着性子和人说话。

    那可真是太稀奇了。

    如今念珠被他拿出来了,也就是不再忍着了。

    萧贽抓住他的双手,用念珠绕了几圈,把他的手缠得紧紧的。

    他简直怀疑这小道士是不是傻了,胡七胡八的话一套一套的往外冒,一会儿提和离,一会儿又说不喜欢。

    到底喜不喜欢,等会儿就知道了。

    萧贽捉着他的手,往回一扯,一把把他按到榻上。

    许观尘抬脚踢他,又仰起脑袋撞了他一下,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捆在手上的念珠。

    那念珠略有年岁,串联的细绳有些朽了。

    萧贽见他慌手慌脚的,幽幽道“倘若弄坏了,你怎么对得起你们祖师爷”

    听了他这话,许观尘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想要把手从绕得很紧的念珠里抽出来。

    萧贽两手撑在他两边榻上,把人堵得死死的,俯身吻他。

    许观尘瞪着眼睛,一时间也忘了动作。

    念珠的细绳被他扯断,木的桐珠散落开来,滚得到处都是。

    萧贽的双手摸索着,扣住他的双手,压在榻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观尘得了机会,才别开脸,躲开萧贽。

    眼睛也红了,他猛地挣开萧贽的手,挠了他一下,还骂了一声。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应该用手刀劈他的。就这样挠一下,他又不留指甲,几道红痕很快就不见了。

    萧贽压着他,看着他气得泛红的眼角,莫名觉得方才许观尘说的那一番话,可爱又好笑。

    萧贽道“你自己想想,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尘尘一开始我就不该受他的骗,和他一起走到床边

    尘尘画卦象的那张纸,好像依萍写的日记啊哈哈哈哈这个梗好像很老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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