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告假三日。</p>
内阁的书案位置空着，文吏见状，将疏奏分给其余五位大学士。，</p>
刘健不悦地道：“他又去哪儿了？”</p>
“愚弟方才从文华殿回来，听闻小太监的碎语，似是与太子殿下去了房山。”蒋冕说道。</p>
房山要炼制精钢，起初诸公们颇为关注。</p>
可接连几次，听闻锦衣卫禀报，严成锦炼废了五个炉子，遂不再抱有幻想。</p>
房山，南康。</p>
匠人们搭建巨大的草棚，草棚下有两座大炼炉。</p>
一座炼炉将矿石炼制成铁水，另一座炼炉将铁水炼制成钢。</p>
役夫用斗车拉来煤炭和矿石，站在炉子旁，热气扑面而来，还夹带些许臭鸡蛋的味道。</p>
朱厚照不解地道：“老高，你为何不禀报父皇，怕朝廷抢了商会的生意？”</p>
若朝廷的官炉重开，文官必会勒令坊间禁止锻造，再炼制钢贩向坊间。</p>
垄断天下精钢。</p>
“还请殿下先保密三年，此锻造之法还有许多不足，炼炉的入气管道时而会堵塞，需继续改良，不可推行天下。”严成锦说道。</p>
朱厚照指着地上一堆精钢：“那这些是什么？”</p>
地上是这刚才炼制出来的钢具。</p>
宛如府库般，整整齐齐摆列，锄头、镰刀、斧头等农具，一应俱全。</p>
这狗太子该不会去给陛下告状吧？</p>
严成锦道：“还不能将炼钢的方法推向朝廷，若是如此，必会引来文官的觊觎。”</p>
文官的手上有不少冶铁厂。</p>
以前，士绅以门铺生意作为主体，并且四处走商，售卖的货品几乎是原料，不经过怎么加工。</p>
海外贸易打开后，渐渐学良乡兴办工坊和厂房。</p>
如同后世的洋务运动般，像雨后春笋崛起。</p>
大明的坊间冶铁厂约有五百多座，若人人炼钢，原料就会被哄抢变贵，而钢变多，售价反而会变低。</p>
一高一低，利润就会变薄。</p>
在钢炉的杂役，皆为可信任的役夫，两座炉子完全隔开，役夫们只操控炼炉，不知原料为何物。</p>
紫禁城。</p>
弘治皇帝偶感小腹隐痛，有些力不从心：“京城近日有什么奇闻吗？说来给朕解解闷。”</p>
诸公左右看了一眼。</p>
工部尚书毛纪站出来：“乌斯藏来使入贡，西边出了一尊活佛，可以预知人的祸福，暗示朝廷拨付靡费，迎活佛入世。”</p>
刘健等人眸中微微放光，难怪最近京城流行念珠和佛饰。</p>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朕不信这个，若活佛真是活佛，为何不自立为天子？上达天听者，只有朕一人。”</p>
天子是天的儿子，也是天的使者。</p>
这活佛抢朕的活，真是活腻了。</p>
诸公听出弘治皇帝的玄外之意，连忙躬身赔礼。</p>
张敷华说道：“臣这就下令甘肃边军，入乌斯藏围剿乱臣贼子，严惩冒充上天使者之人，令陛下恩泽，广施乌斯藏。”</p>
说到出兵，诸公又想到了九边的兵备。</p>
弘治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毛纪：“工部推诿了十几日，何时开炉锻造？”</p>
毛纪哑口无言。</p>
这时，锦衣卫走进大殿禀报：“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p>
诸公有些不悦，锦衣卫通常是先禀报牟斌，再由牟斌禀报。</p>
如今，竟冲进来打断廷议。</p>
弘治皇帝认出来，这是跟着严成锦的锦衣卫千户：“严卿家将精钢炼出来了？”</p>
能令锦衣卫如此慌张冲进来，只有这种可能。</p>
叶准躬身道：“陛下圣明，五日前就试炼出了精钢，今日炼炉制成，一个时辰就炼制出精钢上千斤。”</p>
监视严成锦的时间长了，他也渐渐变得稳重和谨慎起来。</p>
五日前，虽用小炉炼制成功，但这能报吗？</p>
万一大炉炼制不成，岂不是谎报祥瑞？所以，他将此事压了下来。</p>
今日，看见一大炉的精钢炼制成功，才匆忙进宫。</p>
弘治皇帝愣住了。</p>
用炉子炼出来了上千斤？</p>
毛纪呆若木鸡，锻造一把钢剑从取料到成型，需不断的锤炼，至少需两日。</p>
一个时辰严成锦就炼制出上千斤？</p>
弘治皇帝心中激动，正色道：“这是朝堂，不可乱报祥瑞，你方才说上千斤？”</p>
“卑职亲眼所见。”</p>
“如此大事，严成锦为何不亲自来报？”弘治皇帝问道。</p>
迟疑片刻，叶准战战兢兢道：“严大人说，此事若被文官知道，定会觊觎炼钢的方法，且炼钢之法还有纰漏，三年后，改良了法子，再通报朝廷。”</p>
三年？</p>
弘治皇帝嘴角狠狠抖动了一下，边笑边轻哼一声：“他这是故意提醒朕。”</p>
诸公们面色燥红，此子真是可恶，竟不拿出来一起分享。</p>
如此一说，他们都不好意思请乞推广天下了。</p>
这狗官真是小气！</p>
翌日，早朝。</p>
弘治皇帝板着一张脸坐在御座上，扫视殿中的大臣。</p>
大殿中央，放置一堆精钢，锄头、镰刀和柴刀等农具。</p>
精钢稀贵，通常只用来做名贵的武器，严成锦竟如此浪费，用来做农具。</p>
毛纪心痛大呼：“浪费了，实在太浪费了，精钢多久才能锻出一斤，当送去九边做将军的兵器，岂能做农具！”</p>
“严卿家，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p>
“房山刚试炼出来，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才不禀报朝廷。”</p>
我信你个鬼，有纰漏能炼出来这么多精钢！</p>
毛纪面色凝重：“工部诸事拖延多日，还请陛下准许，将此法交由朝廷，炼制精钢。”</p>
“此炉，并非良乡锻造，毛大人找本官要也无用。”严成锦摇头。</p>
弘治皇帝自然想收取此法，以锻造兵器，“除宋景和谢丕外，还有谁能锻造出来的炼炉？”</p>
“是毛渠。”</p>
弘治皇帝茫然看向刘健，刘健也没听说过此人。</p>
毛纪瞳孔微微颤动。</p>
严成锦继续道：“臣想在房山建造一座炼钢局，此厂公私合营，由工部督管，良乡锻造，除替朝廷督造兵器，还能赚取银两。”</p>
诸公愣神，公私合营不难理解，惠民药局不正是朝廷管制，坊间大夫经营？</p>
弘治皇帝皱眉：“为何要如此？”</p>
“超体并非时刻需要锻造兵备，不断开停，需征召和遣散许多力役。</p>
若为公私联合管制，不督造兵器时，可以铸造农具，不用遣散役夫。”严成锦说道。</p>
开炼铁厂需要很多人。</p>
就如同后世年初招工，年底辞退，力役的工作极不稳定。</p>
朝廷和良乡共同经营后，就变成了铁饭碗，力役的社会地位，逐渐提高。</p>
大明社会阶层结构，将发生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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