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膳，就算没心没肺如兰生，但顶着谢容华灼灼目光，也有些食不知味。</p>
更何况，这谢六姑娘在看着他，而先生偶尔看着他，那眼神怎么说呢……凉飕飕的？</p>
谢容华看着兰生，想到心中的猜测，想要说什么，却比姬桁淡淡的打断了：“食不言，寝不语。”</p>
话到嘴边，只好咽了下去，知道其中牵涉到的人极多，所以谢容华目光从兰生脸上移开，专门的应付起了桌案上的蟹酿橙。</p>
姬桁知道她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就和孩子一样，但见她一口气吃了两只，正想拿第三只的时候，伸手拦住了她，道：“吃多了小心肚子疼。”</p>
听着姬桁温柔的语气，兰生惊的手中的筷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而竹隐已经是见怪不怪，波澜不惊的夹了一筷子的糖醋藕。</p>
嘶……厨房的糖肯定放多了，这藕也太腻了吧。</p>
总算用完了午膳，兰生几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对姬桁道：“先生，属下想起账房里还有账目没处置……”</p>
想要溜走，却没想到姬桁却道：“哦，近些时日在邺城你开的八宝阁不是关了么，去那做什么。”</p>
话音落下，原本正乘着姬桁不注意，想要偷拿一只蟹酿橙藏起来的谢容华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阴测测的盯着兰生，道：“原来和琳琅阁抢生意的首饰铺子是你开的？”</p>
饶是久经商场的兰生，在谢容华那阴测测的目光下，也不由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的求救看向自己先生。</p>
然后却见自家先生将手中筷子放下，然后脸上笑得一派云淡风轻道：“对了，不止是八宝阁，还有那博古斋对面的古董铺子，也是他的主意。”</p>
兰生脸上的笑容瞬间破碎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完全是一场鸿门宴啊，先生是将他送出去给谢六姑娘出气！</p>
谢容华看着他笑得阴测测，道：“也不知我谢家怎么得罪了您，竟这样数次为难我们谢家。”</p>
兰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六姑娘，巧合，这都是巧合。我当时并不知那铺子是您名下的，知道之后，我立即听先生的关闭了……”</p>
谢容华轻哼一声没说话，一旁将手下出卖、但依旧毫无愧疚之心的安王殿下，此时慢悠悠的出言为谢容华顺毛道：“他也是无心之失，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p>
兰生一脸悲愤的瞪着自家先生，但面上只好十分痛快、一脸诚恳的认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见不要与我计较了。”</p>
如今兰生算是看出来了，依照自家先生护短的劲，这谢六姑娘绝对不能得罪！</p>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容华若是再计较什么，倒显得她的不是了，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p>
等着兰生与竹隐退下去之后，谢容华蓦然才反应过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某人道：“你是故意的！”</p>
这三言两语，便将兰生拉出来做了替罪羊，然后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p>
安王殿下笑得无辜，道：“这事本并非我的主意，这是与你解释清楚，省得你与我闹脾气。”</p>
“我何时与你闹过脾气。”谢六姑娘再度炸毛，“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p>
安王殿下默然无语，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深呼吸了几下，方才道：“算了，还是说正事吧。”</p>
谢容华好奇的问道：“话又说回来，兰生的模样，与你长的还有几分相似的。”</p>
因着自小习画的缘故，她的观察力比寻常人都要敏锐一些。虽然姬桁的眉眼更为精致，气质更为清冽，但二人除了眼睛之外，轮廓竟依稀有些相似。</p>
难怪兰生能够假扮姬桁，就连卿如晤那样的老狐狸远远的瞧着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呢。</p>
原本谢容华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姬桁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缓缓道：“他是我母族的后人。”</p>
谢容华嘴角的笑微微有些凝滞，母族，那不是……</p>
“也是我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p>
“他是镇国公府的人……”不知为何，谢容华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p>
昔年镇国公府驻守青州，后来雪衣候与北楚勾结，致使青州沦陷之后，满门遭难，昔年的大家族，一夕家破人亡。</p>
不过毕竟周家是百年的大家族，在青州城破之后，亦有忠心之人护送着一些族中子弟逃过一劫，幸免于难。</p>
当年青州沦陷，边陲重地，瞬间沦为人间炼狱。死守一城的镇国公府更是炼狱的中心。</p>
男人失去了头颅，女人失去了贞洁，在北楚的铁蹄之下，就连方才满月的孩子都没能幸免。鲜血，染就了每一寸土地。</p>
所以数十年后，鹿原一役，也是改变姬桁命运的一役。</p>
当年北楚想与大宸求和，但青州之辱，又怎能不报，虽宁宜候楚濂极力主和，但以姬桁为首的主战派最终压/倒了主和派，亲自挂甲出征，与昔年屠戮青州被北楚誉为战神的铁木尔大将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杀。</p>
但是入冬之后，大宸因粮草运送久久不至而开战艰难，就在人心涣散之际，遭遇北楚奇袭，险些全军覆没。后姬桁率领五千勇士突破重围，于万军阵前，取大将铁木尔的首级而力挽狂澜。</p>
只是那一役，姬桁身受重伤，右手从此再也不能弯弓射箭。</p>
几乎是以极其惨重的代价，一洗昔年青州之辱。</p>
在那之后，北楚军队遭遇大宸军队重创，又折损了数员大将，终于向北楚俯首称臣。</p>
对于姬桁而言，他对皇室之人，所谓手足亲情十分淡漠；但对于元后以及母族，感情非同寻常，所以多年之后，所以人都快要对昔年之事渐渐淡忘，唯有姬桁，不惜以身犯险，斩下下令屠城的铁木尔祭旗！</p>
但是……害死镇国公，造成青州之难的罪魁祸首，却是……雪衣候。</p>
这些过往，谢容华早已熟知于心。但今日当着面同姬桁一同提及的死后，心中却是百般滋味，一时间该说什么。</p>
不过短短数日的瞬间，她的身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的心境，亦再与从前不同。</p>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脸色变了又变，姬桁侧目看着她。</p>
那双淡若琉璃的目光，清湛、温柔，谢容华不知为何，竟不敢与他的眼神对视。</p>
那幅画，该不该告诉姬桁？</p>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她张了张嘴，说的却是：“君子樗呢？他，亦是周家的后人吗？”</p>
</p>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