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好多了。</p>
甜言蜜语如胶似漆。</p>
引娣是那种跟谁都能玩在一起的女人。</p>
不挑食。</p>
大壮也不再锁屋门，让她自由出入。</p>
时间过得真快，瞅着要过年，可大壮家依旧冷冷清清。</p>
他对母亲说：“娘，今年过年，我想给引娣买件衣服。”</p>
“娃，咱家没钱啊，几年积攒的八千块，全给你买了这女人，还欠一屁股债呢？”</p>
“不妨事，家里还有一头猪，把猪卖掉……。”大壮瞅了瞅不远处猪圈里的那头猪。</p>
猪的个头不大，才一百五十斤。</p>
老婆儿说：“可惜了，要是再长一年，就能到三百斤。”</p>
“娘，等不及了，我不想引娣穿破衣服出门。”</p>
大壮拿定主意，要把猪卖掉。</p>
但山外的猪贩子过不来。</p>
山里人卖东西，只能挑出大山去卖。</p>
活猪很难运出去。</p>
大壮找条绳子，拴住猪后腿，手里牵着，将猪赶到山外去。</p>
他是凌晨走的。家里只剩下老娘跟引娣。</p>
婆婆担心女人跑掉，处处跟着她。</p>
引娣去哪儿，她去哪儿。</p>
女人在院子里打毛衣，她瞅着。</p>
女人去村外挑水，她跟着。</p>
女人上厕所，她也站在茅房门口。</p>
“娘，你怕我跑了？”引娣问。</p>
“不是哩不是哩，山里路不好走，容易迷，娘怕你出危险。”</p>
“行！你乐意跟就跟吧……。”</p>
引娣干脆拿上衣服，跑去不远处的小河边。</p>
冬天，天冷，河边结了一层冰。</p>
但中间的水流很湍急，也很清澈。</p>
引娣把衣服放在石头上，一边洗一边用棒槌捶打。</p>
小手冻得红又红。</p>
老婆儿不走，同样在旁边瞅着。</p>
不多会儿，引娣站起来擦擦手。</p>
“你去干啥？”婆婆立刻问。</p>
“娘，俺肚子疼。”</p>
“肚子疼那就回家吧。”</p>
“娘，肚子疼不算病，有泡屎没拉净，可能是吃坏了东西。”</p>
“你想拉屎？”</p>
“嗯。”</p>
“回家去拉。”</p>
“不行啊，涌到关口了……。”引娣捂着肚子说。</p>
“那咋办哩？”</p>
“那边有个小树林，俺去树林里拉……。”</p>
“不行！你要是跑了咋办？我脚小，撵不上你！”</p>
“这样，你不是在纳鞋底吗？用线绳拴住我的手腕，拉着线绳，就不怕我跑了。“</p>
大壮娘闻听点点头：“好主意！”</p>
她果然拿出线绳，系在儿媳妇的手腕上。</p>
引娣走进不远处的草丛，婆婆继续在这边纳鞋底，瞧着她蹲下。</p>
不多会儿，她拉一拉：“妮儿，完事了没？”</p>
“娘，没呢……！”</p>
又过一会儿，她再拉拉：“儿媳妇，妥了没？”</p>
“娘，没呢。”</p>
“你拉的啥？就是一条井绳，也该结束了吧？”</p>
“人家吃坏了肚子嘛？”</p>
十分钟后，老婆再拉线绳子。</p>
“丫头，该好了吧？”</p>
这次那边却没有回答。</p>
“引娣，引娣你在不在？”</p>
草丛里仍旧鸦雀无声。</p>
老婆儿的心忽悠一下，这死妮子，一定是借着尿遁了。</p>
大壮娘不敢怠慢，立刻丢下鞋底子跑过去查看。</p>
不看不要紧，一看失了魂。</p>
草丛里哪还有引娣的影子？早跑得没影了。</p>
“啊！引娣跑了！来人啊！快抓住她啊！”大壮娘呼喊起来。</p>
线绳子竟然系在树枝上。</p>
她拉一下，树枝晃一晃。</p>
树林的后面有条小路，直通后山。</p>
引娣必定是顺着小路逃走了。</p>
大壮娘一声呼喊，村里好几个邻居跑来。</p>
“婶子，咋了？”</p>
“俺儿媳妇跑了，快帮我把她追回来……！”</p>
“乡亲们，追呀！”</p>
好心的邻居马上抄起武器，顺着山道拼命追赶。</p>
但追啊追，足足追十几里，也没看到引娣的影子。</p>
大壮娘万念俱灰。</p>
八千块就那么没了……。</p>
黄昏，大壮从山外回来，扯了几尺布，买了两包点心。</p>
还给引娣买一件褂子。</p>
走进家门，看到失落的母亲，他吓一跳。</p>
“娘，咋了嘛？”</p>
“你媳妇顺着后山跑了。”</p>
“啥时候？”</p>
“吃过中午饭的时候。”</p>
“找了没有？”</p>
“找了，没找到。”</p>
“放心，她跑不掉，后山的路不通，她一定会回来。”</p>
“那万一她摔死咋办？”</p>
“娘，放心吧，引娣精得很，不会摔死的……。”</p>
哪知道话声刚落，忽然，厨房里传来女人的呼喊。</p>
“大壮，娘，吃饭了……！”</p>
引娣竟然在厨房，系着围裙，已经将饭煮好。</p>
老婆儿气得不轻，立刻冲过去怒道：“死妮子！你上哪儿去了？”</p>
引娣微微一笑：“娘，俺下午在方便，忽然看到一只兔子，想抓住它，给大壮打牙祭。</p>
没想到兔子跑掉，还摔一跤，弄一身泥……。”</p>
“真的？”婆婆上下打量她几眼问。</p>
“真的！骗你做啥？”引娣微微一笑，跟没事人似得。</p>
“那好吧，信你一次。”婆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p>
大壮吃过饭，再次走进房间。</p>
关上房门上去土炕。</p>
引娣也准备睡觉，解开扣子。</p>
大壮说：“我知道你想跑，没跑掉，发现没路，你才回来的对不？”</p>
引娣却摇摇头：“不是！我真的去追兔子。”</p>
“可兔子呢？兔子毛都没见你抓到一根！你跑不掉，只能选择回家！”</p>
引娣说：“信不信由你，兔子四条腿，俺两条腿，两条腿的咋能撵上四条腿？”</p>
她说完上炕，抱了男人的身子。</p>
大壮忽然抬手，将一件礼物拿出。</p>
“给你。”</p>
“这是啥？”</p>
“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p>
引娣接过来打开包装，发现果然是一件女士鸭绒袄。</p>
款式特别新颖。</p>
她见过世面，一瞅就知道是低档货。</p>
但这是大壮能为她买到的最好衣服。</p>
“穿上试试……。”大壮道。</p>
“嗯。”引娣立刻坐起，将衣服穿上。</p>
“真好看！”大壮说：“你是天生的衣服架子……。”</p>
“为啥要给我买衣服？”</p>
“因为你俊，我稀罕你，这辈子能跟你这样的女人过一天日子，也不白活！”</p>
大壮的眼睛湿润了。</p>
他很善良，贫穷限制了山里人的想象。</p>
不是穷，鬼才乐意花钱买媳妇？</p>
穷人没有尊严，可同样拥有幸福的权利。</p>
引娣的心忽悠一下，忽然觉得大壮是好男人。</p>
徐二愣，张银生，当初何尝不是如此？</p>
自己错过了两个好男人。</p>
要不要接纳他？</p>
可当她一眼瞅到大壮的黄板牙，黑牙根，未老先衰的皱纹，想起自己被拐卖的屈辱，冲天的愤怒就哽上心头。</p>
决不能原谅！老娘要报复，要抗争！</p>
今天，她的确想跑来着。</p>
可一口气冲出十几里，发现前面没路，是断崖，这才不得不返回。</p>
第一次就是探路。</p>
真正的出路，一定能够找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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