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孙?”
背后突然有人叫我,我被惊了一跳。赶紧转身去看,却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贼你!你是谁?”我立刻后退几步。
“你害怕什么呢?嗯?洛焕?”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能尿多高呢,主人已经等你好久......好久了。”
眼前的老头好像确实知道我的底细一般,狂妄至极,满脸写着洋洋得意的表情。奇怪,我在屋里转了整整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他。
“你到底是谁?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才是冒出来的,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老头突然向前并了几步,直接将脸怼在我的面前。他看起来有点生气,又有点开玩笑的样子,龇牙咧嘴的模样着实让人感觉厌恶。没有办法,如此不知好歹的老头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是当我抬手准备去锤他的面门时,才猛然意识到我左手掌灯,右臂的伤痛又让我根本无力挥动拂尘。可我依然无力地吐出一句:
“你再不说你是谁,可别怪我动粗了!”
“脾气和我年轻时一样暴,好,好好,我是你爷爷。”
“我呸。”
我实在无法忍受被他无休止的戏弄,吐了他一口吐沫。结果真的激怒了他,他一把抓在我的伤口处,狠狠地揉捏起来。我顿时疼得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结果又被他用肩膀顶住。
“这可不是你的东西。”他顺手夺走了那把拂尘,满眼爱惜地看着它。
“那也不是你的东西。”
房间里又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发现在老头影子投射的阴暗里,墙上的壁画好像被人从中划了一刀裂出一道整齐的缝隙来,从裂开的地方居然走出一个年轻的黑袍道士。
“主人,您怎么出来了?给,这是您的拂尘,我帮您拿了回来。”
那道士接过拂尘,只见他将其轻轻一扬,整个房间便瞬间充满了逼人的寒气,让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表情僵直,看起来如同一具年轻的尸体。他没有开口,一双冷炯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没错,他就是尸人!”心中的想法让我毛骨悚然。
“你来晚了,洛焕。”
壁画上的画面在我脑子里快速的闪过,我心想,完了,尸人的故事是真的,他在等我,该不会就是要拿我做人祭吧。师父她为什么让我来找这么个怪物,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你,是不是紫応道人?”
我想确定一下我心里的想法。
“你来找我,又何必问?”
“墙上写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是我写的,我从里面写,墨就透了出来,小小的机关而已,吓到你了吧,哈哈哈。”老头又在一旁开始自夸。
“原来如此。”
“没想到你一直藏在宫里,你师父算的可真准啊。”
“你认识我的师父?那你认识我母亲吗?”
“哼,何止认识,她们欠我很多。”
“那你打算杀了我,还是绑了我?”
“我想吃了你。”
他严肃至极,说这话的时候还向我挪了一步。我竟然被这样的怪物给吓住了,我曾经杀过很多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再杀死一个死人。
“可惜,缺道菜。”
他终于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转而眼神变得温和起来。
我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样子他暂时是不会吃我了。于是我抓紧表明了我的来意。
“我师父让我来这里找紫応道人,她说只有紫応道人能够带我出城。”
“琼月啊琼月,你真是算的准啊,等到现在才把人给我送来,觉得我拿他没有办法是吧?别让我抓到你,否则我一定把你撕成肉块。”
“你跟我师父有仇?”
“是那两个女人骗了我,是他们违约。”
“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我和所有人都有仇。你兄长呢?”
“兄长?我没有。”
“就是洛南,那个神勇无敌的太子?”
“他?我听说他去南邬娶亲了。”
“哈哈哈哈,竟然是他?报应,报应啊。我的诅咒就要应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事如此高兴?”
“哈......哈......哈,我没想到,这颗战争的种子竟然是东炽的太子亲手撒下的,真的是太好了。洛焕,我们的时代马上就要开启了。”
我看这个怪物时而阴郁恐怖,时而癫狂无形,他不仅是个死人,更是个疯子。
“你在说什么?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愚蠢,你还不知道吧?洛焕,你就是新的王啊。”
“我?我怎能为王?我一直都是那阴沟里的老鼠。”
“不,你就是王,你不仅是东炽的王,你还是天下的王,因为你,就是真正的永夜之子。”
“不管你说的什么,我完全不在乎。我现在只想赶快逃出京都,否则被人追到这里......”
“你逃不出去的,人人都想杀你,你逃到哪里都是个死。只要你在太阳底下露面,你就完了。”
我看着这个奇怪的道人,他既不杀我,也不愿意助我逃命。言语之间却又隐藏着大量的隐秘,而我正是他某个计划中的一环。他似乎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陷阱,千方百计地诱我上钩,可是我却没有丝毫办法拒绝。
“那我应该何去何从,请赐教。”
“你只有一条路,杀人。”
“杀谁?”
“令尊!”
“君上吗?可以。但是,刺杀他不容易。而且,杀了他我就更加无法立足了。”
“那就杀掉所有陌路人,自己主宰天下。而且,你有我。”
“可我不想做君王。”
“你会的,总有理由让你回心转意的。”
“我怎能信你?”
“我来为你卜卦,便知吉凶。你可问上一卦。”
“我想出城,吉否?”
“出城有四座城门,你想走哪个方向?”
“东门,东门最近,我可以在天亮之前逃走。”
“呵呵呵,东,日出之方位,极阳。太阳驱阴逐月,而你乃至阴之人,竟敢走东,直取死路,不可谓不蠢。”
“那我走西门,西门是不是就算是阴呢?”
“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虽为至阴,却毫无生机。你乃活人,又选死路,不妥。”
“东西都不可走,南北总能走吧?”
“南北者,或坐北朝南,或坐南朝北,阴阳变化无穷,你性纯阴,若寻南北而去,犹如投身波涛瀚海,不由自主。”
“怎么东西南北都不能走?难道我还能像你一样在城墙上挖个洞穿过去不成?”
“你,只有寻中。”
“中?你是说回皇宫?”
“正是,回宫。”
“那里怎么能回,到处都是抓我的御林军,现在必定是戒备森严。”
“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
“所谓中,不偏不倚,阴阳协调,内涵大道。公子多年居中,却不曾受损,正是此处乾坤相抱,维持刚刚好的境界。可是一旦战神出巢,太子离位,阴盛而阳衰,则必生祸乱。如今中宫空虚,阴阳出逃,公子欲入生门,何不循此而去,准保万无一失。”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到处都在追捕我,不如剑走偏锋,他们绝对想不到我还敢回来。”
“正是此话。”
“那,我现在就回去。”
“公子莫急,你听。”
喔喔喔,远处有鸡鸣声。
“天快亮了。等明晚吧。”
“好吧。”
“你拿的灯,是?”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油灯,灯油已经被我洒掉大半,小小的火苗已经快将干枯的灯芯烧干,冒着一缕浓浓的青烟。
“哦,这个?恕我冒犯,我......”
“主人,我去续灯。”
那老头颠颠儿的过来,接走了我手中的油灯,这间屋里只剩下我和紫応道人。突然没了灯光,我的眼前瞬间一黑,看不见的情况下我还真的担心这个怪物会吃了我。不过幸好我本来就是只生在暗夜的老鼠,眼睛能够很快地调节过来。当我再次看清紫応道人僵直的脸,我才放下心来,看来他没有恶意。
“那个老头是?”
“他是个祭品。”
等不到天亮,我就困意十足,只好在古河道观壁画后的机关室内昏睡过去,旁边躺着的,还有一具冰凉的尸体。待到再次醒过来,老头正在旁边烧热水。
“醒啦?小孙孙。”
我起身揉了揉揉眼睛,感觉脑袋昏昏成成的,怎么今天睡得这么死,这么累呢。
“过来,洗吧脸,把你胳膊上的破布条取下来,我给你上些药。”
这间机关室藏在墙壁后,和山体相连,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山洞倒更加贴切。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摆满法器的条案,就剩一个敞口的泥铸火炉,墙边还放着盆子之类的杂物。
我走过去坐到火炉前,将包扎解开,血早已经结痂成块,和袖子粘在一起,发出血腥的味道,我咬着牙将布条和袖子统统扯掉,丢在火中,新鲜的血液又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小孙孙,你过来,坐到这里,我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那些御前侍卫受了伤也是用我这瓶药,止血快,关键是止痛。”
他将药洒在我的伤处,厚厚的盖了一层,又用整齐干净的葛布条给我包扎好。在他包扎的时候,我发现老头的手臂上满是伤口,全是切割整齐的刀伤,既有老疤,也有新伤。新旧叠加的伤口竟让他的手臂看起来比我粗了那么多,可怕程度简直目不能视,而最新的一条伤口也被葛布包裹着。
我转头四处寻找,终于发现条案上放着一只空空如也的血碗。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他要向我吹嘘这瓶药了,因为他一直在用。我不禁想问这变态主人是怎么控制这样听话的祭品的?换成常人想必自杀也不愿意服侍这样一个怪物吧。
“紫応道人呢?”
老头给我包扎完伤口就将袖子拉了拉,掩住那些触目惊心的印痕。又用手指了指墙边的木盆。我过去洗脸,竟然还是热水。我想那死人肯定是不用热水洗脸的,这老头用心了。
“他先行一步,替你去宫里打探消息了。”
“那我也得抓紧赶去。”
“小孙孙,不要急。你肚子不饿吗?吃点东西先。”
说着他手伸进火炉底,拉出一大块儿泥来,然后捡起烧火棍那么一敲,竟然敲出一只油纸包裹的熟鸡来。
“吃些吧,小孙孙。”
“我实在没想到,你这老头还挺会体贴人的。”
“都是主人吩咐的。”说完,他就向那张木床走去,然后很快就睡去了,也许,他比我还要虚弱。
“呵。”我痴心妄想地以为,这个世上还会有人心疼我。
草草地填了填肚子,我便快步奔向皇宫方向。果然,恢复了一天的我,已经是身轻如燕,摆起臂来,一点也不痛,或许,也是老头的功劳吧。
疾行十几里地,我便来到皇宫附近,趁着夜色掩护跃上一家茶楼的屋顶,观察皇宫今夜的守备情况。细细观察之后,我发现今天的守备甚至比昨夜还要严密。宫墙外多处新增了巡逻,高墙内外更是可能埋伏了不少暗桩。
“我怀疑,这老怪物到底会不会算卦呀?”
不远处有一座楼,门口灯光璀璨,楼上人影闪烁,看起来热闹非凡。
“何不去妓院探探风呢?”
妓院里人多言杂,在以往是我经常偷偷光顾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仅可以看到绝妙的景色,还可以听到各种隐秘龌龊的故事。我想,昨夜之后的事情这里一定会有人知道更多的细节。我盯上一个我熟悉的人,他被两个姑娘迎着进了二楼的一间房。我从窗户偷偷潜入,准备偷听他们的谈话。
“哎呦呦,李大人今天怎么还敢来这里潇洒呦?你就不怕被君上知道了?”
“不怕不怕,我的小乖乖。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君上现在只想着怎么抓住那个妖怪儿子,暂时还关心不到这里。”
“那家伙还没被抓住呢?”
“是啊,老子今天被催着找了一天,也没找见那家伙。哎,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真可怕,皇后娘娘当年怎么能作出那样的糊涂事呢?竟然把一个死掉的婴儿愣是给弄活了,真是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我忍着一直没有发作,但是我心里已经暗暗决定;“你们几个的脑袋,老子今天割定了!”
“哎哎哎,别老说这些了,我们快点来点快活的,打明儿可就不一定能来了。”
“李大人别急嘛,我们先喝两杯,岂不更有风趣?”
“好好好,我的小乖乖。来吧,给我整起来。明天开始,可就要服国丧了,那可恶的珍妃,真是死了活该。你说君上杀她有什么用?不但没有引出那个怪物来,还要让我们一起服丧。哎,可怜我的小乖乖,不知下次还能什么时候见你呦。”
“来来来,不说丧气话了,李大人,我们一醉方休。”
“不醉不醉,我还要好好把玩把玩......”
“啊!我贼你十代祖宗!你们都去给我死,死,死!”
爆裂的血浆沾满了我的全身,到处都是腥臭的碎尸,妓院四下里已经没有活人,可是我的耳朵里却依然满是妓院的污言秽语,吵得我头痛难忍,连方向都辨认不清楚。
我不清楚我是如何杀的人,我只知道,皇宫里坐着的那只猪狗,是下一个必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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