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先对西郊的路不陌生, 但对去白灵山的路就不太熟悉了。
不过还好，这年头导航做得还成，于是在下午三点左右, 两人就来到了白灵山的山脚。
白灵山虽然带了个灵字, 却是个颇为偏僻荒芜的地方。在这座山的山下，虽然有九回大江路过, 但这条养活了S市多年的河道, 除了终年不褪的潮气外，没给白灵山带来半点益处。
“好大的雾啊。”王一先落下车窗，惊奇地看着窗外的雾气。
这时, 因为白灵山山道的坎坷崎岖，王一先的车速已经放慢到了极点, 几乎与步行的速度差不多了。而与此同时, 因为大雾的缘故，他还打开了前后雾灯, 但这微弱灯光却穿不透过于厚重的白雾。
他们就像是身处一个白色的孤岛，与世隔绝, 看不到出路。
但沈寻看着四周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白灵山一直都是这样的，山脚有大雾, 山顶会好一些。”
“是这样吗……”王一先干笑，看着四周不散的浓雾, 只觉得忐忑。
他第一次感到白色竟然也会与黑色一样, 可以充满未知的恐怖。
“这气味好像也不太对……”王一先用力吸了口气, 而后露出嫌弃神色，“这都什么味儿。”
“气味？”沈寻也像王一先那样落下车窗吸了口气，但却没有感到什么异常，“有气味吗？”
“沈大师没闻到？”王一先这会儿也有点茫然, 努力形容，“就是觉得……那种……腐烂的味道？不，淡一点，腐朽？好像也不太对……”
王一先说着，忍不住伸手探了把白雾，而后收回来搓了搓手指，感到外头的大雾与其说是雾，不如说是沉寂无数年后突然翻涌的死水。
王一先看不到这死水为何翻涌，也看不到这翻涌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当他触摸这湿漉漉的雾气时，他却不由得想到了淤泥、鲜血、一具具腐烂的尸骨，和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蓦地打了个冷颤。
“那，那个……沈大师……”王一先头皮发麻，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强笑道，“你到这里来是办什么事啊？”
沈寻看着窗外的大雾，有些心不在焉：“也没什么，我家在白灵山上有个老屋，最近有些亲戚住进去了，不过好像发生了点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
“被劫持了之类的？”
“被劫持？！！！”
王一先蓦地踩下刹车，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沈寻：“沈大师，你家都有人被劫持了，你还一个人过来？？是劫匪让你过来的吗？劫匪提出了什么要求？你报警了没有？！”
沈寻向王一先安抚一笑，依然是温吞平静的样子：“不要紧，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劫匪没有对我提出什么要求，是我发觉了不对，主动报警后过来查看的，从时间上来看，现在警察应该已经到了白灵山上了。”
早在沈寻察觉到手机来电人的异样后，他就当机立断地报警了，并且由于自己手机疑似被人监控了的缘故，沈寻用的是路过的好心人的手机，绝对的随机抽取，不可能再接入“暗黑诈骗集团”的线路里，所以在得到十余人失踪消息的警局，现在应该就近出警，并已成功到达白灵山上了。
王一先这才安下心来，擦了把冷汗：“呼，这就好，这就好。沈大师，这种危险的事你实在不该来的，谁知道山上的劫匪会做什么？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我们现在不如打道回府怎么样？”
沈寻摇头：“这次山上好像有点不同寻常，我实在放不下心，哪怕在警戒线后看看也好……不过山上的路的确不好走，不如你把我在这里放下，我一个人上去？”
沈寻委婉而善解人意地提出了单独行动的提议，但王一先想也不想地驳回了：“沈大师你别说笑了，既然我都知道山上有危险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你如果一定要去，那我们就一块儿走，我好歹学过点儿拳击，遇上什么事了应该也能保护一下大师你。”
王一先觉得自己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可靠的男人”。他收入不错，天文地理黑客拳击统统都是略懂，除了没有一张能让富婆包养的小白脸之外，他几乎是完美的！
当然，怕鬼这件事是普通人无法避免的，不能算作“缺点”，而一张得天独厚的小白脸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同样不能算作缺点，所以结论就是：他，王一先，完美，牛逼！
而这位沈大师就不同了。
虽然沈大师他是正道的光，有着诸邪辟易的能力，但人无完人，大师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碰到鬼还好，但碰到人那就是被打的份，所以保护沈大师的任务自然只能落到他的肩上了！
他们一个对付鬼，一个对付人，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封印所里的黑白双煞！
——完美搭档不过如此啊！
王一先喜滋滋地想着，觉得自己这一波表现肯定拉高了自己在沈大师心里的印象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寻十分感动，没想到自己这位粉丝竟然能粉这么深，就算在听到山上有劫匪后都不肯离开，还主动提出要贴身保护他……这就是来自艺术的伟大共鸣吗？！
看来以貌取人果然不可行，别看王一先先生他长了张跟艺术半点不沾边的脸，但事实上他不但是个热爱艺术的人，还有着这样一副侠义心肠、崇高情操……果然做人还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古人诚不欺我！
沈寻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甚至想要当场作画一幅送给这位忠实粉丝，感谢他这一腔令人感动的热血和热情。
“不过沈大师你看……”王一先开着开着车，头就探出了窗外，盯着缓缓后退的路面，“这条路怎么好像没人走过？”
“是吗？”沈寻也探头向下看，发现真的像王一先说的那样，这条通往山上的路上，除了他们留下的车轮印以外，什么都没有。
但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因为现在在山上的人理论上应该有这么几派：为了争夺钥匙而去了白灵山旧宅的数人、为了监督钥匙的最终胜者而登上白灵山的遗嘱监管机构、不知什么时候上了白灵山的劫匪一行、以及因沈寻的报警电话而登上白灵山的警察一行。
按理来说，白灵山这条上山的路应该布满了车轮印和脚印，但沈寻和王一先两人这一路上山却没看到其它任何印记。
——这条路，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我们没有走错地方？”王一先忍不住发问，“难道是导航导错了？沈大师，你对这附近有印象没有？”
沈寻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也是狐疑：“这里我其实也没怎么来过，不过S市也没有第二个白灵山，应该没走错才对……算了，雾太大看不清，要不这样，我下车认认路？”
不过王一先没有停车的意思，不断开车向前，甚至还将车窗升起来阻隔白雾：“沈大师你还是别下去了，我看这雾是真的不太对劲，所以这种时候还是最好不要走散了，毕竟那么多电视剧电影里都演过，每到这种危险关头时，最不能做的就是分头行动，因为这会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啊！”
沈寻：“……”
你这也未免入戏太深了？
沈寻从善如流地待在了车内，目光穿过车窗，瞬也不瞬地看着车外。
车外，雾越来越大了。
·
与此同时。
白灵山山脚，两队刑警无声包围了这座山，而在白灵山上，两辆车穿过沿路荒芜的村落，停在唯一一栋有点儿人气的建筑前。
——不，不是白灵山那座阴森森的沈家旧宅，而是旧宅不远处的几座帐篷。
在与帐篷里的人确认了彼此身份又进行过短暂交流后，两边人都稍稍放下了一些心来。
刑警大队的李警官向这些监管机构的工作人员做出严肃说明，要求他们立即中止这场测试，并立即将旧宅里的人全带出来确认安全。
工作人员据理力争：“警察同志，不是我们不配合你工作，关键是这个没必要？！我们这边做这个测试的时候都是很正规的，里头绝对没有什么劫匪，也绝对非常安全……你看，每个人手上都配备了智能手环，连接的是我们这儿最新科技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如果里头的人真的出了事，我们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你看，你看这检测仪——一切正常啊！”
李警官脸色严肃：“在这种荒山荒村里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本来就是不安全的行为！现在既然都已经有人报警了，那不管怎么样，我们肯定要确认在场众人的安全才行……好了，别说了，把大家都叫出来！”
“这好好的，都快结束了，谁胡乱报的警啊！”
工作人员们在荒山野岭熬了四天，好不容易看到结束曙光，结果一切作废，之后又得重头来过。
他们怨声载道，既埋怨报警的人无事生非，也埋怨警方大题小做——明明旧屋里众人的生命体征检测仪没有发出任何警报，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什么偏要把他们叫出来给大家增加工作量？
帐篷里的工作人员们不情不愿地叫了个临时工，让这人去旧宅里通知大家这次测试作废，让大家先出来再说。
而在铁面无私的李警官身后，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像是知道大家心里不爽似的，主动上前两步，好声好气地安抚众人，还夸奖了工作人员们的设备几句，直到气氛稍稍缓和后，他的目光才落在了生命体征检测仪的监视屏上，好奇指着上头的数据道：“这些数据长的都挺像的？你们分得清吗？它们都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高科技工作人员可就来了兴致了，耐着性子，一一解释过去：“这个图是监控体温的，这个是监控心率的……”
“这是心率？那他们的心率都挺好啊？”
“是啊。”
“但这体温是不是低了点？”
“这个，他们大概是坐在一块儿玩游戏，比较惊险的文字游戏那种。”
“那这个又是什么？”
“是血压。”
“为什么它这么高？嗯？还在继续升高？”
“是……是紧张？”
“一个人紧张还好，但为什么所有人的血压都在升高？他们都在紧张？”
“这……这个……”
工作人员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
而下一刻，原本去叫人的临时工业慌慌张张冲出旧屋。
“不好了！”临时工震惊大叫，“屋子里的人，他们，他们都晕倒了！”
笑眯眯的年轻人神色一沉，竟直接越过了李警官，独自冲向了旧宅。
他推开大门，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点。
可门内旧宅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该出现的东西，唯有年龄各异的十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年轻人摘下帽子，用帽檐触了触他们，确认无异常停留后，才用手将他们的脸掰过来一一查看。
只见地上的这些人眉头紧皱，双眼紧闭，但眼皮剧烈颤抖，下头的眼珠不停转动，像是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魇。
十三个人，全都是这样。
这时，李警官也来到了旧宅，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年轻人，但还是沉声发问：“怎么样了？”
年轻人用帽子轻轻扇风，隐隐感到有血肉腐烂和淤泥的气息从他鼻尖飘过。
“麻烦事来了，李警官，接下来这件事恐怕要归我们接手了。”年轻人扇了两下风就受不了这里的气味，皱眉捂住了鼻子，“不过在这之前——李警官，谁报警说这里有劫匪的？”
“你怀疑他？”
“要查一查。”
“他也是沈家人，叫沈寻。”
年轻人的动作蓦然一顿。
“哦……这样啊……”年轻人喃喃自语，“原来是‘沈寻’啊……”
·
沈寻和王一先二人不知在满是大雾的山道上行驶了多久，终于，前方浓雾散去，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出现，而后纷纷扬扬的细雪从天而降，轻柔地在车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白。
王一先懵逼打开车窗，伸手接了把雪。
“怎么下雪了？”
这大夏天的，竟然下雪了？
王一先把手上的细雪凑到面前一看，第一眼就觉着不对，而当他再多看两眼后，他脸色一变，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把手上的“雪”倒到窗外，只感到身上一阵阵毛骨悚然。
原来，落在他手上的竟压根就不是雪，而是细碎的灰烬！
——浓浓的大雾、雪一样的灰烬、废弃已久的荒山……
王一先背后冷汗直冒，蓦地扭头看向沈寻，说话的声调都变了：“沈大师，这白灵山就叫白灵山？以前没叫过‘寂静岭’之类的名字？应该也没烧死过什么小女孩之类的人？！！”
沈寻：“……”
你以后真的不要看那么多电影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