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宫廷里正发生兄弟相残的人间恶事,千里之外的漠上雪花村里正载歌载舞,庆祝孙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小小村子,角角落落里洋溢浓浓的情谊。
自古七十古来稀,七十寿诞确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孙老爹,是雪花村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村民。黑黑的脸上,皱纹堆累,沟壑纵横的,浑浊的老眼也没有什么光彩。原本,他两个月前就应该死在帽子山下,喂了狼的。硬生生被人从野狼嘴里抢出来。还成了雪花村的佳话,这七十大寿因此成了全村人的大聚会,即是庆生,也是庆贺孙老爹死里得生。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孙老爹的小儿子孙二赶子说起,孙二赶子连着五日高热不退,吃药也没有效果。不知道村里哪个多嘴的,说是孙二赶子前些时候上帽子山砍柴冲撞了山神爷,山神爷发怒惩罚他。给山神爷送些香火供奉,哀求山神爷原谅他,也许就能好了。
人老了会老糊涂,但爱儿子的心却是不会糊涂的。孙老爹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就自己带了香烛供奉类的东西,去了帽子山。给山神爷磕头作揖,纸钱也烧了,礼也送到了,老人家才安心,准备返回家。
万万没有想到,半路会遇到一匹恶狼。帽子山附近多年来未有野兽出没,孙老爹年纪大,又没有带什么防身之物。此狼瘦骨嶙峋,却是穷凶极恶的,一个照面,孙老爹就被狼咬到一条腿。狼也没有想立即吃掉他的意思,反倒里拖着他向北面走去。
孙老爹只得高声呼救,喊地嗓子哑了,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正在他绝望又无力的闭上眼睛,等着成为狼嘴里的美餐时,就在闭眼的一瞬间,有条灰色人影闪过,然后那匹狼就不动了。他的腿被人从狼嘴里扒拉出来。
“老人家莫要害怕,狼已经被我制服,不会再伤害到你。”一个温润又好听的男子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孙老爹疼的直冒冷汗,脑子也不太灵光,稀里糊涂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也就下意识的应承着。
“筱儿,去行礼包里取些刀伤药来。”
“好嘞!”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女儿家声音响起。
恶狼咬的这一口可着实厉害,深已及骨,白森森的小腿骨露出来了,孙老爹疼的着实不轻,身体年迈又失血过多,此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也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自己的救命恩公。
“老人家,你再坚持一会儿,不可睡着。这里有颗药丸,吃下去就能止住疼痛。”话音落,一颗带着清香味的白色如玉的小丸子送到孙老爹面前。
药入口即化,又入腹中,半盏茶的功不到,伤口的疼痛就骤减多半。
孙老爹这才算是清醒过来,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目,打量着,面前正中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子一张瓜子脸,一对迷死人不偿命的凤眼,星眉斜插入鬓,朗目如寒潭之水,肤白如细玉,唇红如朱砂,生地比世间最美的女孩子还要好看上几份。若不是见他着男装,梳着男子的发式,孙老爹会以为这是谁家的俊俏姑娘。虽说是长地漂亮,却难掩英武之气,眼角眉梢,举手投足,无比透着一股子刚柔并济的阳刚之美。
女子长得也是俊俏水灵,小脸蛋嫩得象刚剥了皮的鸡蛋,吹弹可破,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小嘴,比身边的男子多了几份女人家的柔美之气。就是精神气不如男子的好,满脸的疲倦之色。腿没刚才那么疼了,孙老爹的眼也好使起来,落到女人的肚子上,女人肚子凸出挺大的,应该是身怀六甲,看样子快要临盆了。
“恩公啊,恩人啊,小老儿给你们磕头了,你们可是我的重生父母。”
孙老爹想着站起来给恩公磕头谢恩,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可是不了得的恩情。
“老人家,无须多礼,你腿伤颇重,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男子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只修长的大手轻轻按住孙老爹的肩头,令他没有办法站起身来行礼。
“我家离这不远,三十里外的雪花村。还得劳恩公大驾把我送回家,小老儿这腿实在是……”
孙老爹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想着初次见面,人家救了自己,还得给人家继续添麻烦。自己真是老了。
“相公,你把狼的穴道解开。”女子眼光扫过被忽略的狼,开口说道。
“你又心软。刚刚不是我出手及时,恐怕老爹要死在它的嘴下。解开穴道,哉不是纵狼归漠,后患无穷,保不齐还会有人被它伤了。倒不如直接斩草除根,免得它再祸害别人。”
“它的家应该在百里外的大漠,怎么会出现在这山野之间?你看它眼里有泪,还是匹母狼。自己饥饿难耐,猎了食物,并没有急于填饱自己的肚子,而是向大漠方向走去。我猜一定是这个季节大漠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它的孩子们太饿了,没有办法才背井离乡到百里之外觅食。猎杀食物,它只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出于母性。”
女子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一股母性之情在心底里荡开。
男子闻言,伸出两指点向狼的脖颈处,狼立刻能动了。“看在筱儿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逃命去。”
这畜生被解开穴道,却没有走,此时,之前伤孙老爹时,它眼里的残虐之气也没有了,抬着头,眼里有些悲凉的看着女子。好象听明白了女子刚刚所说的话,冲着女子低低悲鸣一声。
女子仿佛能读懂这野兽的眼神和悲鸣之声,竟从行囊里拿出了些吃食,牛肉、大饼、肉干之类的,扯了个包袱皮包好了,系在狼的脖子上。
“去,这些可以够你的孩子们暂时充饥用。”
狼对着女子长啸一声,仿佛在道谢,扭头狂奔而走,朝着大漠的方向而去。
男女二人原本共乘一匹马的,男子让孙老爹坐在马上,自己背着女子,向雪花村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孙老爹打开了话匣子,问东问西,男子好象不擅言词,回答起来也非常简单,孙老爹问啥,他答啥,多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女子则越发的疲倦,头倚在男子的肩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纵使他回答的简练,这一问一答间,孙老爹知道了许多。
这男女二人来自经常下雨雪的南边,是来这里投亲的。男的叫水夜邡,女的叫何白筱。两个人走迷了路,这才巧遇孙老爹,将他从狼嘴里救下来。
“你亲戚是哪个村子里的?这方圆百里没有几个村子是我不知道的。”孙老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年,对地形的熟悉可是他的自豪。
“百家岭子,老爹可知道离这有多远,怎么走?”男子听闻一喜,赶紧的问道。然而,孙老爹的回答却令他很是失望。
一听百家岭子这四个字,孙老爹愣了一下,有些混浊的老眼里闪过哀伤。
“唉,恩公,恐怕让你们失望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知道百家岭子在什么地方,但不能带你们去,去了也没有用。”
“老丈,这是为何?”趴在男人背上的漂亮女人突然开口道。原来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
“唉”孙老爹又口打唉声,接着说道:“两个月前是还有百家岭子的,没成想两个月前,一夜之间,百家岭子被流沙埋了,岭子上住的人数不多,有十几户人家,也被流沙埋了,我亲家也住在岭子上。全家也一并被埋进流沙里了。“
“没有人能逃生吗?”女子不甘心的问道。她不相信以师兄的本事,会葬身流沙之中。
“唉”孙老爹再次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顶着寥寥稀疏白发的头。“没有,一个也没有,全死了。”
“老丈可知道百家岭子有户姓路的人家?”
“知道,知道,路郎中可是个好人,附近几十里没有不知道他的,都叫他路神仙,我们这一带方圆百里,都长他医病的。可惜,唉,可惜。”孙老爹又边摇头边叹息。
本来还有一念的希望,听闻此言,男子眼里顿时升起了雾气,女子也难掩悲伤流下了眼泪。泪水浸湿了男子肩头的衣衫。
“筱儿,师兄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没事呢!”男子说这话时,自己也极没有底气。流沙的威力他们是都知道的,不是人力可以抗衡之。
孙老爹见状也知道这两个人与路郎中关系匪浅,刚想开口问,男子倒是先说了。
“老爹口中的路郎中是我二人的师兄,自小一起学艺。多年未见,这次是想来投奔师兄的,没成想。事事难料,也许师兄还活着,我们终会有见面的一天……”
男子终究是说不下去了,眼里的雾气化做两颗泪珠滴落在地上。
孙老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一时陷入了沉默,路上只剩下马蹄嗒嗒的声音。
雪花村,一个规模不大的漠北小村,住户也不多,三十户人家,全村上下不到一百口子人,连猫狗等凡是能喘气的,加上也就一百五十口子。村子里没有几间象样的院落,都是黄泥稻草垒成的土房,没有明显的街道区分,几十户的院落很是自然的散布在这茫茫的黄土地上。
按孙老爹的指点,很快就到了他家门前。五间烂泥糊的房子,连个篱笆墙也没有,更不用说大门了。他们一到院子近前,屋里的人就听到外面有声响。
“爹,你这大半天的是去哪里了?可把我急坏了。”一个大嗓门,年逾四十岁的妇人从透风的房门里冲出来。看到孙老爹坐在马上,她冲到马前愣住了。
“大姐,借你家床铺一用。”水夜邡也不等对方回话,就径自进了房,将背上的女子轻轻放在炕上。只有土做成的大炕,没有床。炕上铺了床褥子,补丁落补丁。炕下暖灶的火还算旺,将炕烧的暖煦煦的。
“你先歇歇。”冲着女子温柔的一笑,轻伸右手捋了一下她额头的乱发。转身又回到马前,将孙老爹搀扶下马。
这一会儿的功夫孙老爹也已经给小儿媳妇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恩公,这是我小儿媳妇大梅。梅啊,快给恩公磕头。”
大梅,一个粗实的中年妇女。身体很壮实,一看就是常年在田里劳作的模样。包头的红扎巾已经破了十几个洞,深红的颜色,映着她原本就黑红的脸越发的黑实起来。
水夜邡将行礼的孙家媳妇大梅拦住,以手相搀扶,“大嫂,不必客气,救危扶弱义不容辞,无需言谢。有劳你给碗水喝,我家娘子渴了。”
孙家的小儿媳妇不仅人长的敦实,面相也忠厚,普通的北方中年妇女,黑红的脸颊上已经有了不少的皱纹和岁月的沧桑。不知为啥眼眼红红的,分明是前不久刚刚哭过。
水夜邡二人喝了水,起身想要告辞。孙老爹和大梅无论如何也要留他二人吃饭,正在推让之际听到内屋传出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声。
大梅顾不得再挽留恩人,转身冲进了内屋。
“柱儿他爹,柱儿他爹,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了,你不能啊……”
屋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孙老爹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拖着受伤的腿进了内屋。此时,水夜邡两人自是不好悄然离去。
“师兄,你也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好象里面的人病的很重。”
水夜邡撩开布帘,进了内屋,只见一中年男人躺要床上,面如枯槁,双目紧闭。大梅正趴在男人的身上放声大哭。孙老爹也蹲在地上呜咽着。“我给山神爷供奉了,也请过罪,咋还不好,这是为啥子啊?”
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涌出,无助,无奈,可怜。
水夜邡探身向前,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扣中年男人颈后动脉,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还有气息,人没死彻底。
“老人家,大嫂且莫悲伤,这位大哥还活着,我娘子略通医术,也许还有救。”
未及房内两位悲伤至极的人反应过来,水夜邡已经把媳妇搀扶到了床前。
何白筱顾不得自己大腹便便,先给病人把过脉,然后,冲自家男人眨了一下眼睛,马上有人收心领神会,取出装有银针的锦盒递到她的眼前。行针后,何白筱又从随身带的小白玉瓷瓶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让大梅喂中年男人服下。
“大嫂,你准备好一个大些的水盆,半柱香的时间就会醒来,病人会狂吐一会儿,你到时莫要惊慌。他将体内毒素尽数吐出,病也就好了大半。”
大梅心里是将信将疑的,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万一能有一点希望呢!
房里留下大梅伺候着,其余三人均来到外间屋。孙老爹此时还有些迷糊,没有从刚才极端的伤心之中清醒过来,心里满满的哀伤,无意识的坐在小板凳上。
果不其然,半柱香的功夫后,内屋传来响动声,先是大梅的惊呼,接下来就是干呕声和哗哗的呕吐声。内室里,大梅忙的不可开交,一手端着屋接呕吐物,一手轻敲着自己男人的手背。男人多日未食,呕出的全是黑色的粘稠之物,腥不可闻。大梅却没有丝毫的厌恶之色,满满的焦虑和担忧。
男人吐的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吐,全身象被抽了骨头一样,无力的,软趴趴的躺在床上。用微弱的声音说:“孩他娘,我想喝点粥。”
大梅赶紧的热了半碗白粥,喂自己男人喝下。随后,看着他睡着,将内屋收拾好,出来对何白筱两人千恩万谢。
何白筱指着内屋说道:“老爹,大嫂,这并非是被什么鬼神缠身,应该是大哥在上山砍柴时被毒母刺所扎,当时并未在意,后,毒气顺血脉流经全身,慢慢攻心,致使情况变得严重起来,好在治的还算及时,命是保住了。”
大梅和孙老爹也不知道什么叫毒母刺,也顾不得追问下去,屋内传来**之声,大梅就又赶紧的过去。
何白筱冲着内室道:“大嫂,你熬些清淡的白粥,刚开始切忌荤腥和油腻,连续三顿,只能喂服清粥。”
见病人已脱离危险,夫妻两人想着要牵马离开,此时天色已晚,大梅和孙老爹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夫妇二人走,大梅给收拾了一间屋子,拿出了最干净的被褥,铺好床,让他们休息。
“恩人,你的娘子应该是快要临盆了。这个季节,风沙无常,还是在我这里多歇息些日子。”大梅很是实话,真心的挽留。夫妻二人也就住下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