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江行孤舟君为棹 > 第六十九章 进退维谷
    “这太女竟然神智清明起来,于咱们的计划倒是有碍。”

    “阻碍?”魏桓生挑眉,“若是遇到个清明盛世,她这样的储君还算得当。只可惜如今形势,她尚且撕咬不过这朝中权臣,到时候就算斗赢了,还有多少力气能来处置咱们?败兽而已,何惧之有。”

    他自诩姿容风度胜于柳微之,头一回见面时那女子的目光就从未停留在他身上。而论及谋算聪慧,他又哪里比不过谢梓材,可柳微之还是选择了那女人。

    这对夫妻,还真是让人恼怒得很啊。

    不过来日方长,谁又说得准呢。

    他回到小院的时候正遇到覃泉柔在晒药材,她笑得明媚娇柔,魏桓生从来不吝惜在她面前展现风度,是以这女子从来只觉得他是个翩翩公子而已。

    覃容皓这些日子看出了些面头,总不愿意让覃泉柔在外头与他说话,催促了几回叫她进去整理书卷,庭院中便只剩下这二人。

    “覃大夫。”魏桓生行礼道。

    “世子,”老者犹疑过,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孙女将话说开,“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老朽这糊涂模样,得了您的青眼,是老朽之幸。只是这昭南全境,哪怕是这京中,都知道世子与世子妃恩爱异常,且世子专情名声在外,得了不少称赞,想来是不愿意失去的。”

    “我未有辜负我妻之心。”

    “也正是如此,老朽便请世子,不必再将眼睛放在我孙女身上。她资质愚笨,连个医术都学不好,自然没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受得了您的恩惠。”

    魏桓生见他直白,连那抹笑都快支撑不下去。

    他第一眼见到覃泉柔的时候,便觉得喜欢。

    那是他算计了这么多年来,最为直白冲动的情愫,一颦一笑都映在他心里,见了一面便不敢忘怀。

    可他早有妻子,因为那专情的名声,不少人对他青眼有加,使他贤名更盛。

    所以他不可能纳妾,也不能再有别的女子。其实这也不难,他以为爱这种东西,是最好处置的。可那时候的他,只是根本不知道爱为何物,也不知道当它来临的时候,是如此让人抵挡不住。

    他起过最龌龊的心思,便是将覃泉柔藏在一个庄子里,偶尔去看看她,他也就觉得安心舒畅了。

    可惜那时候,覃泉柔的一双眼睛里,只有柳微之。

    少女心思,他亲眼见到她在河边为柳微之送上花束,坦白心思,也亲耳听到柳微之委婉相拒。

    没有意象中的失落难堪,覃泉柔撇了撇嘴算是接受了这一切,从此以后还是将柳微之视作她的兄长,绝无二话。

    看似娇柔,却获得坦然宽仁,这是他最迷恋的地方了。

    可是她的眼里,仍旧没有他。

    “是我没有福分。”魏桓生最后怅然若失,回过头见窈窕身影穿堂而过,对上他的目光浅浅笑着,如梦似幻。

    有得有失,既然抉择了要夺这天下,他便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他双拳握紧,心中燃烧的情愫好像越来越旺,越来越不可抑制。

    那日一早柳微之坐在东宫,等到谢梓材步伐沉沉回来,也无悲无喜,只吩咐人去给她准备些吃食。

    “你都猜到了?”她无奈问。

    他摇头:“没有,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直至很多年后他与沈全重逢时,也不免提到今日的场景。

    都说沈侍郎是这朝中第一温和人,可那一日却是都见到他横眉冷对,如何涨红了脸与高放安当堂对峙,说出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狠毒之语。

    二人针锋相对,在那朝上互不相让。

    沈全将这些年从地方到京中,高家的人做过的所有银铁买卖的账目一一呈上,也多亏了林尧升一个个去搜罗。高家的党羽起初还站出来替他争辩,后来就渐渐没了声响。

    “陛下,臣自一年前发现了端倪,便一直搜集这些罪证。克扣贪污兵部铁器,强占铁矿,地方银钱铸造也被其管制,桩桩件件都是大逆之罪,还请皇上定夺。”沈全拜倒在地,身子微微颤着。

    此前知道一点风声,明白沈全到底为什么会有牢狱之祸的一些官员都不禁感叹,如此折腾一番才安然出来,却还敢站在此处与高家对着干,这沈侍郎怎么总是不知道惜命呢。

    那朝堂上静谧了许久,谢梓材看沈全一直不起身,心中不禁涌动着一股难过。

    忠贞之臣已做了他能做的所有,却不知道究竟会换来一个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若是今次朝堂之上皇帝没有应准他的请求,那么往后,只要那些曾经与银铁交易之事有染的家族仍在高位上,他这辈子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皇帝所要给出的反应,已经决定了沈全的生死。

    其实朝堂上一切看似都进展得那么顺利,可高放安脸上自始至终没有慌张神色,而傅集远也是从容淡泊,谢梓材心下的不安越来越浓。

    在二人不再争执之后,朝上静默了好一阵,直到皇帝抬了抬手:“将那些个账本都拿上来吧,朕看看。”

    沈全应声而动,直到那时候,他都是信心百倍的。

    皇帝看那账本的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谢梓材差点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只见她父亲眉头紧锁又展开,沉默了一阵后关上那些账目。

    “这些事情,不光高家做,朝中诸位也有不少吧。”

    闻言,众臣当即跪下,皆微颤着身子不发一言。

    “当年留下的错事,给了诸位机会逞凶作恶,既然如此……”皇帝将那账目拍在案上,“从此银铁贸易,尽收于户部兵部,朕给你们些时日,给朕处理个干净,从前之事,也就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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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梓材微楞,沈全站在上头也是一言不发。

    “谢陛下隆恩。”

    高放安带头跪下,众臣皆说此语,皇帝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早知是这个结果,”沈全走出来的时候叹气道,却还是笑着,“殿下也不要太着急了,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也算是有个不错的结果了。”

    纵然谁也拉不下来,若是能就此收回银铁贸易之事,已经是最大的功德了。

    沈全拿出来的证据,所涉及的何止高家,若是一桩桩计较下来,这朝中恐怕是谁也逃不了的。

    既然无力清洗掉这脏污的盘面,就只能忍着。

    谢梓材惨然笑着:“还是多谢沈侍郎,为此奔波一场。”

    “臣之职责。”

    看他走远的步伐并没有过分颓唐,谢梓材松了口气,往后只盼着沈全远离京中,也就能避过那些人了。

    而后她便大步走到了元逊面前:“你知道要做什么的。”

    元逊方才的脸色也极差,纵然料想到这个结果,也还是不甘。

    “殿下放心。”

    “殿下。”

    她正准备挪步,听到有人呼喊便回过头,对上了还算得意的高放安。

    “尚书何事?”

    “殿下不过经历了前番的事情,现在再碰上也能宠辱不惊了。”他这话直白,出乎谢梓材的意料。

    “还得多谢尚书多年指点,想来这些日子在我父皇耳边也没少说起银铁之事,才让他今日如此坦然又迅速决断。”思来想去,皇帝的表现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也只能自嘲。

    高放安迈着步子一身轻松的样子,边走边叹道:“来日方长。”

    晚间最后一车马驶出宫门的时候,谢梓材肃立在庭院中,柳微之递了斗篷给她叫她莫要着凉了。

    “今日这邸报传出去,诸侯王们便不会消停了。”柳微之笑道。

    这邸报上本来该写的东西,全被元逊给改了。

    那些远离京城的王侯公主们能拿到的,就是皇帝要彻查私贩银铁之事的消息。

    邸报一骑千里,却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纵然这京中该是平静的,但这么大的事,总得砸出些风浪来。

    “我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跟你的叔父交代。”她低下头,其实更要紧的是,她也没有办法同薛玫交代。

    “殿下,普天之下皆是你的臣子,你从来不必同别人交代什么的,”柳微之更不意外,“高放安一早就想好了要趁着北边军情将我叔父调出京去,纵然此番事成,后继也无力。”

    “可我不想就此放过。”

    她双眼尽是血丝,显得疲惫至极,柳微之拉她坐到床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如今证据就在我手上,只要殿下下定决心,随时都能呈给圣上。”

    但是呈上去又如何,皇帝再轻轻揭过?

    柳微之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明白,她本就是向前向后都是没有路的。

    “可是我仍旧不想放手。”她低着头道。

    “来日方长,还有那么多时日,世事总是变化的。”

    她走到床边躺在他肩上。

    “臣会陪着你。”他伸手抚上她的面容。

    “沈全的事,要如何料理?”如今沈全虽被放出来了,但是当初陷害却是事实,现下沈全想要追查下去,就势必还有牵扯。

    她有意叫他压制着,等到银铁之事后再发作,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按照章程办事,就看他们会推谁出来了。”他轻拍着她的肩膀。

    高放安正自喜皇帝并没有因此事而降罪任何,便发现沈全开始追查当初陷害他之事。

    这事情是他一手安排的,却也借了谢梓棠一些势力,这些日子谢梓棠忙着户部开年的预算,谢梓材算是占尽了风光,她也没空去掺和什么。

    听到沈全出狱的消息的时候谢梓棠便有意处理了后头的事,按理说是没什么痕迹了,傅集远自然是如此告诉高放安,嘱咐他不必多虑。

    “呵,”高放安冷笑着看着手下的人交上来的东西,“这四皇女还真是越发胆大了,此前靠着高家才得以在陛下面前得了那么多脸面,现下竟然也敢背着我做手脚了。”

    谢梓棠将自己的尾巴倒是扫的干干净净,只要那些人的把柄还在他们手里,就不怕那些人供出他们。只是他们也得从中做些手脚,总不能叫他们被判了斩头,到时候他们可就瞒不住了。

    本来也是个上下打点的事情,谁知道谢梓棠以防那些个人熬不住刑罚说出他们来,竟然私下里给他们的家人送了些东西,自然是高放安从前跟他们联系时的一些线索。

    “傅家这些年依附您,但二心恐怕已经显然了。”侍从道。

    傅集远这个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当初同是平定宦官之乱的功臣,他只因当初比高放安矮了一个衔,时至今日还被压在下头。

    若不是高家送进宫的女儿死的早,而淑妃命好生下一子一女,两家人原也不必有此交集的。

    “去将高沉给我叫回来。”高放安冷笑道。

    “绩远女君?属下多言,绩远女君虽然与四殿下的关系不好,但说到底他更怨恨咱们府里。”

    当初高沉不愿与谢梓棠成亲,接连写了三封信给谢梓棠,其中言明了自己不愿与她成婚的心思,但全都被高家给截了下来。也就是如此,谢梓棠从不知道高沉当初是如此抵触,满心欢喜等着成亲,却只等来了一个怒目相对的情郎。

    高沉不满谢梓棠,又何尝不知道高家的人做的手脚。

    “谁说要他相助了,不过是借他的手,让谢梓棠安心罢了。”

    一个旁支的孩子而已,毁了也就毁了。

    这些日子春光明媚,私塾里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明年便是春闱的时候,高沉也不敢放松,照料着许多家境不好的学生。

    看到高府的人来的时候他的面色就坏了很多,齐熏见到了这副场面也有些明白,对他道:“先生先去吧,我替您看着那些小不点就是了。”

    这段日子东宫接济了齐熏一家,她的境遇也好了许多,只是她说明年不参加春闱的时候,还是让高沉失望了些。

    “殿下说,她另有安排。”齐熏腼腆着道。

    “你就这么信任皇太女?若是她骗了你,可别哭。”高沉无奈,谢梓材是什么心思他是不懂,但以齐熏的学识,清清白白的入仕亦是可以做到的,这番借了谢梓材的力,免不了就成了党羽。

    齐熏赧然笑了笑,叫他赶紧走别耽搁了事情。

    高沉的风流名声在外多年,当初办这个私塾的时候就惹来了不少看笑话的人。齐熏想读书,但家中贫寒,知道高沉不收取任何才壮着胆子来。她一介女子也是害怕那些传言的,那时候在怀里藏了一把刀才敢来。

    见到高沉的那一刻,她便觉得这先生恍若仙人一般,一身银白的衣衫,衣摆飞扬,当时正是杨花时节,他在那杨絮中拿着戒尺缓缓而来。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