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没有抓紧你。”妖怪轻易就相信了，她似乎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复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还好我没走，不然你就找不到我了。”
她笑起来时两只眼睛弯弯地，里面仿佛有细碎的光芒流动，少年看着这样单纯信任着自己的女孩，心里涌现出了浅淡的自厌感。
他在欺骗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久违的内疚情绪有一瞬间充斥着他的胸口，他甚至想伸手碰一碰女孩的脸，可最终克制住了。
两人并肩走着，灯会临近尾声，群游的男男女女依依惜别约定来年再见，或是交换了信息不日登门，茶馆酒肆挂起了打烊的木牌。
小妖怪意犹未尽的回头看着街道，却倏然听到尖锐的破风声射来。
一只冷箭不及防从暗处射来，锋利的箭尖划出一道暗芒，少年身形微动，在他有所反应前一只手凌空一挥，冷箭便生生在他眼前不过寸许的地方断成数截。
躲藏在暗处正准备冲上前的暗卫重新藏匿好身形。
没想到太子身旁那个垂髫年幼的姑娘，竟有如此身手。
小妖怪周身骤冷，模样也不再是面对他时欢快笑盈盈的那般，一双眼睛暗成墨色，妖孽的嗜血本性险险被激发，她沉着脸，翻转手腕间，地上一截断剑以破竹之势凌空飞起，射向暗处的某一屋檐。
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惊叫，黑色的人影自高处坠落。
三皇子，她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
？
还是过于心急了。
少年转动着手腕，压制下自己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护卫。
妖怪眯起眼睛，吹在身后的头发无风自舞，她脚步动了动似乎还想追上前，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算了。”
微凉的触感自腕间传来，唐昭昭清醒了一些，暗成墨的眼眸又恢复明亮。
小妖怪回过头，瘪着嘴：“你是谁啊，怎么那么多人要害你。”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保护，还是一只非我族类的妖怪，他一直对她有所防备，可这妖怪却毫无保留，甚至会在发现别人害他时震怒气恼，这……是为什么？
心中难以抑制的涌现出复杂情绪，又似被妖怪牵引，带起怪异柔软。
年幼的太子正犹豫要不要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却见小妖怪摆摆手：“算了，我们快回去吧，困了。”
-
上元灯节便这样结束了，唐昭昭回去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如果今天没有跟你走散就好了，我听他们说有猜灯谜的还有弹琵琶的漂亮姐姐，我们都没来得及去看呢。”
少年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一路走到了小庙里，唐昭昭忽然想起了今天在街角看到的一幕，抿了抿唇，眼睛滴溜溜地望向少年。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她想到了书里说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桥段。
少年手指摩挲上心口的位置，还在思索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唐昭
昭静静地朝少年走近了几步，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袖子，少年回过头，便看见女孩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羞赧之色。
这妖怪为何又露出这种表情？
轻轻的踮起脚，小妖怪回忆着像今日大树后的那对年轻男女那样，向少年缓慢的靠近。
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不受控制的跳着，让唐昭昭这个没心没肺的妖怪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紧张，她忍不住想闭上眼睛，却又想瞧瞧少年的模样。
他会露出欢喜的表情吗？
街角那对羞涩依偎的男女，女子对男子做了那种事，男子便会很欢喜。
于是她也大胆地拽踮起脚尖，学着那女子的模样靠近了少年。
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如墨一般的瞳孔微颤，连呼吸暂停的片刻。
少女干净无暇的面庞朝自己越靠越近，懵懂的像只孱弱的幼兽，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大胆的事情。
猛然回过了神，少年慌张的推开了倾身靠近的少女，一丝薄红晕上了脸颊。
脑海中仿佛断了根弦。
唐昭昭被推开后有片刻的错愕，她呆呆地看向面前还微微喘着气的小少年，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是被推开了。
他不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在脑海冒了出来，唐昭昭骤然冷静了下来，仿佛被兜头泼了冷水，内心缓慢弥漫起难过的情绪。
忽然间，她想起今天这张脸是没有上妆的。
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不
够漂亮所以他不喜欢自己？
妖怪有些焦急的，难堪的捂住自己的脸，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膝间。
殊不知少年只是因为太过害羞和紧张。
这样大胆的举动有悖于他学过的繁文缛节，恪守礼教的年幼储君无法轻易的跟少女进行亲密的动作。
唐昭昭一颗心碎成了粉末，她飞快的窜到一旁，借着月光往脸上涂抹着什么。
少年半晌后才回过神，一双鸦黑色的睫羽还不出煽动，在眼下映出忽明忽暗的倒影。他注意到了女孩的动作后露出困惑的神情：“半夜了，你还画眉作什么？”
唐昭昭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对着外面的水潭往脸上涂抹着什么，过了很久，她终于又把脸涂回了之前那个不忍直视的大花脸，然后对着少年诡异一笑。
在夜晚破烂的菩萨庙里显得十分惊悚。
“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她咧嘴笑，脸上扑扑簌簌的往下掉粉。
少年眼中墨色翻涌，心里蓦地一阵心疼。
她还小，什么都没经历过，也没有人教育他这些，所以她什么都不懂，罢了，以后慢慢跟她讲吧。
“以后不可对男子这样。”少年说完，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又郑重其事的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对别的男子。”
“是你不愿意我对你这样吧。”小妖怪轻声自言自语。
少年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后半夜，两人静静的躺在草团纸上。
锦衣玉面的小少年呼吸
浅淡均匀，似乎睡着了。
唐昭昭缓缓翻身，近距离观察着少年，想看透他那张漂亮的面皮下有没有对自己潜藏什么厌恶，却失落的发现什么都看不出。
这样的距离让她发现少年眼尾有一颗极淡的朱砂痣，唐昭昭忽然想到自己化形成人的那天，点化自己的那位神仙也有一颗此般的痣。
当时她还是一只从未修炼过的小麻雀，每天就是捕捕食晒晒太阳，生活很是平淡。
那天也是一个雨天，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隔出一道浅色天幕，微风划过山涧，引来林间簌簌声响，白色的雾霭弥漫，重峦叠嶂的山川都染成了水墨画般的颜色。
她落在树枝上，正用喙部梳理着自己淋湿的羽毛，天地间忽然落入一抹淡色。
伞檐映入眼帘，雕花长柄被几根比那玉还有润白上几分的手指握住，那人身着青衣，仿佛与这烟雨朦胧的雾色相交融，飘渺的雾气和星星点点的微光萦绕在他周身，浓郁的仙气让整个小鸟身心都为之一荡。
婆娑树影间，那道修长的人影踏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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