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付老太撞墙晕倒,让众人乱了手脚,幸而外面雨势忽然停了,付仰振匆忙去生产队借架子车,得把老娘送到卫生所看看病。

    这惊慌失措的喧闹也让本就关心付家局势的邻居们探头,一见这情形可得了,纷纷帮忙,拿了被褥铺在架子车上,再把付老太抬上去。

    付仰齐当仁不让的夺过拉架子车的重任,一边吃力的往前跑,一边回头唤老娘。

    “娘,你可醒醒,儿可离不了你啊!”

    付小灵嘴角抽了抽,这活儿像哭灵。

    可是付老太面色苍白不像是装的,付家人跟出去不少,还有邻居拉着付小灵问发生了什么事。

    付晓秋不敢先开口,付老太来这一招确实好用,可也容易落人口实。

    付小灵一副六神无主被吓到的模样“奶奶逼我嫁人……”

    “啊?这。”

    邻居们面面相觑,都是不敢多言,万一把付老太说出个好歹来,他们可付不起这责任。

    众人都站在付家门前等着看着,卫生所离这不远,很快就能传来消息,万一闹成白事可就麻烦了。

    张桂芳和王凤菊做儿媳妇的都去了,回来的也快。

    邻居七嘴八舌的问“咋样啊?没事吧?撞着头没有?”

    张桂芳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答“还晕着,大夫说没大事,先挂吊针养一养。”

    “哎唷,那就好。”

    “吔,这个年纪的老人最容易生病,要是碰着脑袋瘫在床上才受罪呢。”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付老太瘫痪,要费心照顾的还是儿媳妇,就连王凤菊脸上也是后怕。

    谁能想到婆婆真撞墙了?

    付老太要喝糖水,两人回来报信让大家安心顺便拿白糖,张桂芳走前把家里钥匙给了付小灵,让她回家等着,很快和王凤菊走了。

    别管多少龌龊,俩儿媳都不想付老太瘫了。

    付晓秋隐下得意,一副体贴的口吻“小灵,我看你还是乖乖答应和钟知青的婚事吧,万一奶奶再病起来,你可没办法。”

    付小灵玩味问道“你给老太太许了什么好处?那么确定能献给她老人家?”

    老太太性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钟时的身份已经让她们铤而走险,难道还有更大的利益能驱动付老太为付晓秋撞墙卖命?

    付晓秋笑容微滞,佯装不解“我不知道你说啥呢。”

    “行,那就走着瞧。”

    付小灵握着钥匙回家,雨后太阳露出头,红彤彤挂在西边,天空竟有一道彩虹。

    付家一片空荡荡,躲在鸡窝里的两只芦花鸡看雨停了,在院子里散步,咯咯哒的叫着似乎是要下蛋了,但是付小灵盯半天也没见它真的下蛋。

    “白期待了。”

    系统卖萌老大,努力才有回报,加油干巴爹!

    付小灵微笑你大可以继续睡。

    好的,老大。

    系统只是辅助功能,付小灵也没打算依靠它,托着下巴思考对策,现在是1974年,她才十七岁,不着急不着急。

    ……

    消息传开。

    “哥,你想咋办,付家太欺负人了。”

    钟时头发未干,神色复杂“暂时没想好。”

    他知道家信在付仰齐手里,但习惯以静制动。

    李丽芳不安道“哥,付小灵的父母都答应了,我看她也是愿意的。”

    钟时蹙了蹙眉。

    李丽芳立刻改口“哥,要不然还是算了,那些钱就给付仰齐,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回城找工作。”

    “暂时不着急。”

    钟时擦着头发,往村西口的方向看了看,这事关系着另一个人,得知道她的选择。

    ……

    临近傍晚,张桂芳才神色疲惫的回家来,但身后并不见付仰振的影子。

    “我爸呢?”

    张桂芳深深叹气“守着他娘呢。”

    付小灵不得不问一句“人怎么样?”

    “醒了,老是说头晕,说了点小时候的事,你爸更舍不得走了。”

    付老太能将夫妻俩任劳任怨又不至于愤怒反抗,是有些手段在里面的。

    张桂芳呆坐在板凳上流泪,但看付小灵将晚饭做好了,哭的更凶,她又想起什么,不安的说“小灵,妈把你当亲闺女,你可别把你奶奶说的混账话放在心里。”

    付小灵重重点头,原主曾是弃婴,张桂芳将她抱回来平安养大,不说锦衣玉食,最起码家里有什么都是紧着她来,恩重如山。

    “妈,我知道轻重,你别哭,万事都有办法。”

    张桂芳愁眉不展“咱说了有啥用,人家还不定怎么想呢。”

    这个人家指的是知青,先前被逼和付晓秋订婚,现在又被推给付小灵,搁谁看都是莫大的耻辱,就算强迫应下,将来也不会善待付小灵。

    “先吃饭吧,吃饱才有劲想办法。”

    付小灵想,大不了晚上去一趟知青点。

    娘儿俩吃了晚饭,付仰振才回家来,进门先是皱着眉头,而后神色讪讪。

    “我、我搁仰齐家吃了。”

    张桂芳爱答不理,深深吸气掩饰哭过的抽噎“也没等你。”

    付仰振自知理亏,他也是两边为难“这事儿咋办,还不如刚才不找过去……”

    原本预备嫁女儿的喜气一干二净,要真换成钟知青,那能行?

    张桂芳咬牙切齿“怎么能不去?要不是咱们突然过去闹一场咋会知道这事?你晌午去还没这事,下午就变卦了,我看是想等俺娘儿俩不知道的时候叫你过去,你心一软肯定答应了?是吧?”

    她恼丈夫冲动答应了婚事,可也知道那种情形下不应不行,还是忍不住撒气。

    “这,这。”

    付仰振到底没笃定的说付仰齐做不出这样的事,两人当了五十年兄弟,早就知道对方什么性子,只是不相信亲兄弟会把手段用在自己人身上,可最后结果是兄弟和老娘联手逼他。

    “爸,奶奶又说什么了没?”

    付仰振喃喃,就在他回来之前,付老太还拉着他的手说要应下这桩婚事。

    “她说说钟知青那儿有你小叔说情……”

    付小灵也不意外。

    一家三口陷入沉默。

    付仰振没话找话,不解的问“小灵,你为啥总说让你小叔生个孩子?”

    张桂芳也扭头看过来,他记得小叔子听到这话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付小灵觉得今天事情够多也不在乎再多一副猛药“爸,妈,你们猜猜为啥小叔收了两份彩礼还不愿意给咱一份不?”

    杜家彩礼是两年前送的,当时条件不错,村里都传给了八十块钱彩礼,正式订下结婚日子还会送三转一响,钟时是城里来的,为了解决表妹被地痞流氓骚扰、尽早回城,少不掉给相关人士一些好处,而那地痞是付仰齐拜把子兄弟的儿子。

    前世真相大白时,只村里人知道的,钟时就陆陆续续给过付仰齐二百多块钱。

    普通农村人一家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付仰齐在付家庄是高收入人群,除了付老太和小孙子都是正当壮年,死扛着昧下侄女彩礼的名声也不给钱,只能说手里没钱。

    付家老爷子建国前当过账房,付仰振打算盘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当然算得清这笔账。

    “他把钱干啥了?这和生孩子有啥关系?”

    付小灵清清嗓子“我好几次看见他从村东头寡妇家出来。”

    “啥?”

    两口子都傻眼了。

    村东头只有一家寡妇,从外乡嫁过来前已经死了一任丈夫,不到两年,现任丈夫病死,后来继子掉河里淹死,儿媳改嫁留下一个小孙子相依为命,但那寡妇生活却愈加滋润,家里偶尔有男人进出,从不缺衣少食,大家面上心照不宣,背后指指点点,很是瞧不起。

    张桂芳呆呆的问“王寡妇家?”

    “对啊。”

    “你、你一个大姑娘怎么知道这些?”

    付小灵睁大眼睛“我是大姑娘,又不是傻子。”

    “呸呸呸!不许提那些污糟事!”

    付仰振艰难发问“她和你小叔,有孩子?”

    付小灵点头“我听他们家邻居说过,王寡妇天天恶心呕吐,还听见小叔和她说话。”

    其实发现付仰齐不检点的人是付老太,追着让他尽快处理干净,这事是前世快穿者探听到的,正好让她拿来用。

    张桂芳冷哼“咱娘撞墙也要把彩礼留给你兄弟,原来就是这用处?”

    付仰振气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要冲出去,被付小灵眼疾手快的抓住。

    “爸,你干啥去?”

    “我去问问你小叔!”

    张桂芳一个箭步上前,在他胳膊狠狠拧了一下“你去了能落什么好处?再让咱娘撞一回墙?”

    付仰振气急了,兄弟为了一个寡妇,反过来折腾他闺女,老娘还逼他嫁闺女?

    “这——”

    付老太倒真做得出再撞一回墙的事,现阶段谁不讲理谁赢了。

    付小灵郑重道“爸,你最好别拿这事儿去问我小叔,万一他恼了找我算账,说不定就把我埋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还有奶奶撞墙呢。”

    所以她只是暂时隐晦的威胁。

    付仰振不可置信“你小叔他……”

    付小灵重申“爸,他们可恨我了。”

    付仰振被噎住了,喃喃说不可能,最终缩回迈出去的那只脚,靠着门板滑下来蹲在地上。

    张桂芳门儿清“他们就是恨咱当初不养晓秋。”

    生了六个,儿子女儿都不稀罕,让老黄牛大哥帮忙养孩子一举两得,可是张桂芳不愿意,她清楚费心巴力养了孩子也不和自家亲,从娘家回来直接带了付小灵,直把付老太气个半死。

    “咱一家子闹成这样,不是让人笑话?”

    张桂芳不言语,丈夫还想着年老了靠侄子。

    付小灵耐心道“爸,咱和小叔是两家人,你们放心,不管将来找不到哥哥,我都给你们养老。”

    被拐的儿子是两口子心里不能碰触的伤痕,刚丢那两年扒天挠地的找,后来,人都说孩子肯定找不回来了,就琢磨再生个,但直到现在都没能生出来孩子,连找孩子的心思也被斩断,付仰齐顺理成章的压榨他们。

    现在,付小灵就是要给两个人一个希望,用这根萝卜诱惑着两人,没有希望就不会想改变。

    张桂芳一点就透,抿嘴低声道“你兄弟不就是看咱家人不顶事才可劲作践么,你把人当兄弟,他想卖了咱闺女,哪有这样的?我信小灵的,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死之前还想见到咱建华,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付仰振苦笑道“我就不该答应咱娘,现在咋办?”

    可要是让他再面对撞墙的老娘,也不确定该怎么回答。

    张桂芳了然“你兄弟不想退彩礼,钟知青哪能答应?咱也没钱给人家,晓秋当时没意思何必折腾人家……”

    二人再次沉默。

    付小灵成了主心骨,她望着夜幕中格外明亮的星星,笃定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来想办法。”

    “你想啥办法?”

    “得先问个人。”

    她不说他们也知道问谁,即便不安也没别的办法。

    张桂芳拉着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数指腹几个簸箕几个螺看有没有福气,揉搓着她手心四个逐渐凸显的茧子轻叹。

    “当时要是让你继续上学就好了。”

    革文停课时付小灵上小学,两年多后复课后直接升初中,1970年张桂芳生了一场病,家里越来越穷学校课程也是断断续续,闺女读到初二主动提出退学回家照顾她外加下地干活挣工分,其实半大的孩子挣不了几个工分,还时常被付老太喊过去帮忙做家务、带重孙。

    后来在家呆了一年,张桂芳又把她送进初中读初三,成绩属于中等,没能上高中,当初本来想让她复读,但付晓秋也退学了,付老太拦着不让浪费钱,可要是试一试说不定能考上高中,高中毕业了分配工作,那是能吃商品粮的。

    如果付小灵能走出农村,也不用困在村里,让小叔安排嫁人。

    付小灵眼神坚定,笑了笑说“爸,妈,等以后有机会我考个学校让你看看。”

    两人都没把这话当真,得先渡过眼前这难题,婚事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们是答应了,钟知青呢?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时间1974年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