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您已经累了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过了,要不找三少......
秦啸川翻阅着手中的人员名单,他就是需要繁重的事务填满所有时间,;不准去。且三哥为了从念姐已与母亲彻底决裂,一家三口团圆晚了这么多年,他又怎忍心打扰。
;高胜鸣!他越过参谋秘书喊道,高胜鸣时刻候命就等一声令下。
;去把常副官找来,我有要事相告。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常彪只以为秦啸川是要问西北人员的事宜,于是自顾自开了口:
;西北的人都一个鼻孔出气,嘴巴难撬得很。不过姚庆延身边带着的一个文官,还是漏了嘴。你在边防那一战,若不是姚庆延施了毒计将前线的通讯全数干预中断,补给和援军应该早就到位,自不必用得着叶家的人......
秦啸川默默听着,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纵使他有万万船坚炮利,强悍的依旧是命运。
;如今,西北的人都按照三少之前的指示困在天津。西北的地界儿的日子到底比不上这儿,眼下正都在各个包场下来的馆所寻欢作乐。且那姚庆延连自己都控不住,手底下更是涣散成一盘散沙。接下来,九少想要怎么做?
秦啸川凝着桌上的文件缄默半晌,等再抬起头时,眸底的神色只剩坚毅。
;常叔,你是军中老一辈的人,不必再为我费心这件小事。他知他为他不平,可是他要向前走,就不许向后看。
常彪听着那一声常叔,宛如隔世,记得上一次秦啸川这么叫他的时候......
;找您来,只是想请您动员军委处所有的元老,到大帅府听我宣告一件事。
;——九少!常彪已隐隐猜到秦啸川的用意,只是他原想是还要再等他沉练几年,哪知这样快。
;常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还记得父亲在机场对我说过的话吗?他明白,那头衔担子一旦背上,便是一辈子的责任,再脱不掉。
秦啸川又忆起那一日,他学着父亲的语气,却忍不住轻声笑道:;——北地我要给他坐稳了。年轻明亮的眸里自由飞扬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他要亲手折了自己的翼。
;三少和我都还能再撑几年。那责任太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又能撑几年?他挑眉问道,;内患在前,害死父亲的凶手还在幕后逍遥快活。常叔,我不想等了。他早晚要坐在那个位置位高人寡,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继任大会那一日,一众坠星领章的中年男人迈步跨进久违的大帅府。
秦晋山作为会议主持者位居首座右侧,而首座大帅的座位仍是空的。
;什么?!宣布‘少帅’暂时继任......
;……
;呵,毛头小子一个,真以为打过两场胜仗便能做上那个位子呼高喝低的了?!老子见识过的枪子儿,比那嫩小子杀过的敌军都多!
;这北地还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是商讨,可有分毫商讨的余地?!
;哼——我方世均第一个不同意!那掷掌击桌之人就坐在蔡铮左首之下,地位不低。;且不说大帅不在此,就算大帅在!我也断不会同意将北地交由一个二十几出头的‘小少爷’!
一旁的蔡铮同秦家亲近,自顾自替秦啸川回敬道:;即是大帅由此吩咐下来的,自有大帅的道理。我也是同九少一起上过战场的!我蔡铮第一个同意!
还有一些持中立态度的,通通闭口不言。
秦啸川站在门首拿捏那帮人的态度,那一番言论虽和预料相差无几,可仍令人眉头紧锁。
;小九,若是太辛苦,不必硬撑。你三哥......沈从念陪同秦晋山一道来,听着那些话亦不好受,于是忍不住上前拉住那人冰凉的手。
秦啸川却宽慰一笑:;三哥已经有了你和念念,可我不一样。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注定是要走到他们前面,护他们周全。
沈从念喉间哽咽起来,瞧着他就要破口而出,;小九,她......可来不及了,他已下定决心,推开了眼前那道沉重的大门。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已都说了,就连自己曾经的猜想也告知了晋山。可是不是还是晚了?
——;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小九,我怕他会受不了。
她记得一起在租屋那小段日子,小初害了病,那人没日没夜地守着。有一日晌午,终于累到在床沿上趴着睡着,手里的帕子落到地上,她替她拾起,又给椅间那人盖了薄毯。额间起了冷汗,墨色的发丝缠在脸颊边,眉头拧起睡得极不安稳:
;别开枪,小如......快跑......
;为什么......你要我和小初死......
;......你还是娶了她?
;我恨你......
后来她醒了,她问她:做了什么噩梦,怕成那样?那人不肯说。
女人同女人的直觉虽是很准的,只是可惜,直到后来她见小九那样子,才猜想到他们之间应是存了误会。
小九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他那样的痴,不会。
会议室上座的椅背被人拉开,那人年轻的面孔上精锐难掩,却不坐,站在那椅子旁身量顶天,气场逼人。
;大帅委以重任,由我出任少帅一职——帅印在此,谁还有异议?
六姐仿写的书函虽未露馅,但威慑力不足,此番一见帅印,一众人便噤了声。
;大帅贴身之物,岂会这样轻易就交付给了小辈!那叫方世均的中年男人额角缝了一寸疤,一瞧便是不易应付的角色。
这一声惊醒众人,座尾一直默不作声的西北代表姚庆延见势阴测测一笑,轮指贴过长桌桌角,趁机刁难质问道:
;单凭一张信函,一件死物,叫我们如何信服?!大帅不出面,这事怕还是不妥吧?
他得罪过那小子,若是叫他坐上了那位子,第一个开刀的,岂不就是他!这几日的烟雾弹将他醉糊涂了,当下才醒过神来。
;大帅正在国外养调养,伤他的歹人还未落网。姚师长如此,莫不是刻意挑事?!秦晋山喝道,一旁的常彪脸色亦不好。
;三少,这顶大帽子是否扣得太快了些,姚某不敢。不过忠言逆耳,九少到底还年轻,如何担得起少帅一职?各位说是不是。
闻言席间中立者有人谏言道:;三少为何不出任?我等觉得三少应比九少更为合适......
;边境一站,大敌当前,设计毒害大帅之子的人,老夫不知,还有什么不敢。气氛一时僵持不下,门外又迎来一人,竟是姗姗来迟的冯裕乡。
;少帅受任,老夫来迟了。众人纷纷看向那德高望重之人,却见那人正对着秦啸川行军礼。
;大帅亲口传令老夫,老夫特来禀告诸位:从今以后,见印如人;持印少帅,权同大帅;违令不从者,逐出秦军。
;……
天津变了天,北平却沉寂如往。
芸生带着孩子回了当年念书时候住过的四合院,哪知已换了人家,变成私宅。她无奈又到处寻住所,好一点的独门独户租金是前几年的三倍,她付了房费便付不起押金,无奈只得寻了一栋混租楼。那楼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做房东,夫家下海经商,留她和孩子守在北平家中,倒是精明,晓得就地起生意。妇人为了身家安全,向来只收女租客,挑剔得很。这点倒是符合芸生心意。
;这入夏开了学,各地的学生都涌进京城,房源紧得很!眼下就三楼还有间阁楼,前几年有些晒,不过我在楼下院里种的那株爬山虎长起来了,现如今倒也还好。
芸生想起入院见的那堵碧绿的墙,轻轻应了声。
;姑娘年纪小哩,一个人带着小娃娃要是有个啥不懂的,只管来找晴姐。
;谢谢晴姐。房东一听她说夫家也在外经商,起了同命相怜的心情,热心得很。
;阁楼的楼梯就是有些窄,当心碰头。晴姐伸手护在那木檐上。
;我把行李给你放在柜子旁,姑娘慢慢收拾吧。
晴姐心细,见她有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便将自己孩子小时候用过的摇篮拿到这间屋里备着。芸生心怀感激。
累了一日,终于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她抬头打量起这间小屋,头顶安了吊扇,可因小初她不能开。侧头将脸在肩上蹭了蹭汗,手臂酸得很,于是朝那摇篮走去。
;......嗯,啊呜呜......小初没睡过那玩意儿,刚放进去晃起来就惊醒了。
眼珠子悠悠转了两下,睁眼见了忙丢下东西跑来的芸生,哼了那两声便不哭了。
咿咿啊啊的吐着小舌头抵着没牙的牙床,她无奈抱起那个小坏蛋,打骂是不可能的,只有狠狠地亲了又亲。
;小坏蛋,小坏蛋......说他折腾她,可回回都是见好就收。
行李是收拾不了的了。她推开床上一堆东西,坐上去。小初软绵绵地扑在她怀间,她和他都不舒服,于是卡着孩子的腋下将他换了个姿势坐在腿上。面朝外,又不肯了。扬起小脸痴痴地看着妈妈。于是又转过去。
;妈妈在呢,小笨蛋。她索性将孩子放进床里,三面有护栏,她挡在外侧,正好。
小初已经会爬了,小胳膊小腿自然闲不下来。柔柔笑着瞧他,没一会儿坐得累了,于是躺下,手肘却压着床上一纸折子。
她拎出来一看:是花旗银行的存折。
秦家登报说她亡故,里面的钱,都被冻结了。要想用,得要去上海的总行开据,证明身份,才能恢复正常。
眼下,只能靠自己。
;小初,妈妈有手有脚,不会让咱们挨饿的。
孩子爬过来扑进怀里,小嘴甜蜜地亲吻着她的身子,心间软成一碗什锦甜粥,她已不觉苦。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