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袖染香 > ☆、汎川
    汎川说话的时候,神情很是温和,那满满的怀念之意流露在面容上,让人觉得便是听他回忆也是一件极美好的事。怪不得世人皆对檀汎赞不绝口,唐梨这么想着。

    “美则美矣,终究,你也要放弃了。”

    命颜没有唐梨这般初见汎川的惊艳,她似乎全然只是对于汎川的决定而生气,檀汎绝响,这一次的上演,便是最后一次,没有了汎川的檀汎,终究没有那种韵味的。

    “阿颜,我们是不一样的。檀响不会回来,而我也还有责任。一千年,我已经太任性了。而你,还有希望。”

    汎川知道命颜生气的不是别的,而是害怕有一天她也会等不下去。不过汎川知道,不管是谁放弃了,命颜都不会放弃,他认识的命颜,从一开始便不曾想过放弃。

    “阿颜,有时候放下执念,并不是选择忘记。檀响一直在我的心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如若有一天,你等的那人不是原来的那人了,也切莫执着。”

    汎川说话间命颜便已经红了眼眶,生灵轮回,魂兮不复,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命颜看了一眼唐梨,这感触便更深了几分。

    “清欢给你,说好了,你要把你的琴和面具都给我。”

    命颜擦了擦眼泪,有些孩子气地将那一个小药罐子丢进汎川的怀里。惹得汎川忍不住便笑了起来,跟着一起的还有唐梨和韶明。

    “走了,再笑,罚你们去整理书橱。”

    当日离开了小竹林后,命颜便带着韶明和唐梨在一家客栈里落了脚。

    “这胥鸣城的客栈就是热闹啊。”

    唐梨看着客栈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样子,不由得靠着栏杆感慨,若不是有着命颜,也不知道他们要在何处流落街头呢。

    “是啊,真热闹。”

    唐梨本是闲的无聊,喟叹了一句,没想到竟是有人接了她的话。唐梨看向那人,那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一件材质上好却朴素简单的水青色儒衫衬得他眉眼间也有了几分出尘脱俗。

    这个人很好看,唐梨在心里落下了如是的印象,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那人,那人却也不恼,遥遥地看着远处,兀自地说着话。

    “檀汎的结局,真是令人期待啊。”

    “我很小的时候,胥鸣城里就在演这一出戏,从来都没有结局,让人心心念念了许久。”

    “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这一出戏,也要结束了。”

    那人说的断断续续,唐梨也听得迷迷糊糊,她一边思索着那人的话语,一边却是不由得走了神,待她反应回来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青年的身影。

    唐梨四下里看了看,发现的确不见那个青年,细细想想不过是一个来看戏的,便也没做多想,便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客栈就如同是锅里煮开了的水,沸沸扬扬的,好不热闹。唐梨便是在这声响种醒来,她随手抓过一人问了问,才知晓原来这檀汎太有名了,说起来千金难求一票也不为过,他们起的这么早,就是图个好些的位置。

    恰巧韶明也走了出来,一听这话,小家伙立马也着急了起来,他拉着唐梨便是要去敲命颜的门,唐梨拦他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颜将韶明丢出了窗外。

    命颜最是不喜别人打扰她睡觉的。唐梨想了想,刚才似乎忘记提醒韶明了。

    等到命颜终于起来的时候,离檀汎的上演只有一刻钟了。灰溜溜地跑回来的韶明拉扯着唐梨的袖子,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焦急,然而,命颜踏出房门的一刻,只是一个眼神,韶明便下意识地躲到了唐梨身后,惹得二人纷纷叹息。

    檀汎选定的地点是一处空旷的郊外,戏台子不似当下时兴那般搭得高高的,反倒是只有一个四方的平台,看客们也没有什么雅座高楼可以享受,只能围坐在平台附近。大抵是因为这是极负盛名的檀汎,因而人们虽是诧异,却也没有多少抱怨。

    在命颜的带领下,唐梨韶明穿过了拥挤的人潮,来到了最靠近四方台的一处位置,唐梨环顾了四周,能坐在与他们同等位置的都是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想来这位置是汎川特地留给他们的了。

    唐梨以为这一桌是专门留给他们的,却没想就在戏开始前一刻,昨日看见的那个青年人竟是在他们这座落座了。

    “是你,真巧啊。”

    那人看见唐梨,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唐梨只是点了点头,却在同时听见了命颜的轻嗤,她转头看向命颜,却发现命颜正看着台上出神,似乎根本不曾注意过这青年。

    这个时候,檀汎也终于开始了。

    故事一开始,便有细细索索的诧异响起,这一出的檀汎,与往日大有不同。

    伴着淡淡的幽香,故事的场景渐渐吸引了人们的目光,随着烟雾的散去,一个抱着琴的男人缓缓出现,他一路走来,身后的场景也在一路变幻,春雨夏阳秋风冬雪,也不知那男人走过了多少个岁月。

    当那琴师身后的风景渐渐停止了变化,众人看着那熟悉的格局,便也反应了过来,这琴师是到了胥鸣城了。

    他和戏子要相遇了。

    果然,接下来,琴师的脚步便停了,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戏子。相遇的时候,戏子正在一棵大榕树下练功,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可他就是认真的不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虽说身量瘦弱,要把青衣的妖娆和柔弱演出来,着实是要费大功夫的。

    琴师遇见的戏子便是一个青衣,他的唱腔拿捏得很好,时而温柔,时而艳丽,他的腰肢很是细软,让人看了不禁便想到了柔弱无骨的女子,他的神情也很是到位,明明是一张清秀的男子容貌,却让人隐约瞧见了一个鲜活的姑娘。

    琴师就这么愣住了,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看过很多戏,明明这青衣并不算得很出色,他就是这么被震撼了。他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忽然间脑中似有音流响起,震得人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于是,他盘坐在石块上,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跳跃,动人的曲子便响了起来。

    听见乐声的时候,戏子先是一惊,看向那琴师,见琴师微笑的样子,戏子也回应了一个微笑,而后便合着琴师的乐声轻弄水袖。

    大约是乐声吸引了人们,本是僻静的角落竟是聚了越来越多的人,琴师和戏子却是仿若没有看见这些人,只是一个专注的弹琴,一个专注的唱戏。说来也是难得,二人明明是初见,这配合却好似已经演习了千遍万遍。

    戏子的戏本是平平,最多不过是中上,但是因了琴师的琴音,一时间倒是叫人看得有一种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感觉。

    “哈哈哈,爽快,真是爽快。”

    一曲毕,琴师将琴背在背上,情不自禁地拍手称快,在人间走了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尽兴。

    那戏子看了看周遭的人群,没来由的红了脸,他不过只是练功,没想到竟是如此兴师动众了。一时间,戏子竟是露出了几分为难,微微挪动着脚尖,却迟迟没有定下一个方向来。

    敏锐的琴师发现了戏子的微小动作,于是,他拉着戏子便是一记大轻功,跑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落在了一处屋顶。

    琴师跑累了,取下了琴放在一边,便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了下来,悠悠闲闲的,让人看得很是脱尘。

    “我姓檀,单名一个响,你呢,你叫什么?”

    沉默了许久,戏子觉得好似有些尴尬,于是他挪了挪身子,坐在了琴师身侧,开口问道。

    “汎川。”

    “你的名字很好听,和你弹的琴一样好听。”

    “你的戏还不到火候。”

    对话还不到三句,就被琴师生生堵住了,戏子有些无奈,他吐了吐舌头,这世间怎么有如此实诚之人。

    接着,这二人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太阳落了山。

    “汎川,我要走了。”

    “嗯。”

    戏子看着屋檐下的高度,有些悸眩。可是琴师对于戏子的反应,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喂。我说我要走了。”

    “嗯。”

    戏子再次说着,这一次琴师动了,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大概,琴师完全没有想到,其实戏子自己是下不去的吧。

    “汎川……”

    “嗯?”

    戏子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屋檐下,又一脸生无可恋地往边缘挪了挪,只不过戏子终究是不敢跳下去的,他在马上接触到边沿的时候,又往回走了几步,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琴师。

    终于琴师注意到了戏子的动静,他转过头来,戏子却是惊讶地一时不曾站稳,直直落下了屋檐去。不过,他还不曾落地,琴师的动作便先一步将他托住了。于是,戏子就这么被琴师抱着落到了地上。

    “你……”

    “我去取我的琴了,有缘再会。”

    戏子还来不及问琴师什么,琴师却已经转头走了。戏子垂了垂眼眸,刚才,他的的确确看清楚了,那琴师皓若深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光芒,平静无波便是死水,琴师的眼睛也缺了生气。

    他竟然看不见。

    戏子觉得很是惋惜,刚才琴舞相合,他在他的琴音里读出了漫长岁月带来的寂寥,如同他这么多年一个人的时光。他懂琴师,琴师也懂他。

    再会,还能不能再会呢?

    遇见琴师以后的好多天,戏子都在不停的想起琴师,这种感觉让戏子觉得很是微妙,他平生除了唱戏之外,似乎还是第一次有别的事让他如此挂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戏子发现只要一空下来他便忍不住牵挂着琴师。

    有时候,戏子会想,琴师不知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时候,戏子会猜测,是不是琴师也和他一样,从很小的时候便和琴做了伴。也有时候,戏子甚至会想,琴师是不是有了家室,他的家在哪里。

    时间过得很快,小半个月的时间好像是流水,一下子就流过了人们的指间,戏子也终于获得了班主的认可,从此开始活跃在了戏台上。

    戏子依旧每天在那树下练功,可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琴师。好像琴师从来不曾出现过,那个叫做汎川的人也只是他的幻梦。

    琴师的再次出现是在戏子成为了红角的时候。胥鸣城的红角惯来会拥有一个专属的乐师,而戏子也不例外。

    戏子想过,如果他的乐师是汎川该多好,不过,琴师一直没有消息,这个念头便也只是想想了。当班主将属于戏子的乐师带到戏子面前的时候,戏子竟是不敢相信那人竟是琴师汎川。

    “怎么这么巧,是你啊,汎川。”

    “没有那么巧,我是为你而来的。”

    啪嗒。

    一张小小的红枫树叶落在了正在神游相外的戏子脸上,因为常年习琴,琴师的手很有巧劲,这么一张小小的树叶落在戏子的额上,竟是留下了一个不浅的痕迹。

    摸了摸额头,戏子轻嗔了一句,没好气的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只不过琴师全然不在意戏子的恼怒,他只是招了招手,示意戏子过去。

    大约是习惯了琴师这般喜欢用手势代替言语的脾性,戏子一时间倒是忘记了他还在生气,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看见琴师弯弯的眼睛,戏子一下有些烦恼,自己真是太惯着琴师了。

    “檀响,就要上场了,你还不去换衣服么?”

    琴师将戏子促狭的动作看在了眼里,眼底的笑意更是浓上了几分。不过,此刻琴师倒还真不是有心要戏弄戏子的。

    “这可怎么是好,这印子……都是汎川的错……”

    换上了青衣的水袖,将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梳起,娥眉轻描,朱唇勾勒,戏子马上就好似变作了一个妙龄少女,美艳的不可方物,只是,镜中美丽少女的额上却是印上了一朵枫叶,兀楞楞的有几分不和谐。

    “檀大家,你还没好么?”

    “就来了。”

    这一出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戏子无奈却也来不及等印子消退了,忽然间,琴师来到了后台,戏子的身边。</p>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