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黄昏庭院柳啼鸦
“陛下息怒！自然是让御医开了药的，如今也给唐先生服下了。”香莹说道，她的回答显然是安抚了略微显得有些暴躁的秦慕寒。
“好了，那么就随朕进去看看，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说完，秦慕寒大步走向了唐子漠那个方向。
香莹和翠菊跟随在他的身后，低头不语。而秦慕寒很快就见到了靠在床头，正在低头喝药的唐子漠。
显然，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唐子漠也看见了他。
“是，陛下过来了吗。”空气中的气流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随着唐子漠主动开口说话，又恢复了正常。
秦慕寒其实从一进来开始，他的眼神就落在了唐子漠的身上。
他总觉得比起昨天他看到的模样，面前的那个男人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的难看了。
“是，朕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明明心里面是担心对方的情况的，可是秦慕寒一开口却控制不住有些嘲讽的语气。
唐子漠听到他的话也不生气，依然是微笑着的。
秦慕寒看着他那个苍白脸上的笑容格外的难看。
“怎么，对于朕的说法不服气是吗，可是就算你不服气又能够如何？”
秦慕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就是想要和唐子漠吵一架。
旁边的香莹和翠菊看着秦慕寒恶性状态不太对，可是她们也没有单子对皇帝说什么，只能够闭着嘴巴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秦慕寒那明显生气的表情落在唐子漠的眼里，竟然让他觉得我看着熟悉。
感觉秦慕寒上一次对着他生气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自从他冒着生命危险选择回到华盛国以后，秦慕寒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冷漠的。
比起那个冷冰冰的秦慕寒，唐子漠觉得还是这个鲜活的秦慕寒更加让他喜欢。
“怎么会不服气呢，只要是陛下您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唐子漠忍住已经开始发痒的喉咙，还是保持微笑。
他最近是越来越容易吐血了，更夸张的是前天晚上他就那么昏迷过去，简直是可怕得很。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如果不是心里面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可能他都不能够从混沌的黑暗之中醒过来。
睁开眼就发现他的房间里面有人，而且看起来，他中毒的事情应该是隐瞒不住了。否则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生气呢？
唐子漠在短短的时间里面想了很多事情，而越发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他才会咳嗽得那么厉害的。
秦慕寒听了唐子漠那番话还是很生气。
他觉得眼前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不知道他就快要死掉了吗？
一想到唐子漠隐瞒了他中毒的事情那么久，秦慕寒就忍不住想要生气。
“香莹、翠菊你们两个人先退下，朕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秦慕寒的命令一下，哪怕香莹和翠菊其实很想要留下来劝一劝秦慕寒，以免他待会儿一个火气上头又要和唐子漠吵起来。
可是皇帝既然已经下了命令，她们身为宫女自然不能够拒绝。所以香莹和旁边的翠菊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是，奴婢先退下了。”
两个人离开以后，房间里面就只剩下秦慕寒和唐子漠两个人了。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把事情真相瞒着朕吗？”秦慕寒也不靠近唐子漠，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而对上秦慕寒那双大眼睛，唐子漠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他被秦慕寒给看穿了，一切隐瞒起来的事情都被看穿了。
“怎么会，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皇上您说。”
想了想，唐子漠到底没有再选择找借口，因为没有必要了，看着今天早上这个阵势，他无疑是被秦慕寒看透了。
“是吗，是真的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和我说吗？”秦慕寒听到这个答案也只是那么一笑。他笑得有些牵强，至少看得出来他的笑意没有传达到他的眼里。
唐子漠看着那个笑容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吗？哪怕是我。”
意外的，秦慕寒放弃了自称为“朕”。他的转变也让唐子漠觉得意想不到。
“我怎么就没有考虑过你了呢，我其实……”唐子漠看着秦慕寒的眼睛突然有些紧张起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
然而他还没有解释清楚，秦慕寒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了。所以很多事情已经没有争执的必要了。”秦慕寒说道，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平静，但是却平静得让人心惊。
唐子漠停顿了一下，苦涩的笑了起来。
“所以呢？是因为知道我快要死了，你在可怜我吗？因为我快要死了，所以你决定原谅我？”大概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好笑，唐子漠笑得呛红了脸。
他本来就是极度苍白的脸色，而那呛红的脸色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可怜。
“对，是因为可怜你，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秦慕寒却没有反驳，他还是那么安静的看着笑得有些癫狂的唐子漠。
而听到他的回答的唐子漠却突然停住了笑声。他踉踉跄跄的从床上下来，居然往着秦慕寒这边过来了。
尽管他走得很慢，脚步也有些虚晃，可是他却很坚定的朝着秦慕寒走过来了。
秦慕寒一动不动的就站在原地，直到那个男人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了，只要秦慕寒微微抬头就可以对上唐子漠的脸。
无所无惧的，秦慕寒抬起了脸，依旧是平静的看着唐子漠。
“你就不能够给我哪怕是一点点的安慰吗？比如说欺骗我一番，和我说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还是舍不得我的，哪怕是说个慌也不可以吗？”
唐子漠问道，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秦慕寒的脸。
“不可以，因为我不打算对你说谎。”
可是秦慕寒却出人意料的冷漠。比起刚刚他进来的时候，他的态度真的要冷静得太多了，而这种冷静让人绝望。
唐子漠就是这样绝望的一个人。
他慢慢的低头，看起来他想要把头靠在秦慕寒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是这么明显，而意图也很明确，如果秦慕寒不愿意让他得逞，完全能够轻而易举的躲开。
可是他没有躲开。
等到唐子漠成功的把头靠在秦慕寒肩膀上的时候，他依然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你这是原谅我了？”唐子漠问道。
而同时，秦慕寒明显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有眼泪落下来。他知道，那应该是唐子漠的眼泪了。可是他是为了什么而流泪呢？
“大概是原谅了。其实在你没有醒过来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原谅你了，只是再看到你的时候总是想要生气。”秦慕寒没有否认。
而他的回答无疑是让唐子漠得到了救赎。
“是吗？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所以才那么平静的看着我，就像看一个不相关的人。”唐子漠说道。他的声音又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是因为回归了平静，真正清楚了我想要的懂西是什么而已。所以我会为你找到解药的，你别担心。”秦慕寒拍了拍唐子漠的后背说道。
无所谓了，就算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原谅我就好，哪怕是只有三年，我也觉得足够了。这是唐子漠的心里话，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会不会他还在梦里？否则怎么秦慕寒就原谅他了呢？
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哪怕下一秒他就要死掉，他也觉得值了。
“好，不过随缘，不需要太在意。”这就是唐子漠的回答了。
宫人端着痰盂盆走出殿外，就遇到了正在观望的秦慕寒，惊慌失措的行礼道，“皇……皇上……”
秦慕寒不理会宫人，低眉去看那盆子里东西，触目惊心的鲜红，再往殿内看去，唐子漠正捂着胸口咳嗽。
只觉心里一阵疼痛，唐子漠会中毒，也有一些自己的原因，如果不将他赶出华盛国，如果不让他与牧锦城碰面，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唐子漠也不会中毒……
秦慕寒心里自责，不忍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样子。
这时唐子漠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便看到秦慕寒，他虚弱一笑，站起身来，小心的将手中的手帕藏起来。
秦慕寒稍微平复心情，也挤出一个笑容，走了进去。
“皇上。”唐子漠正要行礼，就被拉出了。
“免了。”秦慕寒扶着他的手，两人坐下。
坐下来之后却是一阵尴尬，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貌似和好的关系相处起来反而不自然。
“你……最近，还好吗？”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刚说出来，秦慕寒就不由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笨。
身中剧毒的人，能好到哪里去，何况他现在还没有一定点功夫。
“还好。”然而唐子漠的回答仍是不轻不重，似乎不知道他现在病态的样子有多憔悴。
这时有宫人奉上热茶，待宫人离去，两人又是沉默。
“今日天气不错，不如皇上和我移步院中赏花，再过几天，花期可就要过了。”唐子漠说道，语气中有些落寞。
花期要过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多少会一些医术，还能坚持多久他心里都明白。
“好。”秦慕寒答应着，承乾殿是她长居的地方，院子里的梨花也是她最喜欢的。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走进院中，就看见几棵梨花树开得正好，唐子漠不由感叹了一句。
“唐子漠，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在三皇兄的院子里，对了，就像这个位置。”秦慕寒说着走到树下说道，“大概是这个位置，我在树上，掉下来，你接住了我。”
“当然记得，你小小年纪，就喝得酩酊大醉，真是与众不同呢。”唐子漠笑起来。
心里却在庆幸，真好，那个时候，还能有些武功可以救住她，以后呢，若是自己也不在了，由谁来保护秦慕寒。
秦慕寒有些脸红，狡辩道，“我只觉得酒是这世上最好喝的东西，正所谓，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也罢，你怎么说都有理。”
唐子漠走到另一旁，曾经的石桌早已被一方软榻取而代之，摸着软榻，想象平日的秦慕寒在这里睡得该有多惬意。
似乎是猜到了唐子漠在想什么，秦慕寒解释道，“那个时候，我恨透了你，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跟你有关的东西，我让人把它们统统撤走了，可与其说是不想，不如大方承认。”
唐子漠回头看着秦慕寒，理解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还是会想你，每当那种思念压得我喘不过气时，我发现，还是只有这里，能让我心安，我日夜坐在这里，就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于是，我又充满了勇气。”
一边恨着唐子漠，一边又思念着他，那个时候的矛盾几乎让秦慕寒失去了理智。
“这些都是我的错。”唐子漠说着将秦慕寒拥入自己的怀里。
如果说选择了秦慕寒，他就不应该把仇恨带在身上，可是他没有，所以才会对那么多人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
“唐子漠，永远的留在我身边。”秦慕寒呢喃道，只有靠着这个男人的胸膛，她才会有安全感。
每当面对朝臣，处理政事时，秦慕寒再怎么应付自如，也都是绷着一根神经的，她讨厌极了那种紧张的感觉。
她喜欢唐子漠，也依赖着他。小时候父皇检查功课，只要有唐子漠在，她一定可以让顺宣帝满意。外出打猎时，只要有他在，就不愁一无所获会饿肚子。就连遇到刺客，只要有他在，哪怕一起去死都无怨无悔。
唐子漠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他承认，秦慕寒的这句话让他再没有离开的决心，可是……唐子漠稳住有些站不稳的身形，他留下来又能用什么去守护这个孩子。
难道要让她面临又一次失去吗？
他不敢回答，就算再一次选择，他还是会为了回到秦慕寒的身边而吞下那颗毒药，所以他的答案早已给出。
“唐子漠，答应我，留在我身边。”秦慕寒仰头看他，再一次发出了请求。
人为什么会患得患失呢？或许是因为太多的求而不得。
看着秦慕寒祈求的眼神，唐子漠已经移不开他的目光，他捧着她的脸，轻吻着她的眉心。
慕寒啊慕寒，我就算死了，我的灵魂也会守在你的身边，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唐子漠在心里说着，他不想告诉秦慕寒，他已经所剩无几的生命由不得他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秦慕寒只当唐子漠这是默认了，是的，唐子漠不会再有理由拒绝她了。
就算唐子漠还想着复国，秦慕寒也愿意把江山拱手相让，她除了唐子漠可以什么都不要。
突然眼前一黑，唐子漠失去了意识，他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感受到脸上冰凉冰凉的，是谁在为他哭泣吗？
慕寒，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太累了，想要歇息一会，你也不要害怕，我保证会留在你身边的啊……唐子漠好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孩子，可是刚一张开嘴，喉咙里血腥的味道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累，也很痛。
“太医，太医，来人啊，快宣太医。”秦慕寒慌乱的叫人，她看见好多血从唐子漠的口中流出，她好害怕。
“唐子漠，你醒醒，你不要睡着，你快醒来看我一眼，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不是这样的。”
秦慕寒有一种天要塌下来，而世间只剩下她的感觉。
承乾殿内，太医们个个脸色凝重，宫人们进进出出端水递药，秦慕寒一语不发的坐在殿外等候。
攥紧的拳头，指甲抠进皮肉里，她也不觉得疼痛，她唯一的害怕，就是那个人会再离开她，她已经无法承受失去了。
唐子漠陷入了昏迷，太医们对此束手无策，虽然知道唐子漠是中了毒，可具体什么毒竟无一人可以说上来。
再一听说是延顺国的毒药，更是摇头，世间早有传闻，延顺国不光通灵之术厉害，就连制毒，那也是天下无人能及的。
“解毒还需投毒人，恐怕只有找到下毒之人才有可能救回一命。”太医颤颤巍巍的说着这句话，皇上铁青的脸色真是太吓人了。
然而秦慕寒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默然离开，随后便开始忙起来，昏迷的唐子漠，忙碌的秦慕寒，两人似乎都不为对方所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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