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呼啸着开了过来，车还没停稳何队长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先四处巡视了一遍，然后指着扎在轮胎上的四分钢管长箭：“你们看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要扎人身上这还有人命么？”
按理说械斗不关他的事，不过考虑到他是云城当地人，对云城的情况比较熟悉，领导就把他给派了过来。
刘言笑见警察终于来了，他让老杨打开工厂的侧门从厂里走了出来。
他解释道：“我们又没打算用这个扎人，就是拿来放气用的。”
虽然他隐隐约约的能猜到，为什么何队长一来现场就直盯钢管长箭的原因，但有些话看破不能说破。
何队长用了吃奶的劲才把长箭从推土机上拔下，他拿在手上掂了掂，发现平衡性还不错，他发现四分管上钻了小孔。
他不免佩服：“你们还做了配重是吧？”
刘言笑苦笑了一下：“何队长你瞧不起我可以，但不能瞧不起我们的专业水平，我们怎么说也是个农机厂，如果连配重都不会，这传出去我们还能做人？”
别说做一些简单的弓箭发射钢管石头，只要法律和时间允许，他们连结构简单点的枪炮都能造出来。
他们有车床有钻床有刨床，倒模、翻砂、铸造什么都会，甚至在若干年前还建过一个炼钢炉，稍微收拾收拾都还能用。
只要有原料，理论上没有什么东西他们造不出的，就是个好不好用的问题。
何队长板
着脸，一点都不客气：“不管你专业不专业，刘厂长你要给我个交待，你就和我走一趟吧。”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跟着他的两个刑警就走了上来，一左一右的把刘言笑给控制住了。
刘言笑一看，这是要对他上手段。
他挣扎了一下，两个刑警却用力的按住了他，他这才明白何队长是和他玩真的。
刘言笑停止了挣扎：“我和你们走一趟可以，那他们呢？他们拿着刀枪棍棒跑到我们厂里来打打杀杀，我们已经伤了多少个工人你知道么。”
话音刚落，农机厂侧门又开了，受伤的几个工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他们一直在观察着双方怎么交涉，一发现情况不妙，就把受伤的工人送出来卖惨，起码捞点同情分。
这些人包括黑皮在内，他们都简单包扎了一下先止住了血。
何队长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工人们：“谁叫你们不搬出去？农机厂项目改造市委市政府是下发了文件的。”
刘言笑冷笑了一声：“我就问你一句，换了你你会搬？”
何队长先是愣了愣，然后强词夺理的道：“现在说的是我的事么？这是你的事。”
具体情况全云城的人都知道，也都知道云峰有点欺负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话事权在云峰手里，大家也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所谓公平正义只是云峰实业这类手眼通天之人
用来掩人口鼻的装饰。
刘言笑长叹了一口气：“那我无话可说，”他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工人道，“我先跟何队长走一趟，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考虑我。”
这意思很明白，该斗争还是要斗争，不能因为没了他而放弃。
何队长一听就火了：“刘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言笑从鼻子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在云城很多人都怕何队长，因为何队长表面上像个正常人，但背地里大家都说他有些变态。
据说被他打伤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两个落下终身毛病的。
但刘言笑却不怕他，只要行得端坐得正，他相信何队长不得不有所忌讳，他虽然现在落魄了点，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厂长。
何队长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他冲到刘言笑跟前，捏了捏拳头冲刘言笑举了举手，但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终于还是记得，这是大庭广众。
何队长道：“我是给你脸了还是怎么的？”
刘厂长一点都不以为意：“怎么着，你还敢打人不成？”
内心深处，他是希望何队长能当众揍他一顿的，他相信这样能占据主动权。
何队长咬了咬牙，却忍住了要揍刘言笑的冲动。
他吩咐手下的两个刑警：“把他带走。”
吴锋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把人带走是不是要有个说法，光凭一根水管能说得过去？”
何队长一看头大了三圈：“怎么
哪都有你？”又道，“这是水管么，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对于吴锋，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吴锋救过他爹的命，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可以不把这事当回事，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哪天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他在和吴锋做对，他显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方面，吴锋老和他过不去，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吴锋笑了：“这就是大规模杀伤武器？”他把从大花几个手上缴获的砍刀扔地上，“那这又叫什么？”
砍刀一把得有个五十公分长，在夜色下闪着寒光。
其中从大花手上抢下来的砍刀上沾染了不少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何队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刀是谁的？”
吴锋挥了挥手，农机厂内的职工把大发几个从厂里押解了出来：“就是这几个人的。”
何队长又是一歪头，示意几个手下：“一起带走。”
吴锋微微笑了笑：“你不会这头带走，那头就放了吧？”
何队长脸都黑了，他终于忍不住：“这究竟关你什么事？农机厂和云峰的事，和你有一毛钱关系？”
吴锋虎视眈眈的盯着何队长，没表现出一点害怕：“有没有关系我们都心中有数，就是没有关系，我见义勇为还不行？”
何队长无聊的整了整警服：“是不是见义勇为不是你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政府说了算。”
吴锋讥笑道：“是你说了算吧
？”
何队长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也算是给他爹面子，毕竟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老同志给他打下的基础上。
他不想招惹吴锋，以免老同志秋后算账。
不过他难得的耐心还是让几个手下都露出了不解之色，因为他们认识的何队长，很少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吴锋缓缓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我觉得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最后还是老百姓说了算，人心说了算，历史说了算。”
警察们姗姗来迟当然不是没有原因，谁都知道。
他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电影电视里的警察总是游戏结束了才出场，他现在知道了，就是来打扫战场收获战果的。
古往今来，国内国外，正义和公理多数时候都只是个尿壶，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用，不需要就扔在一边。
因为人性中的贪婪和欲望在多数时候都能占上风，理智只是偶然的产物。
何队长拍了拍腰上的枪：“别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在这里谁有这个谁说了算。”
他不无得意，表现的简单明了、直接霸气。
吴锋长吁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所以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因为坐下来江山后总会有一帮人觉得天下太平，为所欲为。
何队长冷笑了一声：“在我面前不要玩这一套，没用。”
他认为，基层工作就不应该弯弯绕，
因为讲道理没用，有些人是打死都听不懂，有些人是听懂了是装不懂。
到最后能依靠的，永远是人民民主专政。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大家都节省点时间。
吴锋招了招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林永红递过来一个手持摄像机。
吴锋拿在手里：“那这一套的有没有用？举头三尺有神灵啊，何队长，我不怕告诉你，这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拍了下来。”
他也算个成功人士了，一个月能赚个百八十万，开的是桑塔纳骑的是性能摩托，在云城是少数富豪般的存在。
但他还是在何队长面前欲施无力，又何况普通老百姓？
基层就是这样，因为天高皇帝远，法制干不过人治，很容易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所以秦朝开始就有了郡县治所以天下安的说法，也可见基层管理的困难。
何队长倒吸一口冷气，心里也是一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事情搞的还真有点复杂，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曾士强，他们对视了一眼，只收看却没在曾士强脸上发现任何反应。
他又回过头来：“是么，拿来我看看。”
吴锋摇了摇头，又把摄像机递回到给林永红。
他笑道：“何队长，你是当我傻么？胶卷还没洗出来，我觉得还是先让我拿去洗出来，然后我们再慢慢的欣赏。”
他哪能不知道这摄像机要是
到了何队长手里，是非曲直就是他们说了算。
但在他手里不一样，哪怕他什么都没拍到，那也是种威慑。
他想好了，就算是给何队长，那也要等到他做好了备份以后，有选择的挑选一些对自己有利的画面分享出去。
何队长见吴锋不愿意给他，也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
他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是哪个型号？什么时候出的？我都没见过，哪天借我过下瘾？”
因为工作关系，他对照相还有摄像还是略有研究，知道主流品牌和型号。
但吴锋手上的手持摄像机明显是最新型号的，这绝不是他们队里那点经费能买得起的高档货，领导也绝对不可能批。
吴锋笑道：“好说好说，等我把这卷底片拍完，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何队长开了这个口，他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这点钱他也出得起。
何队长知道吴锋这言下之意是送给他了，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先说好了，我只是研究研究，不是要你的。”
说完，他还有意无意的又瞄了一眼曾士强。
在曾士强手里他也没少捞好处，但和吴锋说一句话就送出一台手持摄像机比，在曾士强手里捞的每一点好处都很累人，付出了不少代价。
曾士强知道何队长的意思，他依然是不动声色，还故意扭转了头看向了别处。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认识的十个人里十个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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