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长公主并不是今上的女儿而是太后嫡亲的女儿。先帝时候太后只生下了朝阳长公主和祁东王两个骨血。为了替幼弟铺路朝阳长公主便自请了和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祁东王早逝。太后后十年再无所出只能把丧母的今上抚到膝下。再往后便是先帝驾崩今上登基。
前几年长公主新寡先帝怜恤太后膝下无人便做主把长公主接了回来。
所以朝阳长公主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论及地位她比今上膝下那一众小公主都要尊贵。但论及亲厚这则很值得推敲了。
只不过长公主自己清明回朝后也从不理政事只是喜爱办些宴会邀了世家女眷带了年轻的子女一起出席。
虽长公主并无拉红线之意但能出席她主持的宴会的男子家世总不会太差。
湖亭之上锦衣珠钗的少女们正围坐在个剔透的莹白大理石桌边喁喁细语。
苏昭宁两姐妹算是晚到的。她们才走到连接湖亭的回廊上便有目光看过来。
只不过最有分量的苏柔嘉被长安侯夫人带着去了长公主那边苏昭宁两个便有些不够看了。
但新面孔总让人有些注目。更何况是张格外漂亮的新面孔。
“昭宁来了旁边这位沉鱼落雁的姐妹可不曾见过。”
一般这种场合头个开口问话的只会是家世一般的姑娘。只不过今日却有些意外。
一身粉裳的少女手里捧了个玉兔守月图案的暖手炉坐在众姑娘的中央位置。
苏昭宁早知道苏珍宜样貌引人注目却不知道会如此这般打眼。第一次出席宴会就引来了安怡郡主的打量。
她侧了下身子将苏珍宜让到人前先答安怡郡主的话道:“这是我三妹妹因身子弱过去养在佛前。这里才接了回来。”
苏家三姑娘和二少爷是龙凤双生子因身子弱过去都养在佛前。满了十五岁这才被接回京中。
这些当然都是对外的托词。
其实但凡家世优渥些父兄有实权的莫不是知道苏府这三姑娘和二少爷是长安侯爷在外面生的。只不过长安侯府子嗣单薄本朝风气又不像前朝拘板严苛这才入得了祠堂记作了嫡子嫡女。
众少女其实对苏珍宜的身份心中已有所揣测如今被证实目光便都有些不忌惮地往她身上扫去。
起先问话的这位安怡郡主是今上胞弟北郡王的女儿身份虽比公主要逊色些但在这群娇客中已属贵重身份。
苏昭宁便向苏珍宜咬重音介绍道:“这是安怡郡主。”
见过苏珍宜在侯老夫人面前那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苏昭宁真害怕苏珍宜依然懵懂到底将礼节全然视作无物。
只见在她身后的苏珍宜上前一步叠手行了个福礼朝安怡郡主道:“参见安怡郡主。”
这举止暂挑不出错处让苏昭宁很是松了一口气。
在府里怎么闹都行。到了外面苏府的姑娘们就都是一个苏字。
安怡郡主完全地受了苏珍宜这一礼将对方从上到下又审视了好几遍她才道:“以后都是要常一起玩耍的姐姐妹妹不必如此多礼。”
“来你坐到我边上来尝尝我新沏的这梅花茶。”安怡郡主身边本是没有空位的但她这话才出口旁边的人便知趣地站了起来。
苏珍宜也没有畏畏缩缩眨了两下大眼睛就笑盈盈地坐了过去。
她朝着安怡郡主甚为热络地说道:“我与郡主很是有缘呢我名字里也有一个宜字。”
揣着的心好不容易落下去的苏昭宁心又提了起来。她自入长公主府开始就时时刻刻盯着苏珍宜。既怕对方生出什么祸事又警惕自己被牵扯进什么祸事。
侯夫人大黄氏选择带她们两个赴宴苏昭宁怎么也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善意之举。
苏珍宜看不清楚自己说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攀附之话来旁边的少女们便都讥诮地看过去。
正主安怡郡主则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本郡主的是封号。”
苏珍宜仍不退缩主动去看桌上的茶赞道:“闻着这扑鼻的香味就知道郡主沏的是好茶。”
真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啊!
众少女脸上的嘲笑之色更浓了。
苏昭宁在后面暗暗扶额。安怡郡主已经说过她沏的是梅花茶梅花虽美香味却极淡。杯盖又盖得严严实实哪里来的扑鼻香味?
安怡郡主又望了一遍面前的苏珍宜。但心底的警惕已经远不如先前了。
美人不慧又怎入得了那人的眼?
她指了一杯茶道:“你试试这茶。”
苏珍宜转过头一脸欣喜地朝苏昭宁招手唤道:“郡主的赏赐何其难得二姐姐快与我一同尝尝。”
苏昭宁硬着头皮上前。
身后一股不轻不重的推力让苏昭宁一个不稳扑向苏珍宜。苏珍宜的身子歪了一歪虽然没有伤到旁边的安怡郡主但是手中的那杯茶已经全数泼了。
安怡郡主望着裙裳上满是水痕的苏珍宜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了。妹妹且跟着我的丫鬟去换身衣裳吧。”
“二姐姐也与我同去吧你衣裳也湿了。”苏珍宜拉住苏昭宁的手一脸关切。
苏昭宁挣了下手却没有挣脱。她不认为苏珍宜今日连续拖上自己仅是示好但是苏珍宜若在长公主府惹下祸事自己恐怕也落不了好。
犹豫之间便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安怡郡主已吩咐了丫鬟领着苏昭宁两姐妹同去换衣。
两人跟在那王府丫鬟后面穿过月洞门又过了回廊。
一路上苏珍宜叽叽喳喳捧着丫鬟说个不停。
“这长公主府可真是气派。这位姐姐安怡郡主是郡主所以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吗?”
“奴婢当不起姑娘的称呼。奴婢只是个下人请姑娘随我来。”
“丫鬟姐姐那我这样喊你好了……”
苏昭宁在聒噪声中望向前方只见郁郁葱葱的常青树间偶有光亮闪动也不知道那边是湖泊还是……
苏珍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丫鬟姐姐那树叶上光亮闪动那边的湖泊是不是比这边还大啊?”
虽然郡主身边的丫鬟都受过老嬷嬷教导比一般世家小姐身边跟的丫鬟更为稳重知礼。但吹捧最易使人忘形丫鬟被苏珍宜一口一个丫鬟姐姐的喊着心里便也得意起来。
来朝阳长公主府赴宴的姑娘们可都是世家朝官的女儿可身后这个可真是个傻愣子。
这般自贱身份呵……
这一得意丫鬟心中的警惕之心便放了下来她鄙夷的话竟脱口而出:“湖是有湖但湖光怎会这样轻易被映到树枝上去。那可是刀光那边是……”
丫鬟反应过来迅速收住嘴。
“是什么啊丫鬟姐姐?”苏珍宜好奇地向那边张望。
丫鬟已警醒过来再也不肯透露半句。她加快脚步领着苏珍宜和苏昭宁往偏房走去。
偏房的柜子打开里面的绫罗绸缎让见惯苏柔嘉华裳的苏昭宁也有些晃眼。
她第一时间去看苏珍宜。
果然苏珍宜更为把持不住已经上前抚摸起来。
“丫鬟姐姐这样漂亮的衣裳我可从来没见过……”
这话真是丢长安侯府的脸!
苏昭宁脸上火辣辣的只能在旁呐呐解释:“我三妹妹过去养在佛前世俗的东西总不能全数带过去……”
“这是当然的。”丫鬟已经对长安侯府三姑娘乡里人的印象不可扭转了但明面上还是给长安侯府留了一点面子。她附和苏昭宁的话道“佛前是要清心寡欲的。”
“再说了这些衣裳都是我们郡主的。即便是京里的姑娘没有见过也是正常。”
苏昭宁立刻警惕地道:“郡主的东西我们岂敢妄用麻烦给我们两套寻常衣服便是了。”
丫鬟望向对衣裳爱不释手的苏珍宜说道:“郡主既吩咐奴婢带两位姑娘过来自然是因为这些衣裳都是不带品阶之物的。虽款式别致些但姑娘你们也是穿得的。”
不等苏昭宁再开口苏珍宜就朝那丫鬟道:“那就麻烦丫鬟姐姐给我挑一件了。”
“奴婢是不敢替姑娘您做主的。不过姑娘你肤如凝脂若是穿上这大红色的百褶裙定是更加肌肤胜雪。”丫鬟上前一步将一条大红色裙子从中取出抖开那上面精致的昙花绣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原来今日的算计在这儿。
苏珍宜是从京外接来的对这昙花的忌讳不清楚苏昭宁却是知道的。
长公主当日和亲虽然是自愿之举但背井离乡、远嫁番邦总是有些哀思的。更让人难受的是她一番苦心孤诣牺牲了近二十年的大好年华却因为祁东王的早逝一切付之东流。
所以长公主出嫁那日穿的绣了昙花样的红裙便成为了她的忌讳。
曾经最喜爱的昙花如今看来只是往日苦楚的唤醒之物。孀居的公主可以再嫁但和亲孀居的公主却不可再嫁大红色自然也为长公主不喜。
这条大红色的昙花百褶裙穿出去就是时刻诛长公主心的东西。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伯母大黄氏这一出手并不会真正牵连多少长安侯府的名声。毕竟这种忌讳只是心知肚明提不上明面的。但惹了长公主不喜的苏珍宜想要再出头嫁个好人家恐怕已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