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蠡放慢了他的步伐。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自己熟悉的小院，踌躇着不敢推开房门。他本是一个果决的人，从未像今天这般犹豫彷徨。呆愣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还是走进了木屋。
陶蠡看到那个如睡美人一般的女人，冰冷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他单膝跪在床前，右手微微颤抖着触碰女人如玉般光滑的额头。
他似乎收到了极度的惊吓，双眼突然瞪大，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甚至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将手放在女人的颈动脉处片刻，又颤抖着缓缓收了回来。
陶蠡将脸深深埋入双手之中，肩膀不时微微抖动。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眼神焦躁而混乱。“这就是上天做出的选择吗？”他魔怔一般不断喃喃自语。
他突然笑了起来，半晌后方才止住。他的笑声让旁听者十分难受，并非欣喜也不带半点忧伤，疯癫的模样令人捉摸不透。
陶蠡将双腿盘起，就这样坐在床前，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我大概，从没有给你讲过我的过去，不是做奴隶的那段过去，而是更早的过去。我一直说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抱歉我骗了你。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不知你是否还有兴趣听一听呢？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那么该从哪里开始呢？不如先说说我的家人吧！那个应该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姓陈，抱歉我不想提起他的名字，所以就这样略过吧。哈其实我大概没有资格说我厌恶他，因为他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那个男人来自一个落魄的贵族家庭，为了一些自私的目的与我的母亲在一起组成了家庭。
“我还没有介绍我的母亲吧？她的名字叫陶芊，来自芷阳城的贵族家庭，你或许知道这个家族，和庞家一样也是子爵头衔。陶家虽人丁兴旺，可母亲却是外公唯一的孩子，所以他们亟需一个愿意入赘的男子。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不久后便成婚。这中间的故事我并不想赘述，总之我出生了，那个男人也逐渐靠着自己的手段获得了所谓的成功。后面的事情你大概能够猜到了，那段攀附权势的过去一直被他视作成功人生的污点，而我就是一块能够四处走动的耻辱招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过往的一切。所以，他像仇人一样厌恶着我。
“母亲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家碧玉，当那个男人不再掩饰自己的态度，她很快察觉到了这一切。不像那个无情的人，她是真的爱着那个男人，所以她也痛苦的快要发疯。或者说她后来的确是疯了应该是在我六岁那年，她在一次出游的时候，亲手杀死了那个男人，随后自杀身亡。家族的人假惺惺的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然后开始各自争权夺势。而我呢？一个什么也不懂得孩子，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绊脚石。他们将我发配到南方一座小城，给了我几座寒酸的商铺。我其实并没有太过在乎这些，甚至十分享受在那里平静的五年时间。
“到了我十岁那年，大名鼎鼎的恐惧海盗突然降临，他们在城里闹出不小的动静。再然后，我就成了奴隶。这个转折其实我并不擅长讲故事，但我显然是不幸的。过去我也曾这么认为，认为老天待我不公。直到我逐渐掌握了力量，才知道许多事情并非想象中那般偶然，而是源自人祸。是的，那些海盗是受人所托，来清除我这个不安定因素。
“说完了过去，再说说我自己吧。我承认，最开始我真的只是为了自私的目的故意接近你。但后来，你的纯洁与可爱打动了我。但我真的不知道，那种感觉是否是爱，就像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有爱过母亲。你应该明白，仇恨有时便是由爱而生。所以我不知道，这是否也会在未来成为我无法忘却的耻辱，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吴家已不复存在，就连被抄家后仅存的一些旁系成员也被我清除，庞家自然不可能独存。我真的不知道，当你知道这一切后会怎么看我，会如何对待我。我这些天也在犹豫，因为同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感情。所以亲爱的，我要请你原谅懦弱的我，我最后决定将这一切交给命运来安排。前不久，我准备了两瓶药剂，一瓶中装有剧毒，另一瓶则是安胎药。我向你发誓，我并不知道瓶子里究竟是什么，只是随便选了一瓶。如果命运决定让你我在一起，那么我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陶蠡沉默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放心，毒药是我特意让小十一制作的，他和我一样是奴隶，却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向我保证，这种毒药能让人毫无痛苦地在睡梦中死去。如果命运要让你离开，那我只能给你一个甜美的梦，你就和我们的孩子，永远活在那个美丽的梦中吧。
“或许，当我做完该做的事，会去陪你们又或者不会，又有谁知道呢？人心是会变的，比你我想象的更快。”
“大哥，兄弟们都已经做好准备，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随后屋外响起阿二的声音，“大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办。”
“找两个人，将我的妻子带到城外好好安葬，再立一块碑。”陶蠡缓缓起身，最后看了女人一眼，转身离开，“我们走。”
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彷徨与温暖。
“圣一？可笑的神灵从未保佑过他忠实的信徒，而我却是更可笑的信奉他，靠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从今以后我将拥抱幽冥地狱，我将与恶鬼为伍。我会成为阴曹地府的代言人，收割这世上可悲的灵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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