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珍妃强国攻略(重生) > 正文 8.天问
    “伯父今儿传来消息,派到广州去的下人已经跟几家外国商行联络好了。按你的说法,进的都是中等价位的货物。走漕运总督的路子,借粮道走水路上京。这样虽然慢一些,但是胜在稳妥。”

    “那栋教堂是康熙朝与准噶尔作战的时候,有一批罗刹(俄罗斯)俘虏归顺大清,康熙爷许他们在京城定居,一切待遇跟旗人无异,还拨了土地给他们建东正教堂。可是传了一二百年,这些罗刹人的后裔早就跟咱们中国人没什么区别,拜的都是菩萨,谁还信东正教?这教堂就荒废了,理藩院的人早想拆了它。堂兄请他们吃了顿饭,些许动几个钱,就拿下了。只是还得跑一趟天津,去请那会盖洋房的匠人,才能修复。”

    “那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人手了。“瑾嫔懊恼道,”我们家虽然有几房家人,但是也不够撑起这么大的货行,更别说你非要所有的”

    瑾嫔翻了一下帐册才念出那个拗口的名词:“‘导购员’都识文断字,更是万万不能的了。雇佣外人吧,又恐生鸡鸣狗盗之事。”

    她说了半日,却见若桐呆呆地坐着,半晌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这个没办法。只能先从家中其他铺子里抽调信得过的伙计,把账房c出纳c库房这些要紧的职位管起来。其他的就从外面挑选家世清白c有根有蔓的人充任,能识字最好,不识字咱们可以教。将他们的薪金与销售业绩挂钩,半年一总结,绩优者提拔,劣者淘汰,若是抓到鸡鸣狗盗之徒,直接扭送官府,绝不姑息。”

    瑾嫔不由咂舌:“招个伙计,还得教识字?”

    “教,一定要教。甚至如果有那聪明好学c可堪造就的,法语c英语c日本语我们都可以请人来教。“若桐坚持道,“将来如果生意好了,自然还会开分号。到那时,少不得要和洋人打交道。这些识字的导购员,就可以顺势提拔为经理。咱们自己培养的,知根知底,不必外头现找的忠心?”

    “总号还没开业,就想着开分号。我该说你志向远大,还是说你好高骛远?”

    瑾嫔调笑一回,还是提笔记下来,又笑道:“好了,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前朝出了这么大事,难为你在这儿陪我打这闷葫芦。”

    若桐脸上一红,一面整理桌上的文书,一面义正言辞地说:“后宫不能干政,前朝的事与我何干?”

    真实的故事是,她被这只少年光绪诱/惑,这些日子忙着恩恩爱爱c甜甜蜜蜜,几乎没把前世的家仇国恨都抛到脑后,直到被这次圆明园事件一棒子敲醒——她的敌人还很多,盟友却大都仍在背起书包上学堂(谭嗣同:喂!)。

    革命尚未成功,沉迷男色是要不得的!男朋友可以先在冷宫待一会儿,事业不能耽搁!

    这时,高万枝忽然猫着腰钻进来,喜滋滋地说:“小主!我打听到了!皇上大发雷霆,发落了好些人。刑部尚书麟书c步军副统领荣禄丢官罢爵。宫里涉事的太监都被抓了,养心殿总管大太监杨万河杖四十,没收偷盗所得,撵出宫去。其他人现在还关在慎刑司。”

    瑾嫔不由大感诧异:“刑部尚书可是正一品的高官呐!皇上说罚就罚,就不怕太后”

    高万枝眉飞色舞:“瑾小主说得对!这才是咱们万岁爷雷厉风行c英明果断c思虑周全之处”

    芷蓝跺脚道:“你倒是说重点啊!”

    “皇上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叫他们把抓的村民放了。隔日下午就派孚贝勒爷带着几十个御前侍卫,刷刷地把几家银楼一封!帐本子抄出来,不直接送交官府,而是当着上千围观百姓的面,一条一条地念。麟书得银多少多少,荣禄又拿了多少多少,李莲英c杨万河又拿了多少。这都公之于众了,满朝文武忙着跟他们撕掳开关系还来不及呢,谁还敢保他们?太后最要面子,如何肯为这些人出头?”

    瑾嫔奇道:“你说孚贝勒?他不是娶的太后的娘家侄女,为何”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通报说养心殿的太监来传话。脸生的小太监苦着一张脸:“万岁爷把自个儿关在养心殿里,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求小主去瞧瞧吧。”

    瑾嫔更是一脸诧异地看向妹妹:“端了一窝硕鼠,皇上为何还不高兴呢?”

    养心殿里正是一副凄风苦雨的气氛,一众宫人远远见了若桐都眼泪汪汪活像见了菩萨一样。载湉原本恹恹地歪在炕上生闷气,听人通报说她来了,不由在心底暗骂奴才多事,赶紧迎到门口,忙忙地揽住她往殿里带:“下这么大的雪,有事使个人过来传话便是,何必亲身走一趟。快烤烤,杨万河,倒杯”

    他说到一半就卡壳了,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那个陌生的太监:“那个啥,倒杯姜茶来。”

    那个啥一脸欲哭无泪:“禀万岁爷,奴才叫小梳子。”

    “谁起的名字?还小嫂子呢!你本名叫什么?”

    小梳子挠挠头:“奴才姓周,没名字,我娘怀我的时候梦见一个女人拿着把玉梳梳头,就给我起了这个小名。”

    若桐笑道:“梳头是顺顺利利c白首到老的好兆头。我瞧这个名字挺好。”

    “诶,奴才谢珍主子,嘿嘿嘿嘿。”小梳子傻笑着谢恩。众人都跟着乐起来,殿内气氛一松。

    若桐趁机示意他们把早就备下的御膳端上来,载湉却摆摆手:“朕给你看个东西。”他说着挥退众人,径自开了墙角的牙雕矮柜,捧出里面黄缎子包着的c脸盆大小的不规则物体。

    若桐上去搭手,感觉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不由皱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黄缎掀开,抖落一地黑色碎屑,中间包裹的却是一块五指厚的木板。被火焚烧后的表面严重碳化,乌漆麻黑坑坑洼洼,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若桐瞧了半天才问:“这是张桌子?”

    载湉点头:“朕亲政前去过一趟圆明园,从‘万方安和’的废墟上,捡回了这个。”

    “当年世宗登基的时候扩建圆明园,所用木料大都来自热河围场。唯独这张紫檀大案,是当时的怡亲王允祥命人从云南采集珍贵檀木,亲自设计监工打造而成的。雍正爷尤其喜爱,一直放在圆明园万方安和的大殿里,都一百多年了。可惜英法联军进京的时候”

    他手指骤然扣紧,抓住那块木板:“整个万方安和,比紫禁城东西六宫加起来还要大的宫殿,烧成了一片白地,就剩下这张没烧透的桌面了。靖康耻,犹未雪。那些人想的,却是怎么从废墟里捞出银子来花!“

    他扣着那块木板,指甲缝里渗出血来:“爱妃,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若桐皱眉道:“‘君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欲治其国,先治其人。”

    “不,朕在想一个人。你知道直隶总督c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么?”

    怎么能不知道?若桐恍然大悟,继而苦笑。大名鼎鼎的北洋水师缔造者,洋务运动的领袖之一,被德国海军大臣柯纳德称为“东方俾斯麦”。这个时代最富远见卓识的人之一,同时也是慈禧的左膀右臂。

    “朕一直不喜欢这个人,觉得他为人太过油滑,私欲过重。但是他有一句话,朕以往一直坚信不疑——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处西人之上,独火器万不能及。”

    “然而两次中英战争,一次中法战争,死在火器下的人总共有多少呢?朕查了内务府存档的抚恤折子,三次战争加起来,不足五万。而大清有多少人?整整四亿。为什么总共死了五万,四亿人就被打得割地赔款了?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小败一回,然后当时的皇帝就吓得仓皇出逃,军队就直接跨了?”

    黑暗幽深的大殿里,载湉披着衣裳倚门站着,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窗口透进的天光把影子拖长,他望着御座上方高悬的黑漆金字“正大光明”匾额,缓缓地问:“让麟书这样的草包登上高位,我们的制度,当真没有问题吗?”

    风从窗子里灌进来,空旷的大殿里只有摇曳的烛影,他说出的话语被呼啸的风声撕扯,仿佛某种奇特的和应。

    我们的制度当真没有问题吗?连后世小学生都能回答的问题,却是这个时代醒着的人们所能发出的最震撼人心的天问。

    相较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光绪无疑极富远见。在其他人对列强的认识,还停留在火器c船只c机器这些表面因素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变革制度。

    前世,若桐被小皇帝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姿态迷得不要不要的,然而现在她却只想摇着对方的肩膀大喊:“皇上,你醒醒。在99的人都只知道种地收租c收租种地的农业国,就你们一小撮人知道资本主义好有啥用啊?”

    往太湖里浇一勺油辣子,它也变不成火锅汤啊!

    一切改革都是需要社会基础的,当年他们维新变法的时候,有这么一件趣事:康有为信心满满地拟了一堆促进资本主义发展的条款,其中有一条就是鼓励办工厂,用机器生产代替手工劳动。

    乍一看上去,这一条简直是完美符合社会发展规律c极大促进生产力c政治正确到了极点的最佳条款。然而一放到基层,老百姓就问了:“啥是工厂啊?啥是机器啊?”

    满脑子八股文的基层官员同样一脸懵逼:“兴许就是养鸡的玩意儿吧?总之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老百姓:“万岁万万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光绪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手上的权利,像在白纸上画画一样,画出一个崭新的帝国。然而事实是,那不是一张白纸,那是一块渗透率极高的沙地。不改造土壤(教化百姓),用再好的墨水(制度)c再高级的笔(权利),也写不出字。

    然而该怎么劝他脚踏实地呢?若桐绞尽脑汁,决定把锅扣到李鸿章头上:“臣妾觉得李中堂这话肯定有问题。”

    “何以见得?”

    “制度有没有问题,臣妾不确定,但是他这话本身就有问题。‘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处西人之上,独火器万不能及’。可‘西人’是一个统称,欧罗巴和美利坚诸国之间,也是有差异的!”

    “据臣妾所知,实力最强的不列颠,实行的是皇帝跟臣民的代表一起主政(君主立宪)的制度;法兰西实力次之,实行的是没有皇帝的人民自治制度(民主共和)。”

    “德意志是由很多邦国组成的一个国家,国家制度基本上跟不列颠一样(君主立宪),但是皇帝和军队的权利更强。俄罗斯跟我们中国一样,是皇帝说了算(帝制),但是实力依然不弱。”

    “这些国家的制度千差万别,有的跟中国一样,有的跟中国不一样。李鸿章对此一无所知,就把它们全部一概而论,打入‘西人’两个字完事。这样得出来的结论肯定有问题!”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整整一分钟。载湉的面部肌肉似乎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失去了收缩功能,导致他只能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若桐,心情在“厉害,朕要拜她为师”和“哪来的妖孽,还朕爱妃”之间来回波动。

    若桐趁机把他按到膳桌前,添上一碗山鸡玉笋汤:“可见制度并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吃了百病全消。我们需要的是一场从基层开始,彻底的变革。要改革就要先有权。要有权,就得像这回一样,拔掉尸位素餐的人,提拔有本事的人。总而言之,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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