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剑来 > 第十二卷 选官子 第八百八十九章 何谓披星戴月
    陈平安与宁姚走回小镇在这再不只有督造衙署的槐黄县城两人路过一座老字号的酒楼占地不大却有三楼这里曾经是小镇最高的建筑不过三楼不对外开放。

    陈平安临时起意说去里边喝酒还笑着与宁姚说早年一般只有福禄街和桃叶巷的有钱人才会来这边喝酒不然就是龙窑老师傅在这边收徒办酒。

    在京城火神庙那边闲聊陈平安才知道其实这栋酒楼是封姨的产业。三楼就是她的一处歇脚之地。

    除此之外封姨还攒了不少地契。她还泄露天机说那些如今已经转为民窑的龙窑窑口其中大半是老车夫名下。老车夫平时就住在二郎巷那边。至于中土阴阳家的陆尾在福禄街和桃叶巷都有不少宅子。

    陈平安选了一个靠窗桌子只要了一壶酒。酒壶酒碗都是本地烧造的青瓷。

    宁姚只是喝了一碗却也没拦着陈平安喝酒。

    这座酒楼早年曾经来过一位稀客。

    就连名义上的酒店掌柜都没当真。但是真正的酒楼主人封姨却有过幽幽叹息一声。

    一位双鬓霜白的学塾先生曾经在这边要了一壶酒和几碟佐酒菜自饮自酌。

    而从酒楼二楼窗户望去刚好能够看到街上那座牌坊的一块匾额当仁不让。

    喝完酒吃过菜陈平安脸微红却眼神明亮站在窗口望向那座牌坊楼片刻收回视线后与宁姚下了酒楼返回落魄山。

    最西边的宅子是李槐家的前些年在这边还办了场喜酒是李柳嫁给了个外乡读书人据说是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哥让妇人狠狠扬眉吐气了一场都不骂人了那段时日妇人最喜欢闲逛了见了谁都笑脸相向的其中不少都是吵过架甚至是挠过脸的街坊仇家。只不过这会儿一家人又回了北俱芦洲。

    宁姚有些好奇李柳竟然会嫁人陈平安笑道:“好像是了却前世宿缘斩断红尘从此安心修行跻身飞升境问题不大。”

    宁姚眨了眨眼睛。

    陈平安无奈道:“我也不知道。”

    宁姚歪了歪脑袋。

    陈平安说道:“我是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其实这里边藏着个秘密才让董水井和林守一没有彻底死心或者说才让他们俩个没有对那个王八蛋套麻袋。

    只是这种事情陈平安真不合适说出口。那个真相嘛大致就在李柳这边是个有名无实。至于书生那边是如何天晓得。

    今天落魄山的一张桌子热热闹闹坐满了人。

    对门的主位坐着陈平安和宁姚。

    朱敛管着账房的韦文龙和张嘉贞。

    米裕小陌仙尉。

    背对门的末席位置坐着陈灵均小米粒陈暖树。

    先前是老厨子在灶房那边忙碌暖树和小米粒都帮忙择菜、吹竹筒小陌负责端菜上桌。

    看得仙尉摇头不已这个小陌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也对自个儿也不是外人很快就要跟贾老神仙、陈灵均是拜把子兄弟了只等贾老哥挑选出个黄道吉日他们仨就要在骑龙巷那边斩鸡头烧黄纸。之前在酒桌上陈灵均拍得他肩膀生疼无妨都是好兄弟。再说了陈灵均已经拍胸脯保证仙尉老弟你就等着吧有福同享保管吃香的喝辣的以后但凡有哪次酒桌上只有三两个下酒菜就算我陈灵均不讲江湖道义亏待了兄弟!

    结果当时贾老哥一拍桌子冷不丁骂了句放你娘的屁。

    把仙尉给吓得酒醒了大半倒是那个陈灵均站在板凳上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原来是仙尉虚惊一场了因为贾老神仙很快就来了几句快人快语说陈老弟你是瞧不起咱这草头铺子还是看不上我的烧菜手艺啊?酒喝再高不能瞎吹牛比不得山上的朱老管事是必须的可我贾晟这几碟下酒菜的水准小镇酒楼有几个掌勺大厨能比?!啊?!

    尤其是贾老神仙那个拖拽极长的“啊”字听得仙尉心里暖洋洋的。

    这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江湖和酒局啊。

    至于今天这会儿嘛就稍稍差了点意思不过朱老先生的菜肴味道确实绝了。

    再就是谁都不拘束也没什么相互敬酒的繁文缛节能喝酒喝吃菜就吃甚至都没有那种寝不语食不言的瞎讲究。

    朱敛呲溜一声抿了一口酒笑问道:“小陌老弟仙尉道长可还算能下筷?”

    仙尉下筷如飞低头道:“能下筷必须能。”

    小陌都没说什么只是双手持杯仰头一饮而尽再酒杯朝下。

    陈平安与朱敛心声问道:“岑鸳机怎么没来?她是怕人多没位置?”

    蒋去正在闭关修行陈平安就没让朱敛喊人。

    朱敛笑着解释道:“不是她每天只有雷打不动的早晚两顿饭而且是药膳今儿时辰没踩点上就不来了。姑娘嘛再天不怕地不怕也要怕个胖字。而且我跟她打过招呼了她说回头得单独请山主和山主夫人吃顿饭道个谢。”

    陈平安闻言忍俊不禁“那就是我沾光了。”

    想起一事陈平安继续以心声问道:“如今岑鸳机的爹娘到底岁数大了两老身体还好?上次回乡我就听小米粒说岑鸳机的娘亲感染风寒了。”

    朱敛说道:“先前东山暗中假扮郎中给帮忙看过了身体无恙。”

    陈平安点头道:“还是要多留心。”

    朱敛点点头。

    吃过一顿饭陈平安让暖树和小米粒一起带路要去趟裴钱的宅子。

    陈平安看了眼右护法的棉布挎包笑问道:“那一大兜的金瓜子呢?是嫌重就没带出门?”

    小姑娘拍了拍心爱挎包给好人山主小声解释道:“这座‘陪都’之内暂时只有一部分兵马驻扎在里边随我南征北战主力待在别处按兵不动嘞。”

    有陪都当然就还有座京城当然就是她跟裴钱、暖树都有的那只青瓷储蓄罐了是老厨子早年送给她们仨的。

    至于京城和陪都的昵称当然是裴钱帮忙想出来的绰号老霸气了。

    这还是陈平安第一次走入裴钱的宅院。

    当然这与陈平安在落魄山停留不久有关

    将近三十年他这个山主甩手掌柜当得不是一般过分。

    到了裴钱屋子一侧屋子是住处另外一侧屋子……算是这位开山大弟子的书房吧。

    书房没有锁门其实里边就没几本书。

    靠着墙壁的一面架子放了裴钱多年游历积攒下来的各种宝贝高高低低随便摆放着也没什么品秩高不高的。

    不过听小米粒的通风报信最值钱的几样物件裴钱都放在隔壁屋子呢。

    还有床底下那几只箱子装满了账本还上了锁连暖树姐姐都没有钥匙哩。

    陈平安从咫尺物里边取出一大两小的三只多宝架从取材到卯榫都是亲力亲为小的多宝架可以完整存放和取出至于那只大的得陈平安临时当个木匠蹲在地上组装起来大功告成之后陈平安拍了拍手掌转头望向靠窗的桌凳搁放多年所以还是一张小小的书桌高高的凳子。

    裴钱小时候在竹楼那边练拳每天回到住处就还要在这边抄书。

    陈平安无法想象当年一个那么怕吃苦的小黑炭会突然想到练拳。如果知道了大概会让她不用抄书吧先欠着以后再补就是了。

    心情复杂的陈平安离开裴钱的宅子后还是心情复杂。

    门外不远处站着个小陌。

    暖树和小米粒立即告辞离去各忙各的。

    小陌与俩小姑娘挥挥手然后问了个他在渡船那边就想问的问题“公子何时拜访披云山?”

    陈平安愣了愣灯下黑了实在是与魏山君太过熟稔每次返乡就根本没想起这一茬次次都是魏檗主动拜访落魄山而且魏檗也没把自己当落魄山的外人。小米粒的瓜子魏山君真没少磕。

    不过仍旧于礼不合确实是自己疏忽了陈平安笑道:“赶早不如赶巧我们这就去拜会魏山君。”

    两人一起御风去往披云山。

    魏檗在山巅那边现身有些讶异笑道:“稀客。”

    陈平安悻悻然。

    这话说得不地道了。

    小陌弯腰作揖道:“见过魏山君。”

    只见眼前这位山君身材修长相貌俊美一身雪白长袍耳坠一枚金色圆环。飘然出尘风采绝伦。

    魏檗毕竟是一岳山君已经知晓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修士道号喜烛名叫陌生是落魄山新收的供奉还成了大骊刑部那边的三等供奉。

    魏檗笑着抱拳还礼言语无忌讳“见过喜烛道友。”

    小陌二话不说直接从袖中摸出两件见面礼是一对袖珍可爱的山上宝物青玉斧黄玉钺。

    按照如今浩然天下的说法都是半仙兵品秩。

    只不过对小陌来说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鸡肋。

    送谁不是送?难不成还拿去换钱?

    就依旧只能当是个礼轻情意重的锦上添花了。

    毕竟是个连自己两把本命飞剑都说成“花俏不实用”的小陌。

    魏檗本想婉拒以自己跟落魄山的关系无需如此见外。

    而且魏大山君误以为至多是两件法宝品秩的见面礼。

    只是小陌极为坚持说魏山君与自家公子又是相逢于微末的莫逆之交这么多年来又始终照拂落魄山若是不收下这份薄礼就太过不近人情了。

    那么以后披云山再有酒宴便是愿意邀请他小陌来做客也绝不来了。

    魏檗听得一愣一愣的。

    实在是落魄山上这样的“客气人”少见。

    不多准确说来好像只有暖树和小米粒两个乖巧小姑娘了。

    可要是小陌挑明了礼物的品秩看魏檗收不收?早就落袋为安了。陈平安想拦都拦不住。

    真当自己这位山君如何有钱吗?

    那些操蛋的山水邸报尤其是中岳晋青那边的几家仙家府邸纸上落笔更是喜欢含沙射影。

    据说如今宝瓶洲山上都有人开始坐庄押注披云山何时举办下一场夜游宴了。

    陈平安都没有用上心声言语直截了当开口说道:“小陌是位剑修飞升境巅峰其实来自蛮荒天下修道之地在那皓彩明月睡了万年之久前不久是跟我和宁姚还有礼圣一起回的浩然天下。”

    魏山君刚刚抬起那条胳膊原本要从那个“小陌”手中接过礼物结果就僵在那边。

    一位飞升境巅峰剑修?!

    岂不是相当于一位蛮荒天下的旧王座?!

    陈平安趁着魏檗发呆以心声问道:“小陌什么品秩?”

    小陌老老实实答道:“半仙兵。”

    魏檗刚要硬着头皮去接过礼物。

    陈平安立即一手抓住魏山君的手臂一手按住小陌的手腕埋怨道:“都是自家人瞎客套小陌啊你当我们魏山君是什么人了收起来收起来。”

    魏檗笑呵呵道:“小陌啊陈平安说得在理都是一家人与你客气什么礼物我就收下了就当最后容我再客气一句得与你道声谢。下次夜游宴怎么可能少了小陌兄便是专程为小陌开一场夜游宴都是可以的。”

    陈山主不这样魏山君还心里没个谱陈平安越是这样魏檗就越知道自己不收礼物肯定得悔青肠子。

    要不要脸?

    老子要是要点脸能办那么多场的夜游宴?名声都烂大街到了北俱芦洲!

    刘景龙的酒桌无敌手怎么传出来的?

    自家披云山的夜游宴最早又是怎么来的?

    陈平安望向魏山君。

    两件会不会太多一件如何。

    魏檗望向陈山主。

    滚。

    陈山主依旧视线坚定。

    先前我好不容易从青神山夫人那边真金白银买来的竹子?我白送给披云山啦?

    魏山君报以冷笑。

    一码归一码我与喜烛道友是一见如故你有脸拦着我就有脸收。

    俩邻居此时无声胜有声。

    陈平安觉得自己到底是技不如人只得收起手双手笼袖笑道:“小陌啊我们可以等着下场夜游宴的请帖了毕竟机会难得不是经常能碰上的好事。”

    魏檗将那青玉斧和黄玉钺收入袖中微笑道:“喝酒还是喝茶听你们的。”

    陈平安笑呵呵问道:“喝山水气运中不中?”

    魏檗大袖一挥“随意。”

    小陌觉得自家公子与魏山君确实感情深厚看来礼物没白送。

    披云山中何所有?岭上多彩云绿树、亭台阁楼。

    今天山中何事?好友相逢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魏山君亲手酿造的松花酒是一绝。只是名气不如长春宫酒酿那么大而已。

    话说回来北岳地界谁敢轻易喝披云山的松花酒?也就只有参加夜游宴了才有机会喝一壶。

    天底下最贵的仙家酒酿除了竹海洞天的青神山就是宝瓶洲的披云山了。

    泉水是披云山中独有的碧玉泉位列宝瓶洲名泉之一。

    其实泉水评点一事出自董水井这位墨家赊刀人的手笔。因为其中登评上榜的三口泉水都是被他包圆了的。

    茶叶是小暖树今年谷雨前后送来的新茶来自彩云峰的几棵老株野茶暖树负责采摘再交由老厨子亲手炒制。

    陈平安笑道:“容我反客为主一次我来煮茶好了。”

    落座后抖了抖青衫袖子施展水火两法。

    煮茶一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魏檗双手笼袖眯眼而笑。

    昔年那位草鞋少年如此仙人风流了。

    从披云山返回落魄山。

    宁姚今夜就住在小暖树那边的宅子小米粒经常跟暖树姐姐蹭被窝就也跟着去了反正那边的被褥多得很呐。

    陈平安坐在竹楼一楼那边看书在深夜时分去了趟泥瓶巷祖宅点了盏灯坐了一宿也不觉孤单。

    ————

    第二天清晨返回落魄山陈平安与宁姚又去了趟拜剑台。

    于樾这位流霞洲剑修却是皑皑洲密云谢氏的客卿。

    老剑修是不好意思见着了山主就立即动身赶路。不然被他一拐就拐走了俩徒弟老剑修早跑了再不识趣跑路让某人眼不见心不烦于樾都要担心被米大剑仙问剑一场了。

    于樾一见着陈平安就知道隐官大人的意思了就愈发宽心几分。

    陈平安打趣道:“别觉得我是在赶人。”

    “岂敢。”

    于樾笑道:“隐官大人让米裕别生气我在山上这些天是故意喊他米剑仙的。我虽说在剑气长城那边没屁用可好歹还是知道那边习俗的回头见着了老友蒲禾也是一笔酒桌吹牛的谈资。哈哈你蒲老儿敢这么喊米裕吗?我就敢而且还是次次见了面就喊米剑仙。”

    要说于樾半点不心慌是自欺欺人所幸米裕每次眼神不善都未真正如何。

    于樾收敛笑意继续说道:“再劳烦隐官大人帮我捎句话给米剑仙于樾心中敬重米裕半点不假。”

    陈平安点头应诺下来了笑问道:“这种好话怎么不自己去米裕那边当面说。”

    于樾是直爽人哈哈笑道:“之前嘴欠米剑仙喊多了怵他米裕。何况我也担心这种诚心话不被米裕当真。由隐官来说米裕肯定愿意相信我不亏还有赚。”

    陈平安点点头转头望向那两个都不敢正眼看宁姚的孩子。

    陈平安从袖中取出两只准备好的小袋子递给虞青章和贺乡亭笑着解释道:“三百颗雪花钱我已经折算成三颗小暑钱了这是落魄山祖师堂的定例嫡传弟子出门远游都会有这笔钱。你们还没有正式跟于剑仙拜师学艺我也没有在霁色峰祖谱上边划掉名字所以这个规矩不能破。”

    虞青章和贺乡亭各自接过轻巧的钱袋子但是却让他们有些心情沉重。

    贺乡亭这个喜欢读书的孩子鼓气勇气说道:“隐官大人是我们不懂事了。”

    虞青章憋了半天闷闷道:“隐官大人对不起。”

    陈平安笑道:“不用这么想本就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事情山上修行讲究各自缘法有些事情我在那个位置上必须得做你们也在自己的处境里一样会想。如今要分开了我就与你说句心里话好了你们要是不那么想不疏远我我这个隐官反而觉得不对劲要看轻你们了。”

    天底下的所有孩子大概都是跟着道理一起长大的。

    陈平安又拿出一摞书最上边是一部《剑术正经》摹本是陈平安亲手抄录的。

    还有几本从大骊京城书铺买来的圣贤书籍和文人笔记。

    一起交给喜欢读书的贺乡亭陈平安说道:“这本《剑术正经》你们最好都要仔细翻阅至于其余书籍各凭喜好看不看看多看少是无所谓的。”

    贺乡亭接过书籍与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落魄山的陈先生郑重其事地作揖道谢。

    虞青章欲言又止挠挠头。

    陈平安玩笑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啊。”

    两个孩子咧嘴笑了笑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年轻隐官这边露出笑脸而且真诚。

    “拜了个好师父就更要好好修行。哪怕在剑气长城也不是每一位年少剑修都能得到玉璞境前辈当那师父被悉心传道。”

    陈平安伸手轻轻按住两个孩子的脑袋“修行是为了更好的人生但是人生不只有修行。这个道理可以暂时不用懂。”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

    陈平安收回手以心声说道:“于供奉多说几句以后得管得严些不能只盯着他们的修行、破境不是说一定要多训斥而是方方面面都留心几分。修行一事再大也大不过做人一事。都说富家宠爱子女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财货足用长辈亲爱是人之常情可若是溺爱便容易养出骄恣习气年少骄恣岂能成贤?”

    “尤其虞青章和贺乡亭都是贫寒出身突然换了个成长环境生活骤然优渥所以更要注意此事。我们这些当师父的人当传道人言传身教比起给一两部珍贵秘籍要更重要。相较而言天底下最不需要自己去找钱的是谁正是剑修。”

    “一些寻常琐碎事务当长辈的绝不可代劳。一些必不可少的家教礼数定要反复教诲。既然已经身为剑修要珍惜这份福缘也要让孩子们养成一个不可漠视他人性命的习惯。虞青章和贺乡亭虽是好友但是性格迥异要让虞青章跟随你行万里路之外多读些书开阔眼目拓宽心境要让贺乡亭读书之余多看些身边琐碎事不能死读书被道理拘束成古板性情要学以致用。”

    “是我絮叨了。”

    陈平安自嘲一笑略有歉意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于樾如今才是俩孩子名义上的师父了。

    其实不太适宜。幸好于樾不是心眼小的老前辈不然就凭这番话估计就要被记仇几分。

    于樾由衷感叹道:“隐官大人这哪里是絮叨是剑术是道法啊。”

    想那鸳鸯渚初次相逢这位年轻隐官何等胸有成竹意气飞扬。

    但是今天离别之际年轻隐官的这番交心言语才让于樾意识到眼前的年轻剑仙其实还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是一位饱读圣贤书的小夫子。

    “我只有一事不与于供奉说什么客气话。”

    陈平安继续说道:“你绝不能让两个孩子在外边明明他们占理却被谁欺负。没有什么人情世故顾全大局。剑修终究就是剑修剑修必须是剑修。”

    “我决不允许从剑气长城离乡的孩子心性行事一个个变得……无比浩然天下半点不像剑气长城的剑修了。如果哪天我发现变成这样于供奉那就对不住了。”

    “换我来教。”

    老剑修沉声道:“流霞洲剑修于樾绝不让陈先生如此失望。”

    不同于陈平安的心思细密。

    宁姚还是她那种一贯的风格趁着陈平安与于樾以心声言语她对两个家乡孩子各有一番言语教诲她还是懒得心声言语。

    “虞青章你的练剑资质只算尚可到底是怎么块材料自己得有点数修行一事就得勤勉别到了浩然天下就忘本别来那套什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记得多读点书碰到事情多动脑子多学学你们隐官。”

    “贺乡亭别被虞青章拉开距离太大在甲子光阴之内至多允许相差一个半的境界这一口心气不能坠。退一步说练剑可以境界缓慢做人不能狭邪。心正则神清剑心澄澈则剑术通明。”

    宁姚神色淡漠道:“你们两个给我一字一句记清楚了。”

    虞青章和贺乡亭不约而同地颤声道:“记住了!”

    一些个五彩天下的密事和内幕那只大白鹅已经说过了。

    一座崭新天下历史上第一位玉璞境、仙人境和飞升境!

    剑斩高位神灵。

    独自仗剑远游问剑一场重伤道祖的关门弟子。

    如今五彩天下的天下第一人!

    对于九个剑仙胚子来说不觉得奇怪只有一种心思。

    宁姚果然是宁姚。

    天底下都找不到一个“哪怕只是像宁姚”的剑修。

    于樾竖耳聆听老人其实比俩孩子好不到哪里去。

    老剑修听完之后此刻只有一个感慨。

    隐官大人了不起啊。

    宁姚抱拳说道:“辛苦于老先生了。”

    于樾连忙拱手还礼“不敢当。”

    陈平安祭出符舟将师徒三人送往牛角渡宝瓶洲如今还没有直接去往皑皑洲的渡船需要等待一条北俱芦洲的跨洲渡船。

    在渡口那边那条渡船尚未进入龙州地界与老剑修闲聊了约莫两刻钟陈平安问了些流霞洲和皑皑洲的风土人情于樾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谐趣老剑修不去当说书先生可惜了。

    等到于樾三人登上渡船后陈平安和宁姚站在栏杆附近挥手作别。

    小陌找到了大管家朱敛说了自己想要建造一座书楼。

    落魄山的供奉和客卿在前山的竹楼附近都会有自己的宅子其实已经所剩不多了供奉小陌赶巧与一同上山的客卿仙尉刚好还有两处闲置宅子不然他们还真就只能搬去后山了以落魄山的门风绝不会因为小陌是位飞升境仙尉来历极大就在这种事情为他们破例的。

    而后山那边的仙家府邸连绵不绝大大小小三十余座都是周首席早年砸钱砸出来的将来会拿来让新收的弟子落脚或是待客只是如今落魄山的谱牒弟子人数还少山主又发话了使得如今的落魄山形同封山二十年所以除了一座宅子住着两人其余暂时都空着。

    小陌找到朱敛的时候老厨子正在院子里编织箩筐听说小陌要自己掏钱建造书楼笑着说没问题灰蒙山那边的山上工匠都是现成的人手手艺不错不差一座书楼。唯一的问题就是竹楼附近真没地儿了所以小陌当下有三个选择建在霁色峰附近或是建在后山不然就干脆挑选一座藩属山头作为自己的修道之地可能会更清爽些。

    小陌说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不坏山上规矩的话可以将自己那座宅子拆掉在原址建造书楼他可以将书楼当作一处修道府邸而且书楼只需要两层高。

    朱敛想了想说小陌兄要是信得过就交由他建造那座书楼好了不过是费些工时就不用给外人送钱了。

    小陌意外惊喜赶紧起身作揖致谢。

    因为自家公子提及落魄山对这位朱老先生的博学多才无所不精那是极为推崇的公子给了个高到不能再高的评价“没有朱敛不会的手艺就算当下不会至多给朱敛三两年光阴他就会是这个行当里边当之无愧的宗师不服气都不行。我之所以可以放心远游朱敛这个大管家功莫大焉。”

    朱敛笑问道:“小陌书楼可有名字?”

    小陌说道:“两茫然楼。”

    “好名字。”

    朱敛嗯了一声“有我们公子取名的水准了。”

    小陌笑道:“就是公子帮忙取的名字。”

    朱敛咦了一声转头与小陌正色道:“取名一事公子一般不轻易出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寥寥几次足可见公子对小陌的青眼相加。”

    小陌笑眯起眼。

    朱敛笑道:“羡慕羡慕。像我那书楼至今就还没个名字。曾经与公子求过墨宝终究不成呐。”

    小陌难免有些疑惑以朱老先生与自家公子的情分为何如此?

    只是书上说了处得意之境莫与失意人说得意事。

    小陌毕竟才刚刚上山不晓得一些内幕暂时不知那书楼藏书的玄妙。陈平安如果帮忙取名就有鬼了。

    所以小陌当下只是转移话题问道:“我要是留在这边会不会耽误朱先生的正事。”

    朱敛笑道:“干活而言谈不上正事不正事的小陌你留下最好我还能有个说话的伴儿与良人处如饮醇酒。”

    小陌从袖中摸出一本婉约词就坐在一旁翻书看。

    朱敛忙碌间隙瞥了眼词集上边的内容笑着摇头道:“百花开时最思君百花谢时最恨君?”

    此言差矣落入俗套了。

    “当是百花开时最怨君百花谢时最忆君无论思与怨都在百花时。”

    才可谓用情极深、起怨极长不敢恨只能怨道尽女子哀思苦楚。

    小陌怔怔无言随后心悦诚服转身抱拳道:“朱先生妙语连珠如婀娜仕女从画卷中蹁跹而来无花自芬芳。”

    朱敛哈哈大笑道:“小陌兄半点不差啊。”

    小陌心定几分。

    他与落魄山似乎天然契合道心根本无需自己刻意入乡随俗。

    “小陌来落魄山落魄山有小陌都是幸运事。”

    朱敛娴熟编织着竹箩筐随口说道:“强者的善意是一场温柔的春风。”

    小陌合上书籍刚要说话跑进来一个刚刚去了趟山门口的年轻道士涨红脸嚷嚷道:“小陌小陌不得了不得了原来这里就是落魄山!”

    那条渡船渐渐远去如一鸟没长空。

    陈平安从剑气长城带回来的九个孩子都各有归属了不再只是待在拜剑台那边埋头练剑了都有了真正的未来。

    小厨子程朝露成为了隋右边的嫡传。小财迷纳兰玉牒与掌律长命拜师。

    虞青章和贺乡亭已经跟随老剑修于樾跨洲远渡先去往皑皑洲密云谢氏之后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游历流霞洲打秋风。

    用于樾的话说就是密云谢氏得笑开花沾自己的光等于不用半点香火情就分到了两位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神仙钱和天材地宝能少了?

    何辜最终还是认了米裕当师父。

    其实就是宁姚一句话的事情。

    你有什么脸瞧不起米裕?他米裕在金丹、元婴的地仙两境杀妖战功汇总起来高居第一甚至超过了半数的玉璞境剑修。

    当时米裕就跟着陈平安站在不远处虽然宁姚说了句实话可米裕还是臊得慌。

    如果说何辜这孩子一开始是不情不愿可捏着鼻子也能认米裕当师父那么于斜回就是死活不愿跟随崔嵬这个“叛徒”学剑了。

    甚至当时崔嵬想要将孩子一起乘坐风鸢渡船带去桐叶洲于斜回不愿离开拜剑台气急了当时与崔嵬说过几句极重的言语你崔嵬还算是纳兰夜行的弟子师父都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那么多可以离开的金丹剑修都死了!就只有你在异乡躲起来一剑不出活得最好你就不亏心吗?换成我不死在家乡也会死在老龙城这样的战场让我认你当师父?打死我都别想!让我当你师父都嫌磕碜。

    崔嵬这位元婴境剑修当时并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默然离开拜剑台。

    宁姚的道理很简单她没有说崔嵬的选择是对是错也没说于斜回的执拗是好是坏只是让于斜回自己去证明。

    你先学了崔嵬的剑术以后不用管什么山上的师徒名分双方问剑一场分出胜负凭自己本事让崔嵬在那件事上与你认错。

    孙春王更好商量宁姚让小女孩至多甲子之内跻身玉璞境就可以成为自己的记名弟子。

    至于白玄挨了顿训。

    修行一事认真点你这份资质只是在浩然天下才算不错在家乡那边撑死了就是个玉璞境之前的米裕竟然有脸说自己不用练剑?当自己是

    宗垣还是陈熙?

    唯独那个性子软绵的姚小妍宁姚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让小姑娘胆子大些。

    之前在那拜剑台八个孩子面对宁姚一个个噤若寒蝉手足无措。

    这可能就是宁姚的强大之处。

    她不用太在意什么更懒得缝补人心。

    但是剑气长城的孩子面对宁姚。

    其实就像早年岳青、米祜、李退密这些后来的大剑仙还是孩子时面对老大剑仙。

    难得开口骂几句是有的救说明练剑资质还凑合。

    其实一开始宁姚也没想着说这么多。

    只是一到拜剑台就听说俩孩子要离开落魄山而且好像还对陈平安怨气不小宁姚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一来九个孩子当中就只剩下两个剑仙胚子尚未明确师承。

    白玄和姚小妍。

    所以陈平安打算问一下小陌是否中意白玄愿意暂时将其收为不记名弟子。

    再让那个改名为箜篌的白发童子是否愿意传授姚小妍一些上乘的剑术道法。

    只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将就道侣或师徒将就不得。

    站在渡口那边宁姚欲言又止她极少有这种犹豫不决。

    陈平安伸手出袖握住宁姚的双手轻声笑道:“到了飞升城帮我跟避暑行宫一脉的同僚们问声好尤其是喊你师娘的郭竹酒就说她的师父和大师姐都很想她。”

    宁姚点点头。

    如今的陈平安跌境惨了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小陌的剑术再高再忠心耿耿再与陈平安投缘。

    可终究不如自己待在他身边啊。

    陈平安抬起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宁姚的眉头歉意道:“离着大剑仙又远了不许着急啊。”

    宁姚还是只点头不说话。

    “飞升城在五彩天下落地生根我这个当隐官的都没有在场也无道贺太不像话了。”

    陈平安收起手手腕一拧多出那把从仙簪城得来的拂尘名字就叫拂尘。

    宁姚摇摇头“你又不是外人道贺什么。”

    陈平安自有理由“不一样这可是我从仙簪城那边辛苦抢来的跟寻常物件意义大不一样搁在飞升城最最适宜谁让仙簪城敢跟剑气长城比高。”

    宁姚说道:“我在飞升城等你。”

    陈平安点头道:“好的。”

    眼前女子与她在少女时还是很不一样的反正都是最好。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我送送你。”

    两人身形化作青白长虹剑气冲霄瞬间远离渡口。

    坐镇宝瓶洲天幕的那位儒家文庙圣贤打开通往五彩天下的那道大门。

    真正想要进入五彩天下宁姚还有一段光阴长河的路程要走只不过道路安稳就像人间的官道驿路。

    在大门关闭后老夫子站在白云上微笑道:“既然不舍何不挽留。”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只是与这位文庙圣贤作揖告别。

    回到落魄山。

    陈平安已经将那把夜游剑悬挂在竹楼一楼的墙壁上与那幅对联为邻。

    看了眼墙上的在鞘长剑。

    世道涂潦意难平壁上龙蛇飞动。

    书桌上摆放了两部印谱当之无愧的初本。

    分别是百剑仙印谱皕剑仙印谱。

    晏胖子当年想买不给。价格可以谈休想。

    害得晏琢差点就想要趁着陈平安在避暑行宫当那隐官大人跑去宁府当梁上君子了。

    陈平安走出竹楼后边那座曾经栽种有一株紫金莲花的小池塘已经搬去了藕花福地。

    看着空荡荡的无水池塘没来由想起一句佛家语。

    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修道之人幽居山中所谓真正得道大概就是一双眼眸如日月一颗道心似青莲。

    离开小池塘去往崖畔石桌。

    在竹楼和崖畔石桌之间铺有青色石砖可以在此六步走桩。

    之前是跟学生崔东山一起铺设的只是陈平安也不知道崔东山到底在青砖底部铭刻了什么文字内容。

    之前听老厨子说魏羡收了个嫡传当大弟子一个才九岁大的小女孩还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却已经有五周岁的修道年龄了。

    是魏羡在藩属小国小地方捡来的弟子。一个孤儿四岁就开始修行?

    师徒双方第一次见面魏羡当时正在一处驿路旁的酒肆喝酒就只要了一碗不然喝酒误事。

    然后魏羡就瞧见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身形消瘦面色枯黄但是一双眼眸不同常人行走之时呼吸脚步都很沉稳。

    那女孩从兜里摸出几颗铜钱熟门熟路跟酒肆掌柜买了两碗劣酒然后也不挑选空酒桌坐着女孩就只是蹲在路边喝酒端一碗喝一碗。

    两碗喝完一叠放就归还掌柜。

    从买酒到还碗小女孩从头到尾都无言语算好时辰和脚力在暮色里趁着尚未夜禁默默返回县城。

    魏羡见那掌柜好像对此半点不奇怪应该是认识的就跟对方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喝酒的女孩竟然就是酒肆这边的常客了听掌柜说小姑娘无家可归好像早年是个跟爹娘走散了的难民。前些年担任宗主国的大骊王朝允许各个藩属凭功复国其实老百姓也无所谓结果就真坏事了据说是当太子的复国称帝了几个兄弟就非要跟他争那张龙椅坐兵荒马乱的谁能想象如今稍远些有些个据说打完仗就没剩下几个青壮汉子的邻国都纷纷安稳了

    不曾想他们这儿早前没怎么遭灾只是在边境那边打了场仗虽说死了不少边军可国境之内到底保住了个太平世道世道竟然反而乱了起来可不就是个孤儿了。

    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谁在意呢。新坟头茫茫多其实那都算好得了例如被义庄收纳的好歹还有个睡处至于那些孤魂野鬼甭管是怎么死的当了鬼也还是吃不上子孙饭的饿死鬼。但是小姑娘别看瘦瘦的力气倒是不小最早会在县城那边打些短工最后在一座卖香烛纸钱的铺子落了脚。

    她一得空就会在县城内外四处闲逛估摸着是找她爹娘最远就走到驿站这边一个人等到天快黑就回县城里边的铺子。

    只是掌柜嫌她的营生太过晦气就只许她买酒不许在酒桌这边落座小丫头没说什么每次都是这般规规矩矩的。

    魏羡听完过后就上心了。

    去那香烛铺子收徒一事异常顺利魏羡都没花银子只是答应帮她找失散多年的爹娘就可以了。

    原来在她四岁那年孩子的爹娘找了一处荒废破败大墓有个如井口的口子爹娘约莫是觉得一家人都肯定活不下去了不愿小女孩饿死路上沦为野兽食物会骸骨裸露荒野就狠下心用一只篮子将她放入墓中将身上仅剩食物都留给她。小女孩就独自待在墓中结果等到几年后她非但没有死在墓中反而离开了那座大墓就像一个孩子硬生生从鬼门关爬回了阳间。之所以没有饿死她倒是没有与认了师父的魏羡任何隐瞒只说在她快饿死的时候瞧见墓中有个大龟每逢月光漏下来它就会伸长脖子好像在呼吸就是慢些她就跟着学了学着学着就不那么饿了……

    听得陈平安一愣一愣的。

    既辛酸又震惊。

    要说奇人怪事陈平安还真没少见以至于见着了所谓的山上神异早已见怪不怪。

    可这么一桩事还真让陈平安有点……惊着了。

    魏羡的这个弟子一定要见一见。

    没有明师指点没有仙家秘籍没有获得任何天材地宝小女孩还不识字就这么全凭自己看了几眼传说中的龟息术就走上了修行路。

    要是这不算天才怎么才算?

    按照朱敛的说法落魄山能收下这么个再传弟子辈分的修道天才估摸着一半归功于魏羡的师徒缘分一半归功于落魄山的“功德福报”。

    在崖畔驻足片刻陈平安回到竹楼住处拿起那两本印谱准备出门游历了。

    这趟出远门相对以往而言其实不算远很近了。

    就只是去趟宝瓶洲东边的一个小国办在清源郡仙游县的一个小武馆就只是找朋友喝酒去。

    一个还能年轻的年轻道士一个已经不再大髯、也不再远游的大侠。宝刀未老人已老。

    陈平安腰悬双刀叠放一侧。

    是那两把狭刀行刑斩勘。

    陈平安没有直接御风远游而是喊来小陌两人徒步去了趟山门口岑鸳机今天难得不在走桩练拳。

    小米粒就在那边看门坐在竹椅上。

    好像手心偷偷攥着什么一下子合掌一下子摊开。

    自顾自乐呵呵。

    黄帽青鞋的小陌如今手里多出了一只竹箱和一根行山杖。

    陈平安担心小米粒多想再次承诺道:“我和小陌这趟出门不会很久才回家的。”

    小米粒使劲点头一张小脸庞写着一句话好人山主说话要算数啊。

    陈平安摸了摸小米粒的脑袋“作数作数。”

    小米粒这才放下心对小陌说道:“小陌先生很书生哩。”

    小陌蹲下身单膝跪地刚好与小米粒平视微笑道:“右护法有没有想要我帮忙捎带的东西?”

    自家公子的山头气象万千对于小陌而言其实还好了无需惊奇。

    只是如何都没有想到会见到小米粒和小暖树这样的小姑娘。

    一个是落魄山的右护法浩然天下所谓的护山供奉。一个管着霁色峰祖师堂在内的所有钥匙。

    小米粒连忙摆手“么的么的小陌先生千千万万不要为我再花钱了啊。”

    光是回礼一事就已经让小米粒的脑瓜子不够用了只得与暖树姐姐、景清还有老厨子都问了一遍。

    小陌神色温柔“我不缺钱。”

    小米粒摇头道:“那也是钱啊。谁挣钱都不容易唉。”

    唉年纪一大个儿一高她就不豪气喽。

    遥想当年在故乡哑巴湖那边她可是从不把钱当钱的好人山主可以帮忙作证!

    ————

    此后一路陈平安都在演练那道剑光遁术一旦精神不济就转为更加熟稔轻松的云水身只是御风速度就要慢上一大截一旦疲惫不堪就祭出符舟或是让小陌按住肩头拖拽远游前者属于花钱看风景后者纯属赶路风驰电掣。

    清源郡仙游县的小武馆。

    里边有个逢拳必输徐大侠。

    帮着两个早年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都留了一间屋子年复一年亲自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说喝酒一事每次就俩人没啥滋味得三个凑一堆他要一挑二。

    徐远霞的弟子郭淳熙受过情伤成了个成天浸泡在酒缸里梦游的酒鬼只是先前与周肥投缘离乡一趟出门如今莫名其妙就成了真境宗次席供奉李芙蕖的弟子从一个混吃等死的武馆弟子开始登山修行了。每隔半年郭淳熙都会寄信回来跟师父报个平安。

    白玄那孩子上次跟着陈平安来这边做客死皮赖脸跟武馆求了个客卿头衔。

    徐远霞也没当真就当是孩子的玩笑话答应了。

    武馆这边还有走镖的挣钱营生。

    武馆门房还是上次那个鸡同鸭讲的年轻人还是郭淳熙的弟子。

    瞧见了陈平安认得是馆主祖师的那个江湖朋友年轻人再没有像上次那么拦路只说馆主如今在外走镖还有约莫两天才能回仙游县城。

    陈平安就与年轻人问了走镖路线寻了一处街巷僻静处施展水云身去找武馆的车队。

    隐匿身形御风远游在一处寻常渡口的上空陈平安低头看了眼停下脚步。

    深秋时分大多气象衰落只是地上渡口那处附近一年好景橙黄橘绿时。

    小陌瞥了眼大致看出真相好奇问道:“按照山上说法是那山水精怪依附贵人身边翻山涉水好躲着修行劫数?”

    陈平安点点头“差不离了。”

    一些个修道有成的鬼物精怪为了避开某些山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刀兵劫数就会寻找有福之人作为避难之所。

    否则大小城池内有文武庙城隍庙在外犹有山水神灵就像山中草寇岂敢招摇过市?

    不过这些是心知劫数已至大难临头不得已为之必须寻一张护身符。有些则是做买卖挣道行了因为每过一道有神灵把守关隘的山水境地鬼魅阴灵和山泽精怪之属就可以为自己增添一份无形道气如同身上揣着一张虚无缥缈的通关文牒凭空多出了一道钤印盖章。

    只是此举也绝不是什么轻松事有些地方上的山水神灵不太管事还好也就疏漏过去了可一旦被某些山神土地、祠庙水仙察觉此事无异于挑衅往往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陈平安停步俯瞰渡口就是为了确定那头鬼魅是求活还是求利。若是后者那就真是命定劫数了。

    因为渡口那边的鬼物此时还不清楚郡城那边的城隍庙已经察觉到它的踪迹了很快就会赶来渡口这边兴师问罪。

    会是城隍老爷亲临此地身边还跟随一尊刚刚返回郡城禀报此事的日游神以及一位枷锁将军。

    而且渡口那边一位河伯已经在岸边守株待兔了。

    渡口这边晌午时分大日照耀有个女子撑伞而行踩着一双绣花鞋紧紧跟在一位进京赶考的士子身后有意无意刚好躲在读书人的影子里。

    那士子肯定有举人功名因为身上有那一国礼部颁发的行书故而身负一丝与京城遥遥牵连的文运。

    小陌说道:“公子那撑伞女鬼在忧心自己是否会牵连那个读书人还想着自己若是侥幸逃过此劫就要如何弥补那个书生的阳气损耗想着找机会庇护他的子孙百年。”

    陈平安会心一笑有小陌待在身边确实可以省却不少事。

    “小陌啊我得怨你了习惯了一起出门游历以后怎么办由奢入俭难啊。”

    小陌说道:“只要公子不嫌烦不赶人小陌可以次次陪伴公子远游。”

    陈平安突然有些心中发毛看了眼小陌。

    他娘的难不成仙尉当时在小巷并未看错小陌?

    自己防来防去何等辛苦何其缜密结果这种事情也能灯下黑?

    小陌笑道:“公子放心小陌有类似后世道侣身份的女修只是她们的姿容气度修行资质皆不如夫人万一。”

    陈平安笑容尴尬“想啥呢我怎么会误会小陌。”

    小陌善解人意道:“是小陌误会了。”

    “小陌你去拦下城隍爷可以亮明大骊供奉身份给他们看一下那块无事牌渡口那边交给我处置。”

    陈平安悄然落下身形走到那撑伞女鬼身边双指并拢轻轻抵住油纸伞以心声笑道:“姑娘如此取巧赶路算不算有伤天理?身为见不得光的鬼物随意踩踏阳人的影子伤人元气于无形就不怕凭空多出劫数加身反受其咎?”

    女鬼一张脸庞异常雪白转头望向那位青衫刀客她惊骇万分颤声求饶道:“仙师奴婢是有苦衷的求求仙师发发善心只要让奴婢过了这条河就会立即离去仙师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言语之间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子“十六颗神仙钱就是奴婢的全部积蓄了只求仙师让奴婢只留下一颗好赠予前边的那位恩公。”

    她撑着的那把油纸伞已经被那青衫刀客以手指按住她只得站在原地前边的书生却浑然不觉只是向前缓缓行走等她那双绣花鞋离开了书生的影子霎时间地面滚烫犹如一座油锅让她在阳间无立锥之地。

    她花容失色强忍着疼痛只得抬起一脚踩在另外一只绣花鞋上边。

    撑伞女鬼在生死一线间下意识抬起眼帘看了眼前边的书生背影她有些神色恍惚恋恋不舍又释然一笑。

    然后她就要啐那狗屁仙师一口总要吐他一脸唾沫才甘心再沦为对方一桩斩妖除魔的功德。

    却见那位青衫客笑了笑收起并拢双指再轻轻一敲油纸伞刹那之间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如雨水沿着伞面倾泻而下像是张开了一圈帘幕。

    她如坠一处仙家清凉境地。

    陈平安递过去一摞黄玺符箓说道:“过河之后与那书生报过恩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一个叫书简湖的地方找个叫曾掖的修士说不定你可以在那边修行。这位山上神仙不难找你到了那边一问便知。要是你不愿远游就随意了。”

    方才生死一线撑伞女鬼也没无杀心和暴虐气息一点灵光始终未被阴灵天生的戾气遮盖这就是粹然道心。

    不然凭借小陌对其勘验心弦内容这位女鬼对错已分善恶已明陈平安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咄咄逼人”。

    撑伞女鬼狐疑不定。无缘无故的一场萍水相逢对方何必如此施恩?

    只是再一想自己这点微末道行何至于让眼前这位一手道法深不可测的仙师如此算计陷害?

    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揪心莫不是对方垂涎自己的……美色?

    陈平安什么误会都扛得住独独受不了这等冤枉气笑道:“赶紧跟随书生过河少想些有的没的。”

    女鬼也真的不敢多想什么了战战兢兢收起那摞仙家符箓施了个万福道谢一声快步向前走出几步后竟然发现自己哪怕没有走在书生影子中一样行走无碍她忍不住停步转头问道:“敢问神仙老爷的道号、仙府?”

    那个多瞧几眼便有一身书卷气的青衫刀客却是摇头“不用知道这些有的没的。”

    她犹豫了一下眼神坚定“奴婢诚心恳请仙师还是说一说道号。”

    只见那人拍了拍腰间狭刀笑道:“我叫陈平安。是一名剑客。”

    既是学某人与撑伞女鬼开了个不是玩笑的玩笑。

    又是说给那位郡城隍爷听的因为小陌那块大骊刑部的末等无事牌好像不是特别管用。

    转身与驾云雾的城隍爷那边一抱拳便施展云水身与小陌继续赶路。

    那城隍爷与日游神和枷锁将军两位佐吏与那个自报名号的青衫客恭敬还礼过后城隍爷按下云头来到岸边让那本该拦路的河伯只管为女鬼放行。

    那河伯也是个犟的即便见着了官场上司的一郡城隍仍然非要问出个缘由才肯让路城隍爷心情极好非但不恼火反而与河伯说了那位青衫剑仙正是大骊龙州落魄山的年轻山主陈平安一宗之主。

    城隍调侃那位河伯“天大架子了竟然能让一位剑仙在此停步不得不分出些自身功德护送一位女鬼渡河。”

    河伯心中得意万分嘴上却说道:“一位剑仙的境界大过天也大不过卑职在此恪尽职守的道理。”

    城隍呵呵一笑所以这就是你在这边当河伯、我在郡城坐镇城隍庙的理由了。

    河伯突然问道:“真是那个落魄山的陈剑仙?”

    穷嘛看不起镜花水月买不起山水邸报山上消息远远不如这位城隍爷灵通。只是在大小酒局上边听同僚和上官们经常提起大骊王朝出了两个四十来岁的年轻剑仙联手问剑一场把正阳山的祖师堂都给拆掉了尤其是其中那个姓陈的脾气差得很用剑剁掉了那位搬山老祖的脑袋。

    回头再看那位青衫刀客的行事风格好像与外界传闻不太像啊。莫不是城隍爷看走眼了?

    城隍点点头“做不得假千真万确。”

    河伯埋怨道:“城隍爷唉既然如此怎么不早说我好与陈剑仙讨要一幅墨宝啊。”

    城隍爷一瞪眼“你不早说?!”

    河伯不说话了谁官大谁有理。

    小陌跟着自家公子一同御风远游继续赶路问道:“公子以往出门游历都是这样……?”

    陈平安笑着接话道:“爱管闲事?”

    小陌笑着不说话。

    陈平安说道:“境界一高天地就小好像山下都是些琐碎事。这么说也没错只是你我的一个停步些许光阴相差不过是你陪着我乘坐符舟悠然看山河与我被你拽肩赶路的一点区别。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就是生死大道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都避不开的劫数是就此天各一方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陌说道:“公子传道法小陌受教了。”

    陈平安忍了又忍。

    小陌说道:“听朱老先生说落魄山的风气由来归功于公子的正本清源以身作则。”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胡说八道跟我没有一颗铜钱的关系。”

    小陌感叹道:“公子真是虚怀若谷。”

    山间道路蜿蜒如蛇崎岖难行一支车队皆是矮马。

    一个眉发皆白的老人骑马佩刀估计是出门在外老镖师就没怎么刮胡子。

    与一个年轻道士并驾齐驱。

    山路拐弯处缓缓走出一个腰间叠双刀的青衫客笑道:“打劫。”

    他身后站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老人哈哈笑道:“山峰一看就是个不劫财只劫色的只能委屈你了。”

    年轻道士笑嘻嘻道:“还是徐大哥你英俊些不总说相貌一事我和陈平安加一起都不够看?”

    两人翻身下马与那人相对而行。

    武馆镖师只见那个青衫刀客快步而行举起双手分别与徐远霞和张山峰握住手。

    他们大多认识此人姓陈。是老馆主的朋友。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个青衫男子竟然徒步行走为馆主牵马而行有说有笑。

    下了山路过一处客栈四人坐在一张桌上馆主破例不但自己在走镖的时候喝了酒还准许所有武馆弟子得以饮酒一碗。

    奇了怪了馆主真不怕半路出事情吗?

    陈平安端起酒碗抿了口酒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不厚的集子笑眯眯道:“翻翻看?”

    徐远霞擦了擦嘴角定睛一看赶紧擦了擦袖子这才拿起是一本苏子词集。

    上次在酒桌上自己提及此事陈平安这小子就开始吹牛皮不打草稿说可以帮自己讨要一本有苏子题名的词集甚至还可以帮自己的那部山水游记作序。徐远霞小心翼翼翻开一看果真有苏子的题名还有一方私人印章。还有一句“粗缯大布裹生涯赠大髯游侠徐远霞”再加上年月落款。

    徐远霞满脸涨红收入怀中哈哈笑道:“臭小子模仿字迹还挺像我就当是真的了。”

    陈平安端起酒碗道:“回头帮你撰写序文一事苏子也答应了。就等你写完我再帮忙将手稿寄给苏子了。”

    徐远霞一脸怀疑。

    张山峰开始拱火“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们陈大爷敬个酒?”

    陈平安继续说道:“我还有一幅苏子的字帖不过这趟出门忘了带在身上如果想要自己去落魄山那边拿。”

    徐远霞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你小子可以啊就说了三句话已经吹了三个牛皮。”

    其实这些日子里徐远霞时不时就去武馆附近的那座仙家山头闲逛问些山上事。

    所以落魄山观礼正阳山中土文庙议事老人都是知道的。

    每次都是缓缓登山匆匆下山回到家中喝过了酒醉醺醺睡去。

    徐远霞提起酒碗跟陈平安重重磕碰一下笑道:“要是忙就不用跟我们回仙游县了不差几顿酒正事要紧。”

    陈平安嗤笑道:“少在这边跟我装豪迈啊我要真走了你不得在张真人这边骂死我。”

    张山峰微笑点头如今自己是观海境的神仙了在酒桌上被称呼一声真人不过分。

    徐远霞刚转头望向那个黄帽青年就后悔了果然这个负责帮忙倒酒的家伙已经自顾自点头只说了一句我走一个一饮而尽。

    这顿酒先前但凡被敬酒小陌都是二话不说一大碗酒肯定一口喝完几次过后就徐远霞和张山峰就都不敢怎么敬酒了接着只要有那视线交汇就会被小陌当做是被劝酒了还是一口闷了。

    酒桌上就怕这种英雄啊酒品很好结果酒量比酒品更好。

    何况小陌还极有分寸次次都让徐大侠意思一下就成要是徐远霞一口喝完小陌就给自己再倒两大碗导致徐远霞是敬酒也不是喝酒也不是每次在小陌这边只能真的随意了总之就是……挺开心的。所以徐远霞其实没怎么多喝就是举起酒碗的次数不少一来二去反正就像是一场开怀痛饮了。

    此后一路返回仙游县得知陈平安这家伙竟然都要去桐叶洲创建下宗了徐远霞就忍不住让陈平安赶紧滚蛋。

    陈平安都懒得搭理他坐在马背上双手笼袖肩头摇晃腰叠双刀只是悠哉悠哉的跟张山峰随便闲聊双方已经约好了一起去桐叶洲张山峰就问徐远霞气不气气不气?没法子啊某些人上了岁数腿脚不灵光了走走镖没问题即便咬咬牙学青壮汉子游历江湖喝那花酒见着了漂亮女子都是有心杀贼却无力擒贼喽。

    把徐远霞气得不轻。

    这一路返回清源郡内徐远霞跟沿途官府、驿站或是江湖门派打点关系偶尔也会历练弟子。

    不知为何小陌总觉得自家公子跟在落魄山上判若两人会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喝着小酒偶尔吹着口哨好像是支乡谣的调子。

    到了仙游县城的武馆小陌愈发大开眼界竟然是自家公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

    徐远霞就双臂环胸斜靠灶房门笑看着两个老朋友和一个新朋友在那边忙碌来忙碌去。

    今天喝酒只算小酌。

    到了张山峰的屋子陈平安一步抢先翻开一本书带画的啧啧不已。

    张山峰埋怨道:“徐大哥我一个道士你在桌上放这些书到底几个意思?!”

    徐远霞呵呵一笑“约莫是书本长脚自己偷摸进来的与我无关。”

    晚上还有一顿宵夜徐远霞拉着三人离开武馆找了个开在陋巷里边的小馆子这顿酒陈平安跟张山峰敞开了喝就像起了内讧。

    第二天拂晓时分陈平安揉了揉额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武馆。

    起床后推开门走出去没走几步路发现小陌蹲在演武场旁边的台阶上看着徐远霞在教徒子徒孙们练拳走桩。

    张山峰这个傻了吧唧的竟然端着一碗酒水在旁正在那儿用喝酒解酒还魂呢。

    徐远霞朝陈平安招手道:“过来教几手拳桩拳招。”

    武馆弟子们齐刷刷望向那个被馆主说得很玄乎的陈公子。

    白簪青衫脚踩一双千层底黑布鞋。

    他们不得不承认模样是有几分周正的至于拳脚本事嘛既然是自家馆主的江湖朋友高低有数。

    馆主为何在江湖上、尤其是同行里边的口碑那么好?还不是输拳输出来的香火情?

    要不是馆主确实为人厚道顿顿饭菜油水足够从不拖欠薪水工钱否则还真留不住几个人。

    方才那个张真人就已经被馆主拉壮丁传授了一套拳法好家伙估摸着是真没醒酒软绵绵的在那儿画圈圈呢。

    所以他们对这个常走江湖的陈公子不抱太大希望。

    陈平安笑了笑扯起青衫长褂一角系在腰间来到徐远霞身边背对武馆弟子先走了一趟撼山拳的六步走桩。

    身后青壮少年们对视一眼。

    这就对了不愧是自家馆主的朋友。

    小陌笑了笑。

    一身拳意如山水、天地两相接。

    鱼虹、周海镜之流的九境武夫有幸对上自家公子就是一拳事。

    徐远霞坐在小陌身边轻声笑道:“这帮小兔崽子哪里看得出深浅让小陌见笑了。”

    小陌摇头道:“各有高低各有见闻。”

    徐远霞聚音成线说道:“这一路有劳小陌了。”

    陈平安是怎么样个人再清楚不过出门来找自己和张山峰喝酒要不是受了重伤绝不会带人同行。

    徐远霞看着演武场上那个拳脚越来越快的青衫身影微笑道:“我也就是年纪大了要是早个十几二十年肯定要跟小陌喝个不醉不归。”

    小陌轻声道:“在公子眼里徐大侠可能真的不算如何年轻了但是相信在公子心里徐大侠会一直是那个走在风雨里的大髯豪侠。”

    老人揉了揉下巴笑道:“有理。”

    此后陈平安在武馆接连住了三天。最后是徐远霞赶人了笑骂陈平安和张山峰两个缺心眼的王八蛋是在这边混吃混喝不说还要眼巴巴等着自己死了好分家产吗?

    这几天陈平安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