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剑来 > 第十二卷 选官子 第九百章 一剑跨洲
    桐叶洲大渎龙宫遗址殿内白衣女门外青衫客。

    两位邻居在异乡重逢却没有半点他乡遇故知的融洽氛围。

    在那宝瓶洲落魄山主峰集灵峰竹楼一楼墙壁长剑在鞘剑气宛如壁上龙蛇飞动。

    蓦然剑光一闪出鞘长剑转瞬之间便离开落魄山剑气如虹倏忽间掠出大骊北岳地界。

    山君魏檗甚至来不及帮忙遮掩剑光气象所幸长剑破空速度极快人间修士至多是惊鸿一瞥便了无痕迹。

    魏檗站在披云山之巅难免忧虑便走了趟落魄山找到了朱敛。

    朱敛只是笑着给出一个简单答案没事的都会过去。

    魏檗稍稍放心几分确实即便是在他乡陈平安身边既有崔东山还有小陌先生。

    大渎龙宫主殿内裘渎上次在敕鳞江畔的茶棚内就未能看出那位青衫剑仙的真实境界老妪只是单纯觉得一位剑修既然胆敢与一条真龙对峙而且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怎么也该是一位仙人境剑修甚至极有可能是飞升境。

    不然在这近海的龙宫旧址内任你是玉圭宗的大剑仙韦滢对上这位名叫王朱的女子只要不更改战场胜负毫无悬念。

    稚圭笑眯眯问道:“老婆姨我跟这位剑仙真要打起来你打算帮谁?”

    老妪毫不犹豫道:“老身愿受真龙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醋醋要是能够跟随这条真龙修行大道可期前途不可限量。

    自家小妮子修道资质极好若是能够将水法修行到极致将来莫说是开宗立派便是走到浩然山巅也不是绝无可能。

    就像那趴地峰的火龙真人火法公认当世第一就能将同样是飞升境的澹澹夫人从头到尾压制在渌水坑内当缩头乌龟。

    陈平安哑然失笑。

    一个真敢问一个也真敢接话。

    你们在这儿过家家呢。

    不过那老妪没什么杀心。

    被龙虎山天师以符箓拘押太多年使得这条老虬如今既无开宗立派的志向也无证道长生的心气一切行事更多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有灵众生各有天性。其中蛟龙之属诸多特质尤其明显。

    稚圭站在台阶底部瞥了眼那条老虬。

    这个老婆姨像极了家乡那些挑水的长舌妇色厉内荏墙头草见风倒。

    所以瞧着就愈发亲切了。

    稚圭猛然转头望向一处道心微颤。

    她再偏移视线眼神冰冷望向大殿门外的陈平安。

    如果说先前她是杀气重于杀心那么现在就是杀心重于杀气。

    怨气在她心中如野草疯狂蔓延开来没有道理可讲。

    就像在说连你也要杀我!?

    门外陈平安偏偏对此视而不见。

    稚圭脸色铁青冷笑一声背对大门缓缓走上台阶来到那张龙椅旁她转过身伸手按住椅把手。

    由于当下龙宫旧址处于一种半开门状态就连裘渎都察觉到了“门外”的那股磅礴气息老妪一时间惶恐万分大惊失色。

    遥想当年在那世间蛟龙掌敕按律去往陆地布雨的上古时代老妪还在此地担任教习嬷嬷大渎龙宫就曾经遇到一场风波有一伙剑仙联袂问剑大渎。

    只是那场声势惊人的问剑所幸在东海龙君亲自现身的竭力斡旋之下雷声大雨点小双方并未造成什么伤亡。

    青衫姓陈。

    气质温和出手果决。

    昔年就有这么一位不知名剑仙青衫仗剑在浩然天下属于横空出世谁都不清楚此人的出身来历只知道斩龙一役之前此人曾经在位于古蜀地界的那座蝉蜕洞天之内单凭一人一剑与一群剑修之间有过一场领剑在那之后宝瓶洲的剑道气运就一蹶不振。

    老妪突然间脸色惨白颤声道:“你是斩龙人?!”

    陈平安默不作声。

    稚圭啧啧笑道:“真像你的一贯行事风格。”

    永远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从不追求利益最大化只求一个不犯错。

    寻常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但是眼前这个邻居却是陡然富贵不惊四邻。

    她其实在那股剑气临近大渎龙宫之前就已经看出端倪了。

    眼前这个所谓的陈平安竟然只是一张傀儡符箓再用上了数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符箓。

    就像一座层层加持的符阵。

    真身却在龙宫之外。

    难怪了无生气凭此遮蔽天机瞒天过海再加上他的大道亲水以及飞剑的本命神通能够隔绝小天地最终让那替身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地。

    果不其然又有一袭青衫仗剑飘然而至。

    同时出现了两个陈平安。

    后者伸出双指前者随之身形消散化作一把袖珍飞剑且虚无缥缈好似春风。

    陈平安将那把井中月收入袖中一粒芥子心神重归真身之余陈平安同时悄然抹去飞剑之上的重叠符阵。

    陈平安这一手符箓神通源于好友刘景龙的某个设想刘景龙作为太徽剑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既是剑修也是阵师。

    稚圭脸色阴沉“为何擅自解契?”

    陈平安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你结契没问过我我解契就要问过你?

    稚圭气得不轻只是很快就嫣然而笑因为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这个泥瓶巷的泥腿子果然还是这副德行倒是半点不陌生。

    当年宋集薪就没少被陈平安气得七窍生烟两个同龄人隔着一堵墙经常是宋集薪闲来无事就拿陈平安解闷逗乐挑衅挖苦一箩筐尖酸刻薄的言语丢过去。

    隔壁院子那边几乎从无回应反而让宋集薪倍感憋屈无需言语争锋只是一种沉默就让宋集薪“乱拳落空”。

    陈平安至多一个脸色一个眼神或是偶尔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能够让宋集薪吃瘪不已很多次差点暴跳如雷就要翻墙过去干一架双手攥拳青筋暴起却无可奈何要说打架宋集薪从小到大还真没信心跟陈平安真正掰手腕。

    例如陈平安被宋集薪说得烦了便随口说一句自己当那窑工学徒一个月工钱是多少年关时分是买不起春联。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极多的言下之意自然而然就会让心智开窍极早的宋集薪去浮想联翩容易自己多想然后越想越觉得被戳心窝比如陈平安是不是在说那你宋集薪虽然有钱衣食无忧但我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再进一步就像在反复暗示宋集薪你是窑务督造官的私生子所以不用清明节上坟你的所有钱财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会儿稚圭就觉得这个闷葫芦邻居也就是要当好人不然只要愿意开口说话与人骂街说不定泥瓶巷那个寡妇还有杏花巷的那个马婆婆还真未必是陈平安的对手。

    稚圭笑问道:“你又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既然跌了境又何必逞强?”

    陈平安手持夜游大步跨过门槛来到殿内近距离观看那些龙柱随口说道:“之前在大骊京城地支一脉修士当中有人说既然国师不在了不如如何如何的不小心被我听见了下场不是特别好。”

    稚圭撇撇嘴“你真当自己是他了?”

    能管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陈平安好像全然无视稚圭的飞升境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稚圭突然冷笑道:“竟然还带了帮手?”

    陈平安提起长剑左手轻轻抹过剑身剑身澄澈似秋泓如明镜。

    持剑者与之对视宛如一泓秋水涨青萍。

    稚圭看了眼陈平安持剑之手她突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心情不错了。

    女人心海底针。

    裘渎神色古怪。

    怎么感觉像是一对关系复杂的冤家?

    莫不是那痴男怨女曾经有过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缠?

    稚圭以心声问道:“如今我有了东海水君这个身份还会被那些鬼鬼祟祟的养龙士纠缠不休?”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当然他们只需要等你犯错。”

    稚圭走下台阶开口笑问道:“随便聊几句?”

    陈平安点点头率先转身走向大殿大门。

    稚圭手指捻起长袍快步小跑跟上。

    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老妪。

    走出大殿后稚圭笑问道:“是专程找我来的?”

    陈平安摇头“只是碰巧。我这趟之所以尾随而至是担心那位老嬷嬷不明就里被你秋后算账。”

    这次裘渎故地重游拣选龙宫旧藏宝物不管目的是什么一旦被稚圭知晓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陈平安除了知道中土文庙与稚圭的那个承诺更清楚这个当年邻居的脾气一定会被稚圭记仇当年家乡市井坊间诸多她不占理的鸡毛蒜皮稚圭都会小心眼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死死的更何况这种算是她完全占理的事届时稚圭对裘渎出手只会没轻没重。

    此外大泉王朝境内的那条埋河曾是旧渎的一截主干道陈平安也担心碧游宫和埋河水神娘娘会被这场变故殃及。

    唯一的意外是陈平安没有料到会跟她会在此碰面。

    早年家乡那六十年里齐先生受制于身份不能与她接触过多。

    可是稚圭能够恢复自由身在那个雪夜被她从那口铁锁井中攀爬而出一路蹒跚走到泥瓶巷怎么可能是齐先生的“失察”?

    当然是一种故意为之。

    正因为此陈平安才会在齐渡祠庙内提醒稚圭要小心。

    不然陈平安再好为人师也不愿意多管稚圭与她分道扬镳后双方大不了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泥瓶巷那边我们两栋宅子的各自隔壁好像常年没有人居住从我记事起就荒废无主了我在窑务督造署档案房以及后来的槐黄县户房都查不到你有线索吗?”

    稚圭与陈平安并肩而行她转头笑道:“你这算是求我帮忙?”

    陈平安点头道:“算是。”

    双方既无亲无故又无冤无仇的而且既是同乡又是邻居多问一两句闲话又不伤筋动骨。

    稚圭笑了笑好像不打算开口。

    高高扬起脑袋她在这座龙宫遗址内闲庭信步。

    遥想当年身边的泥腿子路上遇到了自己提水返回泥瓶巷就会帮忙提水桶。

    她在冬天会扛一大麻袋木炭因为她不愿多跑一趟那会儿她才是最被小镇大道压制的那个可怜虫总是嫌路远就显得格外沉重。

    宋集薪和刘羡阳那么小心眼的男人但是都在这件事上从不误会什么。

    双方都不觉得陈平安会有半点歪心思。

    女子双手负后十指交错目视前方轻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境界此外一无是处?”

    陈平安想了想没有着急给出答案。

    可恰好是身边男子的这份温吞气得她顿时脸色阴沉如水还不如直接脱口而出点头承认了。

    陈平安缓缓道:“不算。”

    约莫是想起了一些家乡的故人故事陈平安神色柔和几分。

    那是懵懵懂懂的草鞋少年第一次见到齐先生求人。

    之后陈平安重新翻检那幅光阴走马图才发现少女曾经在家乡老槐树下骂槐。

    让陈平安觉得……挺解气的。

    陈平安收起思绪问道:“那几个都是怎么认识的?”

    养龙士与扶龙士一字之差双方各自的大道追求便是天壤之别。

    稚圭便有些不耐烦“半路认识不过是各取所需反正未来我那水府也需要一些能够真正做事的。”

    陈平安并未约束稚圭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反而只是看似随意说道:“我们一路所见不是好事就是坏事。”

    稚圭疑惑道:“不是好人与坏人?”

    陈平安笑了笑“这就是难题症结所在了。”

    稚圭气笑道:“你怎么不干脆去当个教书先生?”

    不曾想一旁男人点头道:“已经选好学塾了。”

    龙宫遗址一处昔年龙子的私家别苑占地极广一处湖塘水中荷叶田田有条蚱蜢舟舟中有四人一老叟一美妇人一魁梧汉子一年轻男子。

    他们如今皆是真龙王朱的扈从算是投靠了她这位新晋的东海水君。

    美妇人站在小舟一端作宫装打扮梳流云髻斜别金步摇淡施脂粉纤细腰肢分别悬有一方青铜古镜和一枚水晶璧她转头对那位船尾的老人好奇问道:“李拔你觉得主人跟那位隐官大人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名叫李拔的老翁白发苍苍骨癯气清轻轻摇头道:“无冤无仇的打不起来。”

    老人脚边有个魁梧汉子盘腿而坐。

    最后那年轻人定然是位修道有成的山中神仙肌肤如玉姿容俊美若倾城佳人他此刻躺在小舟中单手枕在后脑勺下边翘起腿意态闲适悠哉悠哉一手摇晃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刚好笔直一线坠落嘴中晃了晃空酒壶坐起身看了眼大殿方向“好重的剑气不愧是在剑气长城成为剑修的人。”

    美妇人秋波流转望向那个坐姿如磐石的雄健汉子“溪蛮要是准许你们双方只以武夫身份对敌赤手空拳打不打得过?”

    按照数座天下年轻十人的那份榜单听说这位年轻隐官独守城头那会儿就是九境武夫了后来回了浩然天下在中土文庙功德林那边还跟曹慈打得有来有往。

    汉子明显也是一位武学宗师直截了当道:“对方让我一只手都不打过。”

    纯粹武夫看待世界往往眼中唯有武夫。

    这个名叫溪蛮的浩然本土妖族曾经仔细掂量过斤两自己对上正阳山那头搬山老猿都没有任何胜算后者同样天生体魄坚韧所以何谈与陈平安问拳。

    那不叫切磋叫白白送死。

    妇人笑骂道:“他才几岁你如今几岁了?你怎么不死去?”

    汉子嗤笑道:“照你这么说曹慈跟陈平安之外大伙儿都别习武学拳了。”

    稚圭的这四位水府扈从一仙人两玉璞外加一位山巅境武夫。

    除了人族修士此外既有鬼仙亦有妖族不过都在文庙那边录档和勘验过身份了。

    年轻男子坐起身后想起一事“剑气长城那间酒铺的青神山酒水花了大价钱还拖人情好不容易才买到手一壶结果喝得我都要怀疑人生了。”

    难不成之前青神山酒宴的酒水都是假酒不成?

    魁梧汉子点头道:“确实难喝喝劣酒不怕就怕喝假酒。搁我得站在药铺门口才敢喝。”

    言语之间汉子习惯性伸手掏了掏裤裆。

    妇人瞪眼埋怨道:“恶心不恶心你这个臭毛病就能不能改改?”

    魁梧汉子瓮声瓮气道:“改不了。”

    他还有句最让宫艳受不了的口头禅“老弟莫抬头咱哥俩就没那艳福没那命。”

    一行人妇人名为宫艳昵称阿妩她是扶摇洲本土修士还曾是一座老字号宗门的女子祖师爷只是一场仗打完如今算是无家可归了。

    宫艳对那山水窟的境遇颇为幸灾乐祸。后来她还曾在那边认识了一位复姓纳兰的女子剑修外乡人境界不明可能是元婴境对方自称来自倒悬山水精宫。

    双方做过几笔大买卖那位当时负责住持山水窟事务的外乡剑修是个败家娘们约莫是在中土文庙那边有关系竟然胆敢公然贱卖家当宫艳来者不拒就跟去街上扫货一般收获颇丰。

    老人名为李拔家乡来自金甲洲道号焠掌曾是金甲洲完颜老景的忘年交好友一心向道担任过一个山下大王朝的国师只是先后辅佐三任皇帝都不堪大用尤其是最后一位才华横溢的亡国-之君竟然与国师李拔职掌的那座青章道院上奏打算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

    等到浩然天下的水神走镖一事暂告段落主人王朱承诺过他们事后可以各凭意愿去择良木而栖比如其中两人打定主意在水府长久修行另外两位就打算去宝瓶洲大骊陪都那边落脚因为他们对那位藩王宋睦颇为看好。

    一道雪白身形宛如一抹白云坠落荷塘踩在一株碧绿荷叶上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伸长脖子望向那个坐在蚱蜢舟中间的俊美男子嘴上嚷嚷道:“哎呦喂这不是那位曾经大名鼎鼎的、喜欢‘白骨卧松云’、自号‘江东酒徒’、自称‘我志天外天’、扬言要‘除心牢、守心斋、作心宫’、传闻一个呼吸唏嘘便能接引风雨云雾雷霆、然后因为争抢钓位差点被张条霞打死的玉道人黄幔嘛?”

    白衣少年双手叉腰“容我喘口气累死我了。”

    这位不速之客直愣愣看着舟中四人片刻然后白衣少年就转头望向岸边一处水榭笑嘻嘻问道:“在这咫尺之地有幸得见如此多的世外高人小陌先生你说说看这叫啥?”

    水榭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黄帽青鞋的文弱书生手持绿竹杖闻言笑答道:“大概能算是不出门庭大有野景相从里巷定见高人。”

    坐在那边的黄幔不曾想自己竟然被人一口气揭穿老底笑眯眯问道:“你是哪位?”

    他施展了数重障眼法隐姓埋名百余年照理说不该被人一眼看穿身份。

    舟中四位奇人异士只听那白衣少年一本正经道:“我是东山啊。”

    崔东山偏移视线望向那老者一脸中药味苦相得很满脸讶异道:“唉?这不是流霞洲的国师李拔吗?是了是了肯定是被那个极为敬重的完颜老景伤透了心再不愿留在家乡那伤心地。搁我也要换个地方散散心。”

    崔东山突然从雪白袖中摸出一物再一个金鸡独立手持照妖镜高高举起瞄准那妇人“呔!妖怪鬼魅哪里跑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不管用?白衣少年微微皱眉将古镜收入袖中再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新的一个蹦跳更换位置身形横移落在旁边一张碧绿荷叶上边腾空之时一个抛起古镜换手接住后大喊一声“定身!”

    之后又取出两把古镜浩然天下最著名的四种照妖镜都被那个白衣少年显摆过了其中两把由龙虎山天师府和符箓于玄所在宗门炼制而成其余两把分别是金甲洲统称为“山镜”的规矩镜以及大龙湫的水镜后两者

    分别汲取炼化日精、月华各有所长山镜杀力大破障快水镜更能寻找出精怪鬼物的踪迹无所遁形。

    蚱蜢舟上四位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个被针对的宫艳更是哭笑不得自己一行人是摊上了个脑子有病的山上仙师?

    等于是转了一圈再回到原地的白衣少年悻悻然收起照妖镜“哈误会误会怨这位姐姐太过漂亮了江湖老话说那山中偶遇不是艳鬼就是狐怪。”

    溪蛮望向老人李拔点点头可以出手掌握好分寸看看能否一探究竟试探出对方的道行深浅。

    魁梧汉子身形暴起小舟周边的荷塘水位骤然下降远处湖水激荡水路层叠高涨往岸上蔓延而去唯独黄帽青年所在的那座水榭未受影响。

    九境武夫的溪蛮一肘打在那那白衣少年的额头上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如箭矢倾斜钉入水中片刻之后白衣少年在远处探出头颅抹了把脸凫水过后伸手抓住一株随水摇晃的荷枝再扯住一片倒向自己的荷叶翻转身形跃上了叶面跳脚大骂道:“贼子胆敢行凶伤人这事没完你等着我这就去喊人有本事别跑……”

    崔东山蓦然停下话头一脸的自怨自艾跺脚道:“不曾想我还是活成了当年自己最讨厌的人我如此作为像极了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再被大侠按在地上打、起身后就只敢跑一边跑路还要一边与人叫嚣撂狠话的纨绔子弟?!”

    溪蛮聚音成线提醒其余三位“点子扎手。”

    妇人瞥了眼黄幔冷笑道:“玉道人这都能忍?”

    黄幔笑道:“小心别阴沟里翻船我可以再忍忍。”

    小陌远远看着那场闹剧没有半点要掺和的意图。

    他只是自家公子的死士何况这位崔宗主作为公子的得意门生也用不着小陌来担心安危。

    崔东山望向那位体态丰腴的美妇人从袖中重新摸出一把铭文“上大山”的规矩镜“唉?这位姐姐腰间所悬古镜好生眼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宫艳无奈道:“这厮好烦人。”

    小陌斜靠亭柱提了提手中行山杖“劝你们别乱动杀心易起覆水难收。”

    白衣少年好像找到了靠山双手叉腰大笑道:“听见没听见没我叫小陌先生说了要你们老实一点规矩一点收敛一点还要与我说话客气些!”

    小陌不否认这位崔宗主如果只是个刚认识的过客言行举止确实挺欠揍的。

    小舟当中那位境界最高的玉道人好像也忍不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荒诞行径就打算亲自出手。

    刹那之间那个黄帽青鞋的青年就来到了蚱蜢舟站在一侧船沿之上以行山杖轻轻抵住那位玉道人的眉心。

    一根绿竹杖如一把青色长剑剑尖处玉道人的额头渗出血丝。

    “黄幔道友修行大不易好好珍惜性命。”

    小陌微笑道:“行走天下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只知道打打杀杀走不长远的。”

    白衣少年又开始作妖双手飞快鼓掌却无声响。

    溪蛮刚要有所动作整个人就倒飞出去就像被数百条剑气同时撞上脚踩荷塘水面一退再退那些无形剑气极有分寸好像就只是为了让一位九境巅峰武夫打出小舟之外。

    一男一女出现在荷塘岸边。

    小陌便收起行山杖离开小舟一闪而逝来到自家公子身边。

    崔东山一见到先生立即摇身一变跟着小陌来到陈平安身边以心声介绍起黄幔跟李拔。

    陈平安听过之后对那小舟四位遥遥抱拳再让崔东山去喊裘渎一同离开此地。

    稚圭突然以心声说道:“陈平安你与那条老虬捎句话就说我让她取走一成龙宫宝物这座龙宫会在一炷香过后关门她要是有胆子来这里偷东西再有胆子不听我的吩咐就让老虬后果自负。”

    陈平安笑道:“不愧是东海水君好大的官威。”

    稚圭还了个白眼。

    陈平安带着崔东山和小陌只在龙宫遗址门外等了约莫半炷香裘渎就慌慌张张掠出大门。

    一同御风返回仙都山。

    崔东山以凫水之姿御风前行嘿嘿笑道:“先生稚圭姑娘如今都晓得招兵买马了还是很有长进的。”

    如今浩然天下除了穗山、九嶷山和烟支山在内的中土五岳还有五湖四海如今这些山水神灵的神位品秩相对最高都是文庙所制定金玉谱牒上边的从一品只是五湖水君虽然与四海水君品秩相当但是双方管辖水域的差别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其中浩然九洲当中最大的中土神洲陆地水运之主渌水坑澹澹夫人。

    按照四海水君的疆域划分稚圭管辖的东海水域包括东宝瓶洲和东南桐叶洲陆地之外的广袤水域。

    所以稚圭之所以会选中桐叶洲这座龙宫遗址是因为她将来经营水府的重心除了追求辖境之内的河清海晏还需要扶植起除了宝瓶洲大骊王朝之外桐叶洲中部的大泉姚氏王朝北方的虞氏王朝旧大渊袁氏这些新旧王朝的强大鼎盛好帮助稚圭增长、壮大自身龙气。

    而那位新任南海水君会掌管南婆娑洲西南扶摇洲。

    所以陈平安想要缝补三洲山河真正需要打交道的除了稚圭这个旧邻居还有之前担任皎月湖水君的李邺侯先前在功德林见过一面是恭贺自己先生恢复文庙身份的贵客之一。

    因为山海宗的那份山水邸报估计如今所有山巅修士都已经知晓陈平安获得了一份蛮荒天下的曳落河水运。

    说不定那位新任南海水君很快就会秘密派遣使者主动登门甚至有可能李邺侯会抽空亲自拜访落魄山。

    崔东山笑嘻嘻问那老妪:“尴尬不尴尬?”

    老妪笑容牵强。

    确实尴尬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若是按照桐叶洲的某个山上谚语这就叫闹了个“姜尚真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她哪里想得到这位深藏不露的陈剑仙不但是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而且竟然与那条真龙当了多年的隔壁邻居。

    先前那半炷香内王朱陪着她走了一路甚至帮着老妪挑选出了几件水法至宝不收?裘渎哪里敢不收下。

    陈平安笑着宽慰道:“老嬷嬷不用觉得别扭一些个属于人之常情的误会说开了就是不必因此心生芥蒂。”

    很多难以释怀的事情今日之心心念念来年不过付诸一笑。

    老妪稍稍宽心几分“陈剑仙大人有大量先前确是老身眼皮子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今落个贻笑大方的下场是老身咎由自取。”

    裘渎已经打定主意改变来时的初衷为了醋醋也没什么脸皮不脸皮的了既然知晓了身边这位陈剑仙的真实身份那还含糊什么?老妪便趁热打铁道:“陈剑仙这趟跟随叶山主拜访仙都山本就是奔着醋醋的前程而来哪怕崔宗主不邀请老身也会死皮赖脸跟着叶山主同行不敢奢望醋醋成为陈剑仙的嫡传弟子只求在仙都山祖师堂的金玉谱牒上边醋醋有个名字。”

    什么客卿小家子气了。

    至于那位东海水君仍是世间唯一一条真龙的王朱老妪算是嚼出些余味了。

    她与身边这位风神、法度皆是出类拔萃的青衫剑仙多年邻居两人之间很有故事!

    小陌微笑以心声与自家公子泄露天机。

    在小陌这边飞升境之下的修士最好别想心事。

    所以陈平安直截了当道:“说实话就算老嬷嬷敢将醋醋姑娘送往仙都山修行我也不敢收啊。”

    之前在那江畔那座定婚店内少女都敢胡乱将自己跟黄衣芸牵红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实在是太过跳脱了。

    说难听点小姑娘就是个做事情顾头不顾腚的主儿。

    裘渎小心翼翼瞥了眼青衫剑仙。

    没来由想起一事老妪便有几分心虚。

    醋醋这个小妮子确实喜欢乱点鸳鸯谱。

    不单单是之前偷偷为陈平安和叶芸芸牵红线事实上就在今年就碰到了两位外乡人一个老儒士一个木讷汉子游历敕鳞江期间他们在茶棚歇脚醋醋差点就闯祸了。

    崔东山小声道:“先生我敢收啊。”

    自家上宗那叫一个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剑仙如云宗师如雨。

    可我这下宗草创之初急需人才啊。那个小姑娘按照小陌的说法是远古月户出身虽说血缘淡薄可是修道资质确实不错“有望玉璞”。

    有望玉璞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元婴地仙了可千万别不把地仙当神仙在太平岁月里地仙修士往往就是一座宗门在山外的招牌而且还是块金字招牌就像黄衣芸的那座蒲山云草堂叶芸芸真会管事?还不是掌律檀溶、弟子薛怀这些人在外奔波忙前忙后。

    再说了这条老虬有一点好护短!

    与自家门风可不就是天然契合了?

    陈平安斜眼望去。

    崔东山立即改口道:“先生说得对!”

    等到一行人返回仙都山密雪峰叶芸芸就立即找到陈平安说双方师徒能否各自问拳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