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剑来 > 第十二卷 选官子 第九百零六章 补缺
    上山之前姚仙之想要将狐裘给爷爷披上陈平安笑着摇头眼神示意不用如此麻烦。

    之后姚仙之就发现在这化雪时分积雪皑皑银装素裹山冻不流云偏偏山风和煦让人不觉得丝毫寒意而且脚下这条山路的积雪早已自行消融就像有山神在无形中在为三人“净街”开道。

    老人兴致颇高笑道:“上大山。”

    一辈子戎马生涯在大泉边关除了偶尔几次入京觐见皇帝几乎就没怎么挪窝既不曾负笈游学也不曾与谁访胜探幽老人真正踏足的名山大川屈指可数。

    遥想当年边关少年斥候轻骑逐敌雪满弓刀。每逢河面冰冻马蹄踩在其上有碎玉声响。

    姚仙之小声提醒道:“陈先生我们就只走一段山路不能由着爷爷的性子一直走到青萍峰。”

    就像陛下私底下与他跟姚岭之说的如今爷爷就是个老小孩。

    陈平安笑道:“放心我来把关。”

    老人难得没有说些倔强话只是缓缓登山随口问道:“平安你说凡俗夫子登高山是不是就跟你们仙师御风差不多都是一再高举看那天地方圆?”

    陈平安说道:“本质上差不多吧不过传闻青冥天下的某些山巅大修士很有闲情逸致还会相约上高寒酌酒援北斗不像我们浩然天下白玉京那边也不太管。”

    老人笑问道:“你小子呢以后会不会如此作为?”

    陈平安笑道:“只要境界足够也想去看一看。”

    姚仙之记起邸报上的拖月一事好奇问道:“蛮荒天下的那轮皓彩明月很大吗?”

    陈平安说道:“其实近距离看那轮明月大地之上一片苍凉倒是也有山脉可惜枯寂无生气无水无草木跟志怪小说里边的描述很不一样。不过按照中土文庙和避暑行宫那边的秘档记录万年之前这些悬月其实颇为热闹甚至会有凡俗夫子居住其中跟如今山下的市井没什么两样他们被统称为月户就是个户籍。负责营造宫殿的能工巧匠则被誉为‘天匠’。”

    姚仙之听得咋舌。

    陈平安笑道:“对了我如今手上就拥有一座远古月宫还没有送出去姚爷爷要是有兴趣回头我们可以游历一趟。”

    老人摇摇头:“偌大宫殿广袤无垠又如何都没个人无甚意思跟咱们大晚上逛那宵禁的蜃景城有啥两样。”

    姚仙之倒是很感兴趣听爷爷这么说便有些惋惜。

    陈平安看了眼府尹大人你是不是傻姚爷爷在这儿跟咱俩犟呢你就不知道帮忙搭个梯子?

    得了陈先生的眼神暗示姚仙之到底是在官场历练多年顿时心中了然。

    老人突然问道:“听说那位大伏书院的程山长来自宝瓶洲黄庭国还曾在落魄山邻近的披云山林鹿书院担任过副山长和书院主讲?”

    陈平安点头道:“与程山长算是旧识了年少时跟人一起游历大隋山崖书院途中经过黄庭国山野凑巧经过程山长的山林别业受过一场盛情款待一大桌子山珍野味时令蔬菜至今想来还是有几分嘴馋。”

    除了位于一洲中部的大伏书院还有桐叶洲北边的天目书院跟南边的五溪书院两位山长人选分别来自礼圣、亚圣一脉。

    此外各有两位副山长听说四人都是极其年轻有为的君子都曾置身战场。

    姚镇看似随意说道:“虽然不太清楚山上的规矩可有些道理想必是相通的比如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我没有记错离着仙都山最近的是那个旧大源袁氏王朝吧朝野上下可谓满国英烈。来时路上我闲着也是闲着听姚仙之聊过几句说这大源王朝如今一分为三各自称帝都乱成一锅粥了以至于境内鬼城林立还没能有个好结果。”

    姚仙之倍感无奈哪里是我随口聊的事情分明是爷爷你主动讨要了大量仙都山周边的情报。

    陈平安立即心领神会说道:“姚爷爷放心吧不会各扫门前雪的我们仙都山不会对此视而不见毕竟归根结底做事千百件还是做一个人山中修真亦然。我的学生崔东山也就是下宗首任宗主他已经暗中将那些鬼城全部走遍布下阵法能够聚拢天地间的清明之气帮助各大城中的鬼物维持一点真灵不至于沦为厉鬼只等旧大源王朝统一新帝封正文武英灵那些暂时废弃的大小城隍庙立即就可以补缺赴任若非如此哪敢邀请姚爷爷来仙都山做客讨骂不是?”

    姚仙之身体后仰朝陈先生悄悄伸出大拇指。

    这马屁功夫送高帽的本领真是炉火纯青陈先生要是愿意混官场还了得?

    行了约莫三四里山路路边有一座歇脚行亭老将军在此停步眺望山外雪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老人有感而发忍不住与陈平安说了些边关时的故人故事。

    其实姚仙之早就听过无数遍了但只是继续听着不去打岔。

    老人一老就会说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三十岁之前的年轻人听着往往倍感厌烦来一句“说过了”便让老人陷入沉默。

    只是等到年轻人自己变成了中年人尤其是等到有妻有子了在面对自家老人唠叨的时候耐心又往往会变得越来越好。

    等到爷爷停下话头姚仙之眼神暗示陈先生。

    陈平安便伸手抓住老将军和姚仙之的胳膊打趣道:“尝试一下御风滋味。”

    转瞬之间三人便来到了青萍峰之巅。

    师侄郑又乾铁树山的谈瀛洲正在那边忙着堆雪人。

    小姑娘竟然堆了个丈余高的大雪人金鸡独立状手持竹剑。

    这会儿谈瀛洲正在洋洋得意呢至于郑又乾堆出的那个雪人胖乎乎的让她不忍直视。

    见着了突然现身山巅的隐官大人谈瀛洲立即板起脸。

    陈平安笑着与两人打招呼为他们介绍过了老人和姚仙之。

    郑又乾作揖行礼“小师叔!见过姚老将军和府尹大人。”

    谈瀛洲只是与那两个陌生人腼腆一笑与隐官大人施了个万福不过换了个称呼“陈山主!”

    很淑女。

    陈平安笑着与老人介绍道:“瀛洲是中土铁树山龙门仙君的高徒又乾是我君倩师兄的嫡传弟子。”

    让两个晚辈继续堆雪人陈平安带着老人开始逛这青萍峰。

    老将军弯腰攥了个雪球在手中不断压实突然问道:“以后仙都山免不了要跟书院往来的你与那天目书院和五溪书院熟不熟?”

    陈平安说道:“跟两位山长都很陌生但是跟其中一位书院副山长在剑气长城那边接触过是君子。等到庆典结束就走一趟五溪书院拜访对方。”

    陈平安所谓的“君子”当然不是说对方的君子头衔而是说对方的为人。

    君子王宰。

    王宰的儒家文脉道统属于礼圣一脉的礼记学宫恩师正是如今的礼记学宫大祭酒。

    当年在剑气长城才会与陈平安开诚布公说自家先生与茅先生是挚友双方曾经一起游学故而在文圣一脉几乎香火断绝时一直希望茅小冬能够转投礼圣一脉自然不是挖墙脚而是希望茅小冬能够找机会重振文圣一脉道统。

    除此之外王宰其实出身圣贤之家家族祖师正是剑气长城的上任儒家圣人。

    离任之前这位陪祀圣贤私底下与上任隐官萧愻有过一场道法切磋当然输了。

    当年王宰这样的儒家君子贤人在剑气长城能做的事情不多一种是担任战场记录官类似监军剑师再就是参与避暑行宫谍报事务不过类似浩然天下的朝廷言官并无实权这也实属正常那会儿的隐官大人还是萧愻当时住持避暑行宫事务的还是女子剑仙洛衫和竹庵剑仙最后他们都跟随萧愻一起叛逃蛮荒。

    当时王宰在剑气长城待了小十年几乎没什么名声。

    老将军说道:“关系熟有熟的好处熟悉也有熟悉的难处。一般来说跟读书人打交道很麻烦的。君子儒小人儒迂腐儒三者各有各的脾性。”

    陈平安嗯了一声笑了起来“不过王宰既是君子又不迂腐做事情极为变通为人处世都很有学问的。”

    老人笑道:“评价这么高?难怪能够担任书院的副山长。”

    如今王宰正好是五溪书院的副山长。

    原本王宰这位既在剑气长城历练多年、又在战场杀妖颇多的正人君子按照文庙的既定议程是来桐叶洲的五溪书院还是宝瓶洲的观湖书院在两可之间全看王宰自己的意见。文庙本身倾向于让王宰来桐叶洲但是在功德林那边陈平安听自己先生说王宰最早的想法是要去宝瓶洲担任书院副山长哪怕他不要副山长的头衔都没问题。

    所以陈平安在功德林那边就私底下找到了已经担任学宫司业的茅师兄帮忙引荐又找到了那位礼记学宫大祭酒。

    看得出来刘大祭酒来时心情并不轻松估计是担心陈平安这个剑气长城历史上最年轻的隐官会不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一听说是看看能不能说服王宰去桐叶洲书院刘祭酒显然松了口气。因为他这个当王宰先生的人最清楚不过了王宰之所以想去观湖书院就是奔着眼前这个年轻隐官去的。

    文圣一脉从老秀才这个当先生的到昔年那几个嫡传弟子再加上年轻隐官在剑气长城那边的“风评”由不得刘祭酒不去提心吊胆。

    别看如今去过倒悬山春幡斋的跨洲渡船管事一个个眼高于顶其实当年与一排剑仙对峙全跟待宰的鸡崽子似的一个个缩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喘。

    文庙谍报上边其实记录得一清二楚。

    那位大祭酒最后微笑道:“就当隐官欠我一个人情?”

    茅小冬立即不乐意了薅羊毛薅到我小师弟身上了?老刘你这是没喝酒就开始说醉话了?

    欺负我们小师弟好说话是吧?

    大祭酒只得作罢“玩笑话莫当真。”

    天下修士就数剑修最难约束学宫和书院很容易就遇到这类刺头比如早年周神芝这样的老剑仙再加上流霞洲蒲禾之流各地书院就没少头疼。

    天底下有几个跻身上五境的剑修是好相与的?

    书院不是管不了按照规矩行事半点不难只是就怕遇到一些个模棱两可的麻烦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处理起来教人最为耗神。

    若是有个剑气长城的年轻隐官帮忙居中调度为学宫或是书院斡旋某种时刻可能有奇效。

    不过陈平安还是作揖致谢然后满口答应下来但是只保证自己愿意出面调解矛盾却绝对不保证某位剑修一定听自己的。

    如此一来反而让刘祭酒觉得最好。

    老人拍了拍身边青衫的胳膊轻声说道:“平安以后不要因为念旧情就不知道如何跟大泉王朝打交道还是要该如何就如何。”

    陈平安点头答应下来“会的。”

    暮色里夕阳西下。

    在这座未来青萍剑宗的青萍峰之巅老将军站在崖畔轻拍栏杆。

    看了眼身边的两个晚辈老人其实都很满意了好像恍惚之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白衣背剑少年那会儿仙之更是少年郎。

    策马上国路风流少年人。白发向何处夕阳千万峰。

    ————

    旧龙州正式改名为处州槐黄县城。

    李槐返回家乡身边还跟着一个寸步不离的贴身扈从黄衣老者模样。

    正是来自十万大山的蛮荒桃亭如今则是在鸳鸯渚一战成名的浩然嫩道人了。

    嫩道人在牛角渡下了渡船环顾四周“公子你这家乡真是块风水宝地果然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公子又是其中翘楚只说这槐黄县就是个好名字槐花黄时人间举子忙。”

    有点意思很有嚼头。

    昔年一座骊珠小洞天落地生根从洞天降为福地小镇年轻一辈就像都迎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大考。

    爹娘和姐姐姐夫回了北俱芦洲娘亲还是放心不下狮子峰山脚的那个铺子。

    陪着自家公子到了小镇嫩道人瞥了眼远处咦了一声嫩道人招手喊道:“这条……呸这位小兄弟过来一叙。”

    那条骑龙巷左护法犹豫了一下抬头瞥了眼李槐再看了眼黄衣老者一番权衡利弊还是夹着尾巴屁颠屁颠小跑过去。

    嫩道人低头弯腰和颜悦色问道:“小兄弟既然早已炼形成功为何依旧如此的……锋芒内敛?”

    黄狗耷拉着脑袋。

    一言难尽。有口难言。

    炼形成功了又如何?什么叫神仙日子?就是裴钱不在骑龙巷和落魄山的日子!

    它哪里想要当什么骑龙巷的左护法是当年那个小黑炭硬生生丢给自己的头衔最惨淡岁月还是那个小黑炭去学塾上课的那段日子每次学塾下课路过路边茅厕小黑炭都要眼神古怪笑容玩味问它饿不饿。

    李槐蹲下身揉了揉黄狗的脑袋。

    看得出来这位骑龙巷左护法好像比较紧张李槐就没让嫩道人拉着这位道友客套寒暄。

    一座旧乡塾李槐去衙门户房那边找熟人托关系才要来一把钥匙。

    这座昔年稚童开蒙的学塾名义上依旧归属槐黄县衙。

    上次在中土文庙附近的鸳鸯渚那边李槐跟陈平安讨论过一件事

    得知陈平安确实有那当教书先生的想法后只是却不在家乡当夫子李槐就问为什么不跟大骊朝廷开口讨要这个地儿名正言顺的事情又不过分大不了跟龙尾溪陈氏各开各的学塾。

    陈平安的回答让李槐有些伤感。

    如今的小镇老宅里边就没剩下几个当地百姓了。大年三十晚上还有几户人家会走门串户

    梦夜饭?

    毫不夸张的说家乡百姓十去九空了几乎早就都搬去了州城那边用一个高价、甚至是天价卖出祖宅后都成了龙州治所的有钱人以前是除了福禄街和桃叶巷之外除了那些龙窑老师傅老百姓见几粒碎银子都难在那段做梦都不敢想的发迹岁月里家家户户是那见颗铜钱难谁兜里还揣铜钱呢多跌价。

    只不过将近三十年过去了真正守住家业的就没几个钱财如流水一般来又走其中半数都还给了赌桌青楼酒局很快就糟践完了家底不少人连州城那边的新宅子都没能守住。不然就是心比天高喝了几两酒认识了一些所谓大户人家和官宦子弟胡乱跟人合伙做生意什么钱都要挣什么买卖都觉得是财路什么偏门财都敢挣可是小镇出身的哪里精明得过那些人精儿一来二去也就听了几个响打了水漂。

    冬末的阳光晒在身上让人暖洋洋。

    小镇有个老话俗语要是转为大骊官话意思约莫就是日头窟里或者说是日头巢里。

    李槐走过螃蟹坊和铁锁井后停下脚步以前这里有个算命摊子。

    小时候有次跟着姐姐李柳上街买东西李柳在店铺讨价还价的时候李槐不耐烦就一个人跑出铺子在这里顺便求过签主要是想要求一求明年的学塾课业简单些背书不要再那么记不住了挨板子到还好只是经常被骑龙巷的那个羊角辫子笑话难受。谁还不是个要面儿的大老爷们啦?

    反正李槐当时就是一通乱晃结果从签筒里边摔出一支竹签年轻道士一惊一乍的说是一支上上签。

    李槐当时年纪小听不懂签文内容记也记不住李槐只听那个年轻道士信誓旦旦说这是最好三支好签之一了可以不收钱。

    因为担心道士反悔要跟自己讨要铜钱李槐得了便宜就跑路找姐姐去了真要钱找我姐要钱不够认姐夫总成能了吧?

    所幸那个年轻道士只是双手笼袖坐在摊子后边笑得还挺像个未过门的便宜姐夫。

    回家一说把娘亲给高兴坏了一顿晚饭大鱼大肉跟过年差不多了。

    果然是好签。

    隔了几天因为又想啃鸡腿了李槐就又偷摸去一趟算命摊子假装自己是第一次来结果又是一支好签年轻道士说又是那三支好签之一。

    李槐再屁颠屁颠回家跟娘亲一说油水比上次稍微少点。

    在那回家路上还有只在李槐身边乱窜的小麻雀差点被孩子一个蹦跳捞在手里带回家一起那啥了。

    妇人在饭桌上问了一嘴算命花钱不?

    李槐摇摇头我哪来的零花钱都存着了。

    以后李柳要是嫁不出去估计就得靠他那只从老瓷山那边捡回来的储钱罐了。

    只是这种话没必要说李柳再嫁不出去总也是自己的亲姐姐而且娘亲确实太偏袒自己了哪怕年纪再小李槐也觉得这样不太好。

    妇人就有些怀疑转头跟自己男人聊那个姓陆的年轻道长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李二咧嘴一笑反正也没能骗着钱骗不骗的无所谓。

    妇人揉了揉眼角晓得了那个听说喜欢嘴花花、摸小媳妇手儿的年轻道长估摸着是瞧上自己的姿色了打算拐弯抹角放长线钓大鱼呢。妇人既得意嘴上又不饶人真是个不学好的色胚玩意儿既然认得些字怎也不去福禄街那边给有钱人家当账房先生。

    李二只是埋头吃饭不搭话还是几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德行。

    妇人倒是没啥歪心思自家男人再窝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点道理要是都守不住会被街坊邻居和嘴碎婆姨拿闲话戳断脊梁骨的她只是想着还能不能给娘家人的一个女孩当个媒人。

    再说了李二只是别人嫌弃挣不着钱她不嫌弃啊。

    妇人就跑去那算命摊子一瞧瞧着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得嘞一看就不顶事啊身上就没点腱子肉真能下地干农活?关键还穷听说一年到头只能借住在扁担巷一个喜事铺子旁边好像隔壁就是毛大娘的包子铺。

    不然也不至于摆个长脚的摊子讨生活谁家女子嫁给他日子长久着呢能落着好?算了还是不祸害娘家那个丫头了。

    李槐带着嫩道人再去了一趟小镇最东边孤零零杵着个黄泥房子这里就是郑大风的住处了。

    其实李槐从小就跟郑大风很亲近郑大风经常背着穿开裆裤的孩子乱逛那会儿李槐也没少拉屎撒尿。

    郑大风在家乡的时候混日子得过且过反正就是缝缝补补又一年有钱买酒没钱蹭酒还好赌赌技又差哪有正经姑娘瞧得上这么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如今郑叔叔不在家了反而春联对联样样不缺也打扫干净得不像多年没人住的地方

    李槐知道缘由肯定是郑叔叔留了钥匙给落魄山的那位暖树小管事。

    想到了粉裙女童就跟着想到了陈平安李槐笑了起来双手抱住后脑勺晃荡起来去找董水井吃碗馄饨去的途中随口说道:“咋个还不是大剑仙太不像话了。”

    ————

    大骊京城一条小胡同。

    林守一回到家中后来找父亲。

    林守一来到偏屋站在门口。

    父亲盘腿坐在炕上案几上隔了一壶酒一只酒碗几碟佐酒小菜都不用筷子自饮自酌。

    双鬓微霜的男人斜眼门口单手提着酒碗神色淡漠道:“有事?”

    林守一点头道:“有事!”

    看那男人的架势这个儿子要是没事就干脆别进屋子了而且要是没大事在门口站着说完就可以走。

    若是有外人在场瞧见了这一幕估计能把一双眼珠子瞪在酒碗里打旋儿。

    生了林守一这么个“麒麟儿”任你是上柱国姓氏的高门不一样得好好供奉起来?

    林守一的父亲是昔年骊珠洞天那座督造衙署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佐官管着些胥吏而且先后辅佐过三任督造官宋煜章藩王宋长镜曹耕心。只是当年的小镇百姓老老小小的对官场都毫无概念甚至都分不出官、吏的区别。加上督造署的官吏一年到头只跟那些龙窑、窑工瓷器打交道跟一般老百姓其实没什么交集。

    但是师伯崔瀺曾经为林守一泄露过天机自己的这个名字都是父亲开口请师伯帮忙取的。

    一个督造衙署的胥吏能够让大骊国师帮忙给儿子取名?

    傻子都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合情理。

    何况是自幼早慧的林守一更不觉得父亲就只是个督造署的芝麻官。

    男人问道:“是不是需要我光脚下地跑去大门口把你一路迎进来?”

    林守一这才跨过门槛斜坐在炕上只是没有脱了靴子学父亲盘腿而坐。

    担心又要挨几句类似刻薄言语。

    林守一问道:“陈平安父亲那件事你当年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男人扯了扯嘴角提起酒碗抿了一口酒“翅膀硬了不愧是当了山上神仙的飞来飞去的不着地口气就大了怎么说来着餐霞饮露?还是在外边认了野爹教你的为人子之道?”

    男人离开窑务督造署后就离开家乡在大骊京城兵部车驾清吏司任职只不过是车驾司下边的一个附属衙门当差官七品还带个“从”字由于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所以是个浊官加上也非京城本土人氏如今年纪又大了所以别说是混个郎官就是摘掉那个“从”字都难了这些年勉强算是管着一个清水衙门的驿邮捷报处这还是因为一把手是个不太管事的世家子弟平时见着了男人都是一口一个老林。各州郡驿递奏折入京得到皇帝朱批后兵部钉封驰递去往地方都要通过这个不起眼的衙署此外由京城分发给地方的邸报也是此处管辖。想必那些衙署同僚都无法想象一年到头的闷葫芦林正诚会是那个名动两京林守一的父亲。

    林守一从小就怕这个爹。

    其实这些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离乡多年远游求学辛苦修行好像就是为了在男人这边证明一事。

    有没有你这个爹我有没有这个家林守一都可以混得很有出息。

    娘亲偏心宠爱弟弟。父亲冷漠万事不管。

    只是到了弟弟林守业那边再没个笑脸总好过在林守一这边的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刻薄言语。

    所以林守一的整个童年岁月一直到离乡远游都是名副其实爹不疼娘不爱的。

    曾经伤透了少年的心。

    以至于当年一起求学大隋沉默寡言的清秀少年林守一首次与陈平安吐露心扉就有那么一句“不是天底下所有为人父母的都是你爹娘那样的”。

    但是今天的林守一好像不太一样。

    林守一沉声道:“要不是因为我陈平安在查询本命瓷碎片这件事的真相上绝对不会故意绕路刻意绕过我们林家甚至上次陈平安都到了京城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爹你今天得给我一个交待因为我也得给自己朋友一个交待!”

    男人看了眼这个儿子。

    林守一神色沉稳眼神坚定就那么与父亲直直对视。

    是件破天荒的事情。

    男人倒是没有恼火点点头“终于稍微有点带把爷们样子了不然我还一直以为生了个女儿愁嫁妆。”

    林守一有些茫然。

    这能不能算是一种夸奖?

    男人抬了抬下巴。

    林守一疑惑不解。

    男人问道:“你不是会喝酒吗?还是个元婴境修士如今身上就没件方寸物搁放酒壶酒杯之类的杂物?”

    林守一有些尴尬“一直没有方寸物傍身。”

    男人纹丝不动却问道:“那我这个当儿子的是帮你这个爹去拿酒杯还是酒碗啊?你发个话免得我到时候拿错了当爹的不高兴。”

    林守一深呼吸一口气默默起身脚步匆匆离开屋子去别处拿来一只酒碗。

    这个男人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喜欢戳心窝子历来如此。

    宅子里边是有几个婢女的不过都是膀大粗圆的而且都是娘亲使唤父亲这边大事小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让婢女仆役伺候。

    林守一回到屋子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都没敢倒满默不作声双手持碗一饮而尽。

    男人提了提酒碗只是抿了口酒捻起一颗盐水花生轻轻一拧丢入嘴中嚼着缓缓说道:“如果说你跟陈平安是朋友那么我跟陈平安的父亲也算是朋友嗯不能说什么算不算的就是了。”

    林守一点点头。

    陈平安的父亲是一座龙窑的窑工手艺极好为人又厚道是个没是非的老实人原本如果不出意外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当那龙窑窑头师傅。

    而林守一的这个父亲负责具体的窑务监工管着烧造成果鉴定瓷器勘验品相由于早年督造官宋煜章又是个最喜欢跑窑口的勤勉官所以林守一的父亲要跟着那位主官上司一起外出经常需要与窑工师傅们相处。

    林正诚缓缓道:“两个男人除了聊些枯燥乏味的窑务正事还能聊什么等到各自有了儿子再喝着小酒不过就是聊些各自家常了。”

    “其实早早都说好了的要是我跟他两家人刚好是一儿一女就定个娃娃亲。好巧不巧都是儿子就没戏了。”

    林守一疑惑道:“陈叔叔也喝酒?”

    林正诚点头道:“也喝能喝就是不好酒所以每次被我拉着喝酒在龙窑那边还好大不了倒头就睡要是在镇上他就跟做贼似的我当年也纳闷他又不是那种妻管严那个弟妹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婉总觉得不至于一直没机会问总觉得将来有的是机会结果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

    “那会儿我是吃公粮的我们林家比不得那些福禄街和桃叶巷的大姓也算家底殷实比他有钱多了可只要是喝酒我请了一顿他肯定会掏钱回请一顿而且不会刻意买多好的酒就是个心意。”

    “老实人不是笨。本分人不是呆板。分寸感一事光靠读书是读不出来的即便在公门里边修行熬也未必熬得出来不是多吃些亏就一定能有分寸感的。”

    “我那会儿说自己儿子聪明早慧一看就是个读书种子说不定将来长大了当个教书先生都没问题。他就说自己的儿子懂事而且模样、性子都随他娘亲以后跟你一起去学塾念书读书识字了将来要不要当烧瓷的窑工看孩子自己的意思。”

    林守一听得聚精会神。

    除了父亲是在聊那些从未提起的过往故事。

    更是父亲第一次跟自己聊天说话不那么难听。

    林正诚轻轻放下酒碗“是有人给他泄露了本命瓷一事的内幕。”

    男人眯起眼“此人用心险恶肯定是故意只说了部分的真相。不然所有孩子诞生起就拥有本命瓷一事在我看来并非全是坏事。甚至说得难听点在当年那么个形势之下只有保住本命瓷有那修行资质才有一线生机。”

    “后来泥瓶巷那两场白事我都没有露面不合适。这里边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不过杨家铺子那边我是暗中打过招呼的只是后院那个杨老头的规矩重我能帮的毕竟有数。在这件事上我是有愧疚的的确是我这个当朋友的心有余力不足没能照顾好他的儿子。”

    男人叹了口气皱着脸又脸色舒展多说无益

    一口喝完碗中酒水准备赶人了。

    林守一说道:“我准备闭关了。”

    “缺不缺钱?”

    “之前有一百颗谷雨钱的缺口。”

    “当我没问。”

    男人立即说道“不管是偷是抢要钱也别去我那个清水衙门户部那边也别去管得严礼部倒是存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

    男人说得一点不难为情。

    林守一听得目瞪口呆。

    林正诚瞥了眼儿子本以为一个元婴境修士闭关消耗天材地宝折算成神仙钱至多也就是四五十颗谷雨钱

    不曾想摊上这么个闷声花钱的败家子。

    瞧瞧陈平安再看看董水井哪个不是燕子衔泥年年往自家添补家当夯实家底

    唯独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啊。

    林守一轻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说?害他白白忧心了这么多年。想必陈平安心里这些年不会好受的。”

    男人扯了扯嘴角道:“我怎么都算是陈平安的半个长辈他不来找我我难道主动找他去?这小子不懂礼数难道我这个当长辈的也不要脸了?”

    按照小镇习俗正月里相互间走亲戚谁辈分高或是同辈份里边谁更大谁给谁拜年先后顺序半点不能乱不然就会被人看笑话一箩筐的闲话关键是年年都能提起。这种看似说大不大的“礼数”事情在家乡那边很多时候甚至要比谁爬了寡妇墙、哪个婆姨偷汉子了更让人津津乐道。

    何况这种事情早说就一定是好事吗?

    林守一知道自己该走了憋了半天只是喊了声“爹”。

    男人习惯性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先呵了一声再说道:“我这个当爹的还以为养了个祖宗。”

    林守一只当没听见与父亲告辞一声下炕离去走到门口那边男人突然说道:“既然今天已经说开了等你出关就去跟陈平安说清楚。”

    林守一点点头。

    男人看了眼林守一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见儿子根本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板着脸说道:“一定记得让他来这边登门拜年。”

    林守一忍住笑立即答应下来今天跟父亲谈心一场让林守一如释重负只觉得一身轻松。

    男人最后说道:“既然你们俩都是朋友逢年过节的别谈礼物不礼物的跟家乡那边差不多不欠了礼数意思意思就成了。再有借给朋友的钱最好当成泼出去的水别想着对方还。”

    林守一无言以对。是让自己转告陈平安这么个道理?

    姜还是老的辣。

    男人问道:“杵那儿当门神呢还是要我送你出门要不要容我先去借八抬大轿?”

    林守一离开后桌上空酒碗男人倒满酒水自言自语道:“我儿子也不算差。”

    ————

    一老两少递交了关牒顺利进入虞氏王朝的京城。

    过了城洞视野豁然开朗走过了一段京城繁华路程少年与那位老道士和年轻女冠笑着作揖告辞离去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先前那位负责京城门禁的城门校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形渐渐远去的白衣少年啧啧称奇竟然有幸碰着了个来自宝瓶洲老龙城的仙师准确说来应该尊称为上师了。至于“上师”这个说法是怎么在朝野流转开来的已经无据可查极有学问了既是“山上仙师”的简称又透着一股天然敬意。

    披甲佩刀的校尉不知道桐叶洲别处王朝是怎么个光景反正在自家洛京这边宝瓶洲修士尤其是来自老龙城的修道之人的的确确高人一等。

    至于另外那两个道士不值一提来自梁国就是个屁大的小地方小小池塘出不了过江龙。

    龙虎山外姓大天师老真人梁爽这次出门换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朴素道袍外人光凭道冠道袍是分不出道门法统的。

    身边的女弟子双手虚握拳在身前作捧香状事实上确有一炷清香这是梁爽独创的一门道门课业了寓意一炷心香洞府开不过老真人帮弟子施展了障眼法。

    年轻女冠对这洛京颇为好奇四处张望她如此分心却也不会耽误修行。老真人也不去刻意拘着弟子的性子。

    师尊这次外出云游据说是要见一个老朋友的嫡传弟子来自北俱芦洲的趴地峰。

    她对山上事并无了解只知道北俱芦洲是浩然九洲之一在桐叶洲北边的北边。

    来这洛京只是顺路而且半道又遇到了那个下棋挺厉害的少年郎姓崔名东山。

    对方说自己这次前来洛京做客是师命在身来找两个德高望重的山上朋友叙旧。

    梁爽没有跟弟子多说什么其实这次离开梁国是崔东山主动邀请说这虞氏王朝有桩小功德等着老真人去捡取。

    老真人只是喟叹一声国运大于人运天运大于国运。

    别看如今洛京繁花似锦车水马龙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其实人心鬼蜮稀烂不堪都是那场大战的后遗症了。只说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前朝”臣子早年在他们门户之内谁家没点难以启齿甚至是惨剧人寰的腌臜事?礼乐崩坏纲常粉碎梁爽当下置身于这座京城其实并无太多阴沉煞气此间的冤魂不散甚至不如旧大源王朝的任何一座鬼城但是那种扑面而来的污秽气息让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老真人都要徒呼奈何唯有叹息复叹息了。

    梁爽自认哪怕担任这个虞氏王朝的人心裱糊匠三代人最少甲子光阴甚至一百年之内都休想真正恢复到战前的人心气象。

    那个同为外姓人的年轻人他会怎么做?

    反正还要在桐叶洲待上一段时日大可以拭目以待。

    在宫城和皇城之间有座岁月悠久的古老道观皇家官窑烧制的碧绿琉璃瓦名为积翠观。

    老真人与道观知客投贴关牒上边的身份是梁国道士梁濠道号“爽真”弟子马宣徽她暂无道号。

    不比城门校尉那么见识浅陋积翠观知客道士晓得梁国如今的护国真人就叫梁濠。

    不过多半是来自家积翠观打秋风来了。

    只不过天下道友是一家道门中人云游四方不比一般的谱牒仙师往往会在当地道观落脚歇息。

    对方好歹是一位护国真人知客道士就立即通知了自家观主也就是如今虞氏王朝的女子国师。

    一位瞧着年岁约三十的貌美女冠头戴太真冠脚踩一双绿荷白藕仙履手捧拂尘。

    行走时香风阵阵身边萦绕有兰桂之气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正是积翠观的观主如今虞氏王朝的国师吕碧笼道号“满月”。

    这位贵为王朝国师的女子观主神态雍容乍一看若非一身道袍表明了身份不然她更像是一位母仪天下的娘娘笑问道:“不知爽真道友登门有何赐教?”

    老真人抬了抬脚哈哈笑道:“贫道能够跨入积翠观这么高的门槛得亏满月道友好说话。”

    主人客人双方凑巧都是护国真人。

    只不过相较于疆域广袤的虞氏王朝梁国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蕞尔小国。

    吕碧笼一笑置之呦听口气还有点阴阳怪气呢莫不是来者不善?不太像是个与积翠观拉关系的主儿。

    老真人摇头啧啧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吕碧笼神色自若一晃拂尘换手搁放笑道:“道友何出此言?”

    老真人感叹道:“修真幽居阴阳造化乾坤方圆虽非规矩之功可既然你我皆身在红尘砥砺道心那就要讲一讲无规矩不方圆了。”

    吕碧笼哑然失笑如此大言不惭一开口就是大道只是你一个梁国道士这般说大话是不是来错地方找错人了。

    老真人笑道:“贫道如今也就是在龙虎山天师府挂个名混口饭吃不用担心贫道有什么搬不动的靠山吓唬人的师承今天造访洛京积翠观就只是与满月道友讨要个说法再问个事情。”

    吕碧笼哭笑不得装神弄鬼也不找个好由头有些不耐烦一摔拂尘就准备送客了。

    若是来积翠观这边讨要些神仙钱或是求自己帮忙在洛京内寻些大香客也就随便打发了。

    谁不知那天师府的黄紫贵人下山游历除了皆会背一把桃木剑道袍样式也极有讲究就算不身穿黄紫道袍也是一眼便知的装束从不刻意遮掩道统身份。历史上不是有那不怕死不信邪的修士偏要与那些下山劾治妖魔的龙虎山天师过不去甚至有不少龙虎山天师就此客死他乡但是无一例外很快就会有天师府新天师前去追查到底不计代价。所以后来不管是各路妖魔鬼怪还是行事猖狂的各洲野修但凡是遇到下山历练的天师府道士能躲就躲能跑就跑。

    梁爽稍稍放开一些禁制道气茂盛仙气缥缈刹那之间一座京城龙气瞬间被压制得好似一条小小土蛇战战兢兢匍匐在地老真人自嘲道:“同为龙虎山外姓天师看来贫道到底不如火龙道友那么名气大啊。”

    吕碧笼就像挨了一记晴天霹雳脸色惨白颤声道:“梁大天师碧笼当年不过是带着虞氏皇族一同避祸罪不至死。”

    老真人笑容玩味“哦?你说了算啊那贫道说一记雷法就拍死周密周密怎么不死去。”

    吕碧笼狠下一条心既然是一位龙虎山外姓大天师驾临积翠观是绝对没法子善了了竟是竭力稳住道心眼神坚毅起来“何况就算我有过错也轮不到一个天师府道士来说三道四最终如何处置是儒家书院事需要交由文庙决断!”

    梁爽收敛那份道气呵呵一笑像是认可了这个说法转移话题问道:“那个心甘情愿与蛮荒畜生认祖宗的‘儿皇帝’当年是怎么暴毙宫中的?”

    吕碧笼沉默片刻说道:“好像是被一名女刺客潜入屋内割走脑袋再丢到龙椅上此人来去无踪蛮荒军帐都未能找出线索不了了之只能加强戒备。”

    梁爽抚须笑道:“好熟悉的行事作风。”

    这类名声不显的刺客只在山上被誉为洗冤人。

    大致可以分为两脉按照行事的昼夜之别一种刺客喜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都市中。

    比如那个与白也算半个家乡人的女子算是这一脉极为出类拔萃的存在了。

    另外一种昼伏夜出喜欢使用暗杀匕首、软剑和袖箭之流用得出神入化当然都是山上炼制的法器了。

    刘桃枝此外还有类似至今不知姓名的樱桃青衣西山剑隐这类陆地剑仙一流都在此列。

    双方多是年幼时分被高人相中资质带入山中修行少则十年多则甲子就会下山历练。喜欢剪纸作符箓马驴行事风格极为果决多是替百姓伸冤为弱者撑腰例如德不配位的帝王将相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手段暴虐却行踪不定的山泽野修心思歹毒却手段隐蔽的谱牒修士都在被杀之列。

    只是因为这类刺杀在浩然天下很容易被视为某种私怨仇杀所以一直不被山巅修士留心。

    梁爽还是因为一次偶然在一处灵气稀薄的荒郊野岭看到了两个消瘦的身影口衔匕首在崖壁上攀援身形矫健若猿猴而且相互间好像还需要阻拦对方的登高其中一个小姑娘被同行登高者扯断一截枯枝掷若飞剑躲避不及被击中头颅要不是下坠过程中抓住一根藤蔓就要坠崖身亡了手持藤蔓依旧险象环生随风飘荡而那同行少女不着急登高从腰间布袋中摸出一颗颗石子丢掷而出。

    她们的年纪都在十一二岁要说那两个小姑娘的修士境界不值一提才是四境修士尚未洞府境但是她们的眼神以及那种将生死全然置之度外的气度令老真人记忆深刻。

    梁爽便开始好奇两个孩子的师承反正在哪里修行不是修行老真人就隐匿身形在邻近山头等了几天终于见到了一位驻颜有术的女子修士元婴境她当时身边又带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入山新收的弟子看着像是个大户人家里边拐来的。之后元婴女修再带着那个抢先登顶的少女走了一趟数千里之外的州城最终少女手持那颗头颅的发髻将其轻轻抬起与之对视。

    少女当时眼神冷漠一颗道心古井不波。

    那一幕看得老真人心情复杂。悄然离开之后梁爽返回自家道场有次龙虎山的小赵登山老真人想起那场遭遇就问了此事结果那小赵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赵天籁只是离开前辈的那处道场返回龙虎山后过了几年才符箓传信一封算是找出了一条大致脉络。

    而且小赵还猜测这些刺客看似松散各行其事相互间并无联络但是极有来历具体是谁发号施令龙虎山还要再查一查。

    梁爽笑道:“既然正事聊完了与你们积翠观讨杯茶喝。”

    吕碧笼心如死灰神色黯然带着老真人和那年轻女冠来到一处道观雅间再魂不守舍还是得乖乖煮茶待客。

    梁爽结果一杯茶笑着道了一声谢抿了一口清茶点头道:“好喝。行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便是行大道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尝便是真滋味。”

    就像崔东山来时路上所说这个积翠观吕碧笼也就是贪生怕死怂恿虞氏皇帝避难而逃倒是与蛮荒妖族并无勾结不过不耽误自己吓她一吓。如吕碧笼自己所说之后具体如何处置她就是书院和文庙的事情了。

    梁爽望向门外庭院内一本历经数朝的古老牡丹在这冬末时节依旧花开艳丽再过百余年光阴估计就可以孕育出一位花魄精怪了吧。

    老真人饮茶如喝酒尽显豪气再次递出手中那斗笠盏“满上。”

    你们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好像做事情都这么喜欢吓唬人?

    师兄挽天倾师弟补地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