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铸梦路上 > 正文 第七章 世态炎凉 七
    那时梁母尚在闺阁中,还从来没想过这终身大事,乍一听此事羞愤难耐,给梁父的长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若不是行动不便,恐怕会抄起擀面杖打得对方头破血流。但梁俊毅的姥爷在详细了解情况后,却有意促成这桩婚事,在端详了梁父一番后,便为梁母做主,并主动与梁俊毅的爷爷奶奶见面商谈,对方自然欣然同意。

    起初梁母瞧不上梁父,这个男人比自己矮了半头啊!但最后迫于父亲的压力和残酷的现实,选择了妥协。

    梁父终身大事一了,一改之前的浑浑噩噩,彻底脱胎换骨,并自学了裁缝c理发c修电器等手艺,当然最终得以支撑家中重担的是他的瓦匠大铲。这个瘦弱的男人,拿起砖块的一瞬间就像战神附体一样,威风凛凛,天下无匹,那把自制的方形大铲也仿佛化作了战神之矛,在他身前上下翻飞,人铲合一,干得又快又好,将这一技艺发挥到了极致。不久他便名声在外,最后在这一行方圆百里人尽皆知,村里有一半的房子他都参与过建设。他去外地务工时,很多同行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结果上了工地,个个瞠目结舌。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用自己的真本事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梁母也渐渐觉得嫁给此人不枉此生。梁父在家中排行老二,那时,村民经常叫“二哥”挂在嘴边,道着长短。那时,梁父身体其实不错,好些年都不生病,经常说自己是个铁人。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大铲被磨秃了一把又一把,甚至木质的手柄都被粗糙的手磨细了。

    那时,梁俊毅还小,村官恶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国家下发的低保名额全被他批给了自己的亲属,不少穷困村民怨声载道,却无可奈何。梁父为人敦厚老实,也懒得计较,一人之力竟让全家温饱,甚至还有些富足,家里的两间瓦房和一间平房就是这么盖起来的,他甚至还买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和一辆摩托车。后来,梁家的低保,是梁母反复央求残联主任对村里多次施压才批下来的。

    梁俊毅从小便总听别人讲起他父母多么不容易,他也非常懂事,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四处疯玩时,他已在农田里出力了,随着他的渐渐长大,为家里分担的也越来越多。他继承了梁父的拼搏精神,无论做什么,定要与他人争个高低,十多岁时做起农活来便抵得上一个成年人,让村里的所有长辈都汗颜无地,在学业上他亦是如此。只是这根弦绷得太紧难免有松懈的时候,所以在高中才会发生苦学两年拼他人三年的事情。

    列位看官,您道梁父这种以透支身体为代价的劳作,能坚持多久?2010年,梁父右膝得了滑膜炎,疼痛难耐,不得不紧急从工地上赶回来医治,第二年疼痛略有消除后,他带着止痛药又回归自己的战场。嗟夫!只恨老天太过无情,那年刚开春,风还清冷得很,没过几天,他的双腿便痛得如同万针齐刺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最后是工友给他抬上车的。这一年,他被诊断出类风湿性关节炎,晨僵c关节变形c骨质疏松等等连带症状无情地折磨着他,从此这位英雄不得不与那柄象征着他荣誉的大铲正式告别,方式却是如此悲壮。

    好在梁母有先见之明,她担心梁俊毅有朝一日外出打拼,夫妇二人身体有恙却无人照顾,于是,这个比梁俊毅小11岁的妹妹在04年的冬天出生了。

    自梁父患病以后,梁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刨除个别与梁家私交甚笃的村民,大部分人虽然仍同他一家人有说有笑,但背地里却经常投来鄙夷的目光,敦厚老实的可怜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同情。谁道农村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谁道农村的邻里都极为融洽?我看世态炎凉,一个模样。后悔梁这一名称的来源只因国人的奴性,现如今道路畅通,法庭也不似从前的衙门,告状的哪里少了?

    不得不说,梁家的这两个孩子,从出生的那天起,便担负着责任与使命。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我们敬佩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情壮志!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奋斗精神!

    所以,您有些懂梁俊毅为何这般拼搏了吗?

    梁俊毅看着梁父的痛苦模样,着实心痛,道:“这段时间疼得厉害吗?”

    梁父缓缓脱了袜子,将裤腿挽上去,露出两条即使肿着仍细瘦不已的腿,然后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指用力点了点,肌肉上便现出一个个深坑,半晌才自动变平。他笑道:“这腿就一直肿着,倒是不太疼,就是干什么都费劲。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说‘老闺女,拽’,小俊玲就帮我把裤子脱下来,一早醒来身上就跟木头一样,动弹不了,我就说‘老闺女,快推。’小俊玲就推我后背一把。”

    梁俊毅看了梁俊玲一眼,眼中传达出深深的感激之意,梁俊玲略显羞涩地低了头,这兄妹二人倒是无需多言。

    梁母道:“要不然你爸自己一个人都弄不了,要说这孩子倒挺懂事的。”

    梁俊毅点点头,帮梁父将裤腿放下来,对梁俊玲道:“你期末考怎么样啊?”

    梁俊玲嘿嘿一笑,道:“不好。”

    梁俊毅道:“不好是怎么个不好,在你们班排第几?”

    梁俊玲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没上名次。”

    梁俊毅道:“那你得努力啊,考进前三,拿个名次,得个喜报那多光荣啊。”(注:现在不少小学为了不给孩子造成心理压力,考试成绩都只排前三名,其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水平。)

    梁俊玲道:“哦,我知道了。”

    梁母道:“你们从梁上下来的时候碰到咱们村里的人了吗?”

    梁俊毅点点头,道:“那还碰不着?”

    梁母道:“你和人家打招呼没?”

    梁俊毅道:“没有。”

    梁母道:“你这孩子,弄得好像你多牛似的,怎么一回来就闷个头走过去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点礼数都不懂?”

    梁俊毅道:“我牛什么?我也不知道叫人家什么,全忘了。”

    梁母道:“不会叫瞎叫,总比不叫强。”

    梁俊毅道:“骑摩托车呢,分心不了。”

    梁母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

    梁俊毅不耐烦地道:“唉呀!妈——他们是什么好人吗?你儿子只认良善之辈,其他的牛鬼蛇神,让他们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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