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少年缩在炕上不住咳嗽，以往还有刘老头帮他顺气倒水，隔日胡瑞生也必然溜出来跟他嬉闹一番，如今两人都已离去，独留他守着这份清苦。
外边寒风呜咽，少年勉强翻下床，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寒气愈渐上积，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如此也好，去了下面还有刘老头给他暖个心。只是还想着胡瑞生说要在半年以后寻大夫给他治病，心里便多了一份牵绊。
“火雀啊火雀，你说胡瑞生那胆小鬼现在到哪了？我听那算命先生说了，世外有仙门，一个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持青锋，斩蛟龙，游走天地间，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很是威风。那小子打认识就胆小如鼠，到时候遇到蛟龙会不会剑一扔就跑了？”刘庆阳望着外面，也就窑洞里那盏未曾灭过的灯照出些许光亮。他怕黑，刘老头便没灭过灯。
“算了，你也回答不了。要是明早我醒不来了，你就去找胡瑞生，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很寂寞。”少年怅然，端起碗，但觉喉咙堵得慌，一口鲜血染红碗水。
木门被一脚踹开，进来四五个人，手中大刀晃人眼。面生，可在这草卞除了他那算不上仁义的干爹，谁还有这个心思买凶跟他一个十岁大的娃子不对付。
凶客们没有犹豫，挖了这小孩的心便等于骑在最漂亮女人身上喝最烈的酒。
碗水落在地上，血水染红少年的旧衣，连自生自灭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人的心肝何至于坏到这种地步？他只能苦笑着埋怨自己，“刘庆阳啊刘庆阳，你终究是缺了点东西。”
一片火红掠过，燃烧了整个窑洞。
似乎是下起了雪雨，泥泞的坡道站不住人，拄着剑的少年再也扛不住满身的疲倦，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不见光亮，记得刘老头说森罗地府里阴暗无日，还说你下去了也莫怕，我烧过了元宝票子买路钱，到时候只管给阎王磕几个头，再投胎进我刘家门。进就进，刘老头敢说，他便敢进。
“杀了几个人？”暗处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
想来是阎王看自己手上沾了血腥，故来问罪，便老实作答，“杀了五个。”
暗处不再有言语，他感觉累，又不敢老实睡去，如此好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半迷糊状态，偶尔感觉有人同他说话，也捏开他的嘴灌了什么东西进来。
暗中无甲子，这日他醒了，再无睡意。光线照亮这个半大的山洞，对面有个乱糟糟的老头看着他，眼神里藏着阴沉。
自己没死。刘庆阳很快就意识到这与刘老头口中的森罗地府很不相同，比如说外面洒下来的阳光，葱郁的树木，叫不上名字的杂花野草。
他爬起来，快速跑出去，仰望着这片神州大陆，只是一睡一醒便恍如隔世，一切亲切的好似刚出娘胎，又觉一股恶气自胸腔迸出，忍不住喊道，“刘庆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此三遍，才觉好受。
“你进来。”老头咳了一声。
刘庆阳进了山洞，两膝着地，结结实实磕了八个响头，“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你叫什么？”老头问。
“刘庆阳。”
“刘庆阳。”老头念了一遍，“你怎么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他是跟胡瑞生学来的，每次那胆小鬼挨了揍，总是站在御封给刘老头的土包上，很倔强的朝天大喊，“胡瑞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话中意思很难捉摸，蹲在一旁的他只能按字表理解，“死都死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有福气的。”
老头埋下头似在捉摸，过了几息才张口说，“刘庆阳，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少年抿了下嘴唇，犹豫后重重的点了下头。刘老头教他知恩不忘报，何况是绑上小命的知恩。
“你先帮我弄些人肉来。”
少年惊得脸色煞白，连连摆手，“这事做不得。”
老头也不知动了怎样的怒，平地牵起两条铁链，“人你都杀过了，怎么就弄不来人肉？你做不得，我便吃了你。”
少年被那癫狂的样子吓到，掉头就跑。
杀人？刘庆阳趴在河道边看着算得上清秀的脸，若不是河水突然翻滚，化出五张血脸，狰狞着要咬他，他绝不相信自己已经杀了人。
从河水中探出一只手，只是一抓一拉，就将满脸惊恐的少年拖入水中，不论他怎么挣扎，只是泛起几朵水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一只手。
一片火红掠过，水中爆开一团血雾，刘庆阳拼了命抓住河沿垂下的水藤爬上岸。惊慌失措之下，也不敢再作逗留，远远的跑开。
靠在石壁边，少年剧烈喘息，平静下来后，看着肩膀上蹲着的火雀，“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火雀很不识趣的扭过头，看向另一边。
他长叹了一口气，想想都觉得后怕，便在心里与河水划清界限，又感觉肚中饥饿，好在深山大林他也和刘老头去过不少次，总不至于会被饿死。
晚风的时候，刘庆阳抱着一堆果子停在洞门口，也不敢进去，那个脾气糟糕的老头说过会吃人，即便不信，以他的胆子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的丢了几个果子进去。
老头似乎余怒未消，捡起地上的果子砸在刘庆阳身上，“没出息，老子不吃素。”
少年躲了几次没躲开一下，龇着牙又拉开一段距离，也不敢再抛果子进去，又是怕黑，便说，“那我明天一早去给前辈弄些荤食。”
“滚，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虽说是春暖大地，可夜风仍是吹起身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那老头使了怎样的本事，以他孱弱的身躯竟然扛了一整夜，便知遇上了天大的恩赐。于是一大早便去找荤食。
在洞口钻了火，烤了两只兔子，怀着忐忑送了进去。
老头冷哼一声，终于还是接过。大口肉过后，忍不住朝刘庆阳喝道，“口渴。”
刘庆阳缩了下脖子，“水中有脏东西。”似乎又觉得唬不住这老头，又添了半句，“会吃人。”
老头停下手，骂了句娘，毛都没长齐也敢跑出来。“我指点你几下，去把那脏东西削了，拿回来给老子泡酒喝。”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