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修真小说 > 横生 > 《横生》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斩断情根
    建康二十二年,齐国朝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小吏,无论清水衙门还是优差美缺,皆受到了大刀阔斧的整改,举凡履历上有点瑕疵斑驳的,都成了变法迁动的对象,哪怕皇亲国戚,也得先进牢狱里审讯几遍,量罪定刑,轻则贬谪落马,重则株连全家。

    皇帝摆明了重振朝纲,但变法伊始,自觉大权在握的高官们并未当回事,至多除掉些小鱼小虾,给朝野百官示个威,等风头过去就万事太平了,毕竟朝廷内也分党派,一个派系里的官员是性命相连的,就像胳膊跟肩膀是连在一起的,想扯掉手臂,肩膀不答应;想废掉肩胛,手臂会反抗,这些官宦连起来就是一张大网,皇帝所掌握权柄再重,一个人也是挑不动的。

    且某些位居要职的官员纵然再贪污得厉害,也不能轻易去动,好比是房梁蛀了虫,害得屋顶快要塌了,但又不能马上拆掉,否则房子会直接塌掉。

    总之,想惩治贪官,除掉一些出头鸟不够分量,一网打尽又难以做到,就算真做到了,也无异于推翻整个社稷,得不偿失。

    所以面对楚天子的突然发难,文武百官都觉得是雷声大雨点小,如今南方的思岳虎视眈眈,三地官阀也暂未磨合,可谓内忧外患一个不少,如此用人之际,皇上若是向朝廷命官倒戕,等同于自断一臂。

    不料楚天子一不做二不休,真有肃清朝野的魄力,且打太极似的使得一手巧劲,让各个党派间相互推诿,最后罪名全到最弱的一派上,直接连根拔起,对付剩余党系时,将可见的爪牙全部宰掉,直到把羽翼悉数剪掉,彻底架空后,一道圣旨告终。皇帝的诏令想发就发,国都官臣却得候来旨意才能作出答复,且他身处白雁城,离大齐国都相隔甚远,圣旨奏折在路途上少不得耽误,这些时间,足够他实施许多手段,打得满朝文武措手不及。

    不及半月,齐国朝堂原来盈满得多余的官员,这下直接减掉半数,剩下一半中能问心无愧的不过少数,大多胆战心惊的过日子,想尽办法来断尾求生。后来早朝时,皇上颁布三条诏令首先重设三省六部,将齐国、北晋及西周的官宦混杂到一起,免得勾结成派,另设内阁殿试,招收各类贤人异士,用以补充空缺。其次,朝廷向东越送去一纸求和书,堂而皇之的联结东越共抗思岳,据说是凤丘先生出的计策,也不在乎能否成功,反正故意做给思岳看的。最后,西周南部国土悉数舍弃,甚而放弃了埋伏敌军的打算,抽取七成兵力折返内地,尽全力平息内乱。

    与此同时,思岳境内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徐青林快刀斩乱麻似的扫除党羽,他手段要比楚政毒辣得多,横竖就是死,毕竟他发家也不是靠这帮思岳和大华的旧臣,杀了便杀了。

    世人不知,这场哗变源于一个外乡书人的枉死。

    暮色中,姬凌生盯着挂在城头的那具尸体,总算得知,原来那几声乌鸦叫是由此而出。

    找到原地转圈的黑风,姬凌生领着它沿着燕子江顺流而去,因为他察觉到东边有地秘境修士出没,而天水城和白雁城都没有这类人物。离开思岳城前,姬凌生曾向岳紫茗求证过,她谋取思岳后,与南地其余地秘境修士做了君子协定,接下来的诸国乱战,将不会有地境以上的修士出现在战场上。

    姬凌生不知她是拿出了何种筹码和好处,能劝其余人退隐山野,但到底是有这么一个口头约定,所以齐国西部忽然冒出个地秘境,有点蹊跷。

    燕江以北,齐国与东越快要交界的地方,坐落着一个依山傍水的村落。

    村子里大姓为王,足有数百户人家,傍着一座常年青翠的矮山,半数人家落在山腰,其余半数放置在山脚,倒没有尊卑之分,只按照各家的田产来建房,山腰的慢坡地和山下的水田旱地,这些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祖宗种什么地,子孙后代就跟着种什么地。

    村民如此爱惜老祖宗的基业,又十分循规蹈矩,以致于战事传来时,村里无人想着往外逃,仍做着五谷丰登的美梦。

    饶是如此,村民全然不信这平淡日子会遭到外事所扰动,老天爷似乎也有意忘却这方乐土,决意将战乱从此地剥离出去,以使村里的时日不受战乱影响。

    日子这般平静,免不了催生出载歌载舞的好习俗,每逢阳春三月,矮山的桃花争相开放,姹紫嫣红一片,恍如新娘子出嫁时的红盖头。到这时节,村里人莫不倒锁了门,统统穿着藏青颜色的褂衣,男子头上绑了红巾,女子戴着叮叮当当响的银帽,无论男女都腰缠流苏,赶到江畔去看健壮男子徒手抓鱼。

    这时候会有头批洄游返巢的鱼群,鱼儿挤满江面,不死不休地回到上游,好繁衍生息,拥挤的鱼群中不时有鱼跃起,代表了鱼跃龙门的祥瑞,村民会扎堆在岸边观望,目测着哪条鱼儿跳得最高,称之为鱼王,若是比不出高低,就比鱼的大小。相传抓到鱼王的年青人运气准不会差,而抓到鱼的年青人大多正值婚嫁,好事成双,由此得来一个风习,但凡能在这天拔得头筹捉到鱼王的年轻人,大可以壮着胆子,向心爱的姑娘求亲,哪怕女子的家长再如何反对,这时也不能说个不字。

    所以直到夏末秋初,鱼群终于退散后,村中青壮的热情才稍稍冷却。

    这等热闹时节,村子里大多成了空巷,通常不会有人在家,除却村头的王先生家,那是村里仅有的教书匠,他家只有三口人,两个长辈外加一个女儿,王姑娘知书达理且生得好看,向来是村里年青人追捧的对象,只可惜她从不去逛庙会,也不去江畔凑热闹,纵然再伶俐的年青人,抓到再大再肥的鱼王,也没有献给她的机会。

    她如今年方二十,若是男子的话,这年纪需得在外打拼挣下家底,年纪还不算大,若是女子的话,则早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以她来看甚至稍稍超过了,村里的媒人来说了好几次亲,都没有结果,她总是这儿推脱那儿挑错,总之没有一个合心的,村子溯流而上有个大个几倍的镇子,镇里也有富家公子派人来谈论婚事,结果全都扫兴而归。

    王先生不得不怀疑女儿藏有私情,跟哪路不知底细的青年私定终身了,所以才不愿意嫁给他人,逼问不出个结果,做父亲的看得出铁定有这么号人,但迟迟抓不出来,哪怕让女儿带他来见长辈,却没有结果。

    大伙只知道她似乎在等着那么个人,却不知道是谁。

    王姑娘对外人的议论充耳不闻,她毫无怨言地等着那人每年回来一次,每次都是村民出去观赏鱼潮的空闲时间,她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可他九年前离奇失踪了一次,自那以后村民都当他是死外边,回不来了。王姑娘倒念念不忘儿时有这么个玩伴,直到四年后他突然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她几乎认不得他,直到他做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手势,她才发现眼前的少年,跟记忆里的那个人逐渐重合。

    自那以后,他每年回来一次,每次待上那么几天,村里人并不知晓,她不清楚他还去过什么地方,因为她对村子外的地方一无所知,就连村民跑上跑下的那座小镇,她也只是寥寥可数的去过几次。

    于是,他完全充当了她的耳目,她听着他将那些惊奇的见闻娓娓道来,她仿佛顺着他的言语,去到了中土,去到了北海,那些仙人所居住的地方,她总感觉这时候的他俩是同心同体的。自那以后,与他私会成了王姑娘一年里最欢喜的几个日子,她宁愿不跟父辈去见识燕子江的涨潮,忍着好奇不去看那些飞出水面的大鱼,她只觉得,那些事大抵不会比跟他一起说话来得更惬意,他俩两小无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后想起来,总藏着不可言说的快乐。

    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周围的玩伴都在长辈的劝说之下,开始谈论婚期,议论村里头的年轻男子,她并无这种自觉,因为王姑娘笃定他俩已定好终身大事,想必他也是同样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每年都来,想着这些,再来面对父母的催促,媒妁之言的逼迫,她便显得十分从容了,他完全充当了她的耳目,她听着他将那些惊奇的见闻娓娓道来,她仿佛顺着他的言语,去到了中土,去到了北海,那些仙人所居住的地方,她总感觉这时候的他俩是同心同体的。自那以后,与他私会成了王姑娘一年里最欢喜的几个日子,她宁愿不跟父辈去见识燕子江的涨潮,忍着好奇不去看那些飞出水面的大鱼,她只觉得,那些事大抵不会比跟他一起说话来得更惬意,他俩两小无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后想起来,总藏着不可言说的快乐。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