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为
周五的下午,我正在和安总、秦思源一起商量设计院在当地寻找合作伙伴的事。
秦思源利用她的关系整合了当地的资源,拉出了一份当地设计公司的短名单,并总结出了各家公司的优劣势,做成ppt跟我们逐一讲解。
突然,我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显示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由于在会议中,我没有接听。
那个号码再次打过来。
我看着亮起的屏幕,突然想到,这个号码的前三位是哥伦比亚警察局专用。
我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拿起手机,我快步走出办公室接电话。
“您好,是北捷国际哥伦比亚分公司的肖为先生吗?”
“我是。”
“肖为先生,我是麦德林市警察局的警官阿尔伯特·佩雷斯。两小时前我们接到报警,一辆您公司雇员乘坐的大巴在距我市东南65公里处的12号国道发生了交通事故。”
一瞬间我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抖。
“人员情况怎么样?”
“目前没有人员死亡,伤者被送往了位于麦德林市的圣拉斐尔医院。请您记一下地址……”
我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回到办公室抓起纸笔写下医院地址。接着,打闻卿的电话。
无人接听。
再打一次,还是无人接听。
“肖为,你怎么了?”正在交谈的秦思源和安总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停下来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去勘探的同事出了交通事故。咱们得赶紧去趟麦德林。”
我能听见,即使我多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的声音仍然在打颤。
闻卿
恢复意识以后,我最先做的事是尝试动一动自己的手指和脚趾。我想知道我的零件是否还在身上。
还好,它们都有感觉。
我艰难地转动身体,发现自己还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大巴车被一棵树卡住,并没有完全翻倒。接着我听见了周围断断续续的呻吟。
我听见徐工的声音:“小闻,你怎么样?”
我发现自己挂在胸前的墨镜碎了,碎片割伤了前胸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能动。你呢?”
“我手臂很疼。”
我把自己解开,挪到他跟前,看见他的右前臂松松垂下,和上臂形成了一个直角。
“脱臼了。”他吸了口凉气,用另一条胳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坐在他身旁的工程师额角撞在了前排座位的塑料扶手上,被刮出一个豁口,血顺着脸哗哗地流,把领子都染红了。
“我别的地方没什么事。”那名额头受伤的工程师说,“我们得把大伙儿弄出去。”
他脱下衣服简单包扎了一下额头。
佩德罗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我到车头去查看他的状况,还好,他看上去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我轻轻推一推他。他的手动了动。
“米娅?”
“佩德罗,你感觉怎么样?”
他从方向盘上抬起身:“肋骨很疼。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我们得找人帮忙。”
他点点头:“好,稍等,我把门打开。”
几名伤势较轻的工程师帮助其他人离开大巴。佩德罗打开驾驶室的门,他们把他抬出去,放在地面上。
从车里出去,我才看到,佩德罗真的已经尽了全力。大巴冲下山坡的角度还算和缓,并且由于被树拦住,没有侧翻。这种情况下,大家的伤势都不算十分严重。
山坡上有人喊我们:“喂。”
看衣着是周围的农户。佩德罗想招手回应两句,但一动就疼得呲牙咧嘴。
“这里很冷。你们能帮忙拿一些衣服来给伤者盖一下吗?”我冲他们喊。
他们商量了几句,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我们去拿些毛毯来。”
我想重新爬进大巴找手机。佩德罗拦住我:“米娅,不要进去了……太危险。”
徐工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用我的吧。”
然而,没有信号。
过了一会儿,几个中年女人给我们送来了毛毯。
“你,会说西班牙语?”一人问我。
我点头。
“我们帮你们报了警,叫了救护车。”她说。
我感激不尽。“太好了。我刚想问你们这个。”
她们帮我给坐在地上的人都披上毛毯。一个女人说:“你们真是幸运。前面一辆卡车撞在石壁上,已经完全变形了。”
“司机呢?”
“当然是死了。这条路段是事故多发阶段。”她指着路边的一些天主教小神龛,“这些,都是用来纪念车祸死者的。”
“我们就是为了躲避他冲下来的。”
“你们真幸运,真幸运。”她重复着这句话。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大家越来越疲倦。有些人昏昏欲睡。然而由于不知道他们内部器官有没有受伤,我不敢让他们睡,隔一会儿就挨个推一推他们,让他们保持清醒。雨还没有完全停,我开始从内心里感到害怕。
我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拉住一个女人:“让我跟你到你家去,再打一个电话,好不好?我要问问他们到哪儿了……”
她极力劝说我让我平静下来:“亲爱的,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你也受伤了啊,不要动……”
也许是饿了?我感到一阵晕眩,视线突然有些模糊。我放开她的手,慢慢坐在地上。
突然,我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鸣笛声。一辆救护车从不远处驶来。后面跟随着一辆警车。
我们得救了。
我把肖为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警察,让他赶紧帮忙联系,告知我们的医院地址。然后我跟着救护车去了麦德林。同事们都不会外语,他们需要我,我得去。
救护车一晃,我感觉又是一阵晕眩。
“你有水吗?”我问一名医护人员。
他递了一瓶水给我,我喝下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有点儿反胃。只是晕车吧。我想。
肖为
我们赶到圣拉斐尔医院时,已是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早晨。
前台接待看见我们几个中国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问都没问便给我们指了急诊室的位置。
我推开急诊室的大门,看见等待区域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环抱着双臂,闭着眼在睡觉。
她没事。她没事。她没事。
那一刻我觉得心里那只一下下又拧又揪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闻卿。”
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有些发白的嘴唇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肖为?你来了?”
她扑进我怀里。我紧紧拥住她。
安总迟疑着,走上前一步:“小闻,他们……其他的人,怎么样?”
闻卿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安总和秦思源。她松开我。
“安总,有几个同事受的是外伤,已经处理过了,做了缝合,在休息。我们的司机和另两个同事要严重一些,有骨折。安排今天手术,现在他们都在病房里。”
安总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和他们的家人交待。”
秦思源开口:“肖为,小闻在这儿守了一夜,我们去麦德林找个酒店,让她赶紧休息吧。”
我看见闻卿敞开的领口处缠着绷带:“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笑笑:“这个,墨镜被撞碎了,有些玻璃碴子划到皮肤,但还好,不算很深。”
“赶紧去休息。”我扶起她。她晃晃头:“啊,真的好累。还很渴。我去接点儿水喝。”
她朝饮水机走去,我发觉她的脚步有些浮。
“闻卿,你——”
话音未落,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颅内出血,10毫升。”医生拿着闻卿的脑部ct照片,严肃地和我们说。
“需要手术吗?”
“暂时不需要。但得住院观察。”
我来到她的病房。她躺在床上,侧着头,脸色白得像纸。
护士拿着一块毛巾给她擦脸。她的双眼紧闭,眼球在眼皮里飞快地动,像是在做噩梦。
我想叫她,却被护士制止了:“她现在意识不清醒。”
过了几分钟,她睁开眼。
“肖为……”她吃力地把脸转向我。
“不要……不要告诉我妈妈……”
她的眼皮再次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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