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路仅不知道答案，他在平静了先前乍闻父亲死讯的极度愤怒之后，整个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眼前这些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带给他的只有本能的恐惧。
他的父亲，那个在他眼里高大雄伟的人都倒在了他们的刀下，自己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也不过是给他们的刀口上多添一道亡魂。
“路仅，你去过海边么？我小的时候特别害怕远离岸边的海面，因为从那里往海底下看去只能看见下面深不可测的黑暗，我始终担心在那下面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忽然窜上来。”秦淳慢慢地说。
“我把这个忧虑讲给我父亲听，结果他哈哈大笑告诉我说，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是不敢浮上来的，它们拿黑暗做掩护，藏身其中恐吓着别人，那便终究是畏惧光明的。”
“人呐，就是躺在深海的贝壳，要是你把壳合上了，你也就融进了周遭的漆黑里，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碾碎了都不知道，如果你把壳打开，让里面的珍珠露出来，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光芒，你便和那些被随意践踏的砂砾区别开来了。”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粒珍珠。”秦淳指了指路仅的左胸说，“就在这里面。”
“真的有么？”路仅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他从没有去过海边，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珍珠，他踮了踮脚，希望能听见珍珠在自己胸膛里晃动的声音。
秦淳温和地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胸前说：“当然有，这是一颗不太安分的珍珠，随时随地都在你身体里跳动着，因为它很想从这个壳里出去，尤其是每次黑暗来侵扰你的时候，它就愈发想要打开这壳，去帮你照耀周围，这时候，如果你越是禁锢着它，不让它出去，它就跳得越是厉害，越是不安分。”
路仅的掌心感应着那剧烈的跳动，忽然感觉就像是秦淳所说的道理，这里面或许真的有一颗急着冲破禁锢的珍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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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当家握着长枪的双手轻轻颤抖着，不久之前他在陷入绝境之下不得不动用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叠浪”1，这是很多“狮心”战士2都会的技能。
然而，这个能通过累积对战双方的力量而最终爆发巨大威力的技能其实并不适合他，因为这需要使用者对力量有着极高的控制能力，否则就会失控。
他确实是把这样一个自己难以掌控的技能留作保命手段了，也明白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控制得住这不断积累下来的巨大力量，只是他坚信失控的永远比被掌控的更加危险。
“他这是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米凯尔也渐渐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没人控制的炸弹，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开来，“他对自己也是够狠的啊。”
当三当家的极限到来之时，米凯尔也心生感应，手里的攻击停了下来，冷静地看着这个浑身赤红，血脉凸显的家伙，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是兴奋和狂热，看来他体内混乱的气血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三当家高举长枪的那一刻，时间忽然像是静止了一瞬，接着才开始缓慢流动，米凯尔能看清楚对方手臂上的每一条肌肉、每一根血管的轻微颤动，也能感受到在长枪高速挤压下的气流的卷舒。
两个人之间的空间仿佛出现了旋涡一样的纹路，一道道转动的波纹扭曲着他们中间的光影，所有凭空突显的线条和痕迹最终汇聚于“爱芬别斯”的前端，没有锋锐尖端的“爱芬别斯”此时拥有了一段穿透力极强的无形枪尖！
“螺旋击刺”3，谁能料到这柄“九圣兵”里瞧上去最愚钝的长枪竟然铭刻着全部九把武器中最尖利的技能呢？
无形的波纹和精铁长枪剧烈碰撞在一起，螺旋状的白色气流携着刺耳的摩擦声向四周扩散开去，两人脚下的地面似乎也难以承受这样猛烈的冲击，在发出阵阵哀鸣之后崩开了条条细小的裂纹。
三当家的牙缝里渗出丝丝血迹，也不知道这些血色是牙根里的还是肚子里的，要知道，他现在不仅要抵抗米凯尔的反击，还得承受来自失控的技能对自身的反噬。
甚至，失控造成的代价还更胜过米凯尔的威胁，他在发动技能时为了能增添几分胜算，冒险多叠加了几层力量，而此时，这多出来的力量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速了他的全盘崩溃。
“哇！”，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三当家的嘴巴里呕出，手中的长枪颓然地掉落下来，这时候，米凯尔的技能也正好消耗光了她先前积蓄的“纳娅”，白色柱枪前端的旋涡消失了。
没有任何阻力地，“爱芬别斯”的粗大枪身撞在三当家的胸膛上，像是撞飞了一个巨大的布偶。
“呼”，白气散去，米凯尔手里的武器变回了平时常用的“佩尔修斯”，她走到瘫在地上的三当家身前，用剑尖直指他的喉咙，修长的银剑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嘁，有本事就给大爷一个痛快！”三当家浑身上下只剩嘴巴还能动了。
米凯尔盯着这个先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人看了一会儿，忽然，撤回了抵在他脖子上的长剑，说：“你不用这样激我，像你这种人应该比我更了解职业者的规则。”
“哼哼哼，狗屁规则，像老子一样想杀人便杀人，那才叫痛快！”三当家讥讽地说，“而你们，只是一群虚伪的人罢了。”
“你年龄不大吧？为什么要落草为寇？”米凯尔不想在那个问题上跟他争论，她更好奇的是眼前这个算是跟他们同龄的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成长到这样的心狠手辣。
三当家的眼神变得有些莫名，随即又恢复了桀骜的模样，他看米凯尔的眼神就像历经风吹日晒的野狼看向被人圈养起来悉心照料的绵羊一样，狠毒又羡慕，贪婪又怨恨。
最后，他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眼里全是嘲弄的神色：“也对，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想象得出那些和我一样一直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米凯尔皱了皱眉，质问说：“那也是你自己选择，你明明有一身的好本事为什么就不能用到正道上？”
“呵呵，选择……”三当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落寞，他做出这样的表情时，米凯尔才从他身上找出了一点少年人的感觉，“我要是能够有选择……”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努力用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要坐起来，米凯尔一下子戒备了起来，森冷的剑锋又指向了他的脖子。
“不要激动，你看我现在起个身都这么困难，哪还有力气跟你打？”三当家笑着说，最终他还是慢慢坐了起来，问米凯尔说，“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米凯尔冷着脸收回长剑，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想想，大概……嗯，跟那小子差不多大的时候吧。”三当家指了指那边站在秦淳身侧的路仅。
米凯尔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
“对啊，就是你这样的表情，我一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表情。”三当家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
“挺久没跟人说起这些事情了，正好你今天问起来，我就忍痛揭一下自己的伤疤……唉，你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再怎么垃圾的人，也有自己的过往嘛，只是没有人去关注而已。”
“你知道黑罗城么？”
米凯尔点点头说：“罪城。”
“哈，没错，不管跟谁说起黑罗城，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两个字，‘罪城’。不过，那也倒不是冤枉了谁，黑罗城就算到今天也仍旧是一座罪孽深重的城市，那里是联邦律法所不及的灰色之城。
用我的话来说，那里就是一滩冒着恶心气泡的沼泽，鲜活的东西是没办法在里面存活的，只有那些散发着腐朽恶臭的才在里面能过得如鱼得水。”提起黑罗城的时候，就连三当家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是出生在那座城市的，母亲是一个全部家当只有一张破床的妓女，父亲……鬼知道是哪个浑身酒气的嫖客吧，总之，那张破床是我母亲整日‘工作’的地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从小到大吧，就没有谁给过我好脸色看，虽然周围的邻居也是和我们家一样属于最最底层的蛆虫，可是就算是蛆虫好歹也有个肥瘦之分？”
“我和母亲不只是蛆虫，还是最瘦弱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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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叠浪：技能类，“狮心”战士技能，可以吸收自己和别人战斗时双方碰撞的力量，每积累等同于自己全力一击的力量称为“一层”，并且没有累积的层数上限，理论上只要自己能控制得住这些力量就能无限积累下去，但是，在积累的过程中会随层数的增加而扰乱气血流动、增大肌肉负荷，因此，对该技能的控制能力取决于自身身体素质和精神力的强弱。积累的所有力量在爆发时会一次性消耗掉，造成威力巨大的攻击。
2狮心战士：职业类，战士三大主流分支的一种，体内“纳娅”容量不大，对自然元素的亲和力一般，大多狮心战士都是依靠强大的身体素质和过硬的体术本领与人战斗的。
3螺旋击刺：技能类，为“九圣兵”之“象牙塔·爱芬别斯”的专属铭刻技能，通过积累在“爱芬别斯”中的“纳娅”触发，发动技能时，“爱芬别斯”的前端会出现锥形的无形旋涡，具有极强的穿透能力，同时螺旋气流还拥有吸扯敌人并卸去一部分敌人攻击威力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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