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锦生华 > 《锦生华》正文 37章 凤凰于飞
    片刻后,锦华才听到羿尧有些似叹非叹的低沉声音缓缓响起。

    “母妃身为玲珑山庄少主,虽锦衣玉食地位尊贵,却也不是无任何危机的。一次母妃听了外祖父之命外出巡视各间店铺盈利情况,说是历练,是以母妃带着的随从甚少。于回程路上槽了“听了命”的劫匪截杀,母妃不敌,正欲丧命之际韩姑姑恰好赶到救了母妃一命,母妃感激遂请她入庄内吃一顿便饭。二人交谈后母妃知晓韩姑姑无亲无故,便问了外祖父与外祖母留韩姑姑在身边,韩姑姑欣喜不已,母妃想着不若结了姐妹更好,于是便有了“韩”姓。”许是想到什么,他顿住,锦华仰头看去,晨光照在他刚毅冷峻的脸上,黑眸微眯,瞧不着他神色到底如何?他似有感觉,侧头对着锦华轻柔一笑,这才继续说道:“后来母妃入宫,韩姑姑便以母妃贴身丫鬟名头于身侧陪伴,母妃逝世后她才求了父皇照顾我。”

    不说姐妹,便是贴身侍候的也难有如此忠心为他人的心思,何况当时的韩姑姑正值妙龄却宁愿舍弃出宫也要留下照顾昔日结拜姐妹留下的孩子,而且是韩姑姑有恩于御宸妃而非御宸妃有恩于她,她那时就算远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如此也可见韩姑姑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只是,她不太明白因着什么韩姑姑非要留下照顾羿尧?就算御宸妃对她有收留之恩,可她于御宸妃的救命之恩早已相抵,她大可不必牺牲自己的一辈子锁在深宫。

    “那韩姑姑便不必嫁人生子吗?”锦华根据当时实际情况淡淡问出,“一辈子”三字太过沉重,既是要问,也要不让羿尧心中愧疚更重。

    羿尧莞尔,侧头深深的看了眼锦华,那眼底太过明显的神色告诉锦华他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微叹一声,语气略显惋惜,“韩姑姑自小习武,伤了内里,母妃曾遍寻各地名医为她医治,医者凡搭脉后皆是同一句诊语,此生子嗣无望!”

    锦华恍然大悟,心中感慨万千,想不到原因竟然是这个。韩姑姑知道自己将来不可能有孩子,所以才甘愿留下照顾姐妹独留于层层阴谋诡计中的羿尧。不过元兴帝会应允,想来也是看中了韩姑姑会武这一条吧,认为更能保护好年幼的羿尧。可是大多习武者精骨内大多都有一股刚劲,连带着性子亦同,但如今无论对人对物皆和善笑脸的韩姑姑锦华实在很难把她与“武”连在一起。不过想到方才出扶桑阁时韩姑姑说的话,又觉着应当,这皇宫就是一把剑一柄刀,任你三头六臂,任你刚强不屈,时日一长,它都能把你磨的只剩下一副柔和温善的面具。

    “韩姑姑,人很好。”锦华露齿一笑,眉眼略弯,看着他说出这一句似抚慰又不像抚慰的话。

    羿尧听了心中却很高兴,与她一样,眉眼带笑,迎着朝阳,像尽头处的花园缓步走去,二人的影子印在一侧草丛上,看着像似锦华依偎着羿尧一般。

    是啊,韩姑姑人很好,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为他默默的打点好一切近身事物,从不多话。或许锦华会猜测韩姑姑变成这样的原因,但他唯知晓的一点,便就是韩姑姑为了能让他感觉母妃还在一般不惜撇下刚强学着和善,只为让他终日舒心不至过度悲伤怀念母妃。

    转过一个弯,视野突然开阔明朗起来,全然不负方才群树花丛围绕。入目的是一片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大片湖水,湖边种着青如玉垂下长长枝条的柳树,风轻扬,吹动如女子腰肢柔软的柳条荡过湖面,激起无数涟漪。他们所站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架于水面上大约一丈宽的木板桥路,每两根桥柱中间都放了一盆小小的同色木桶,里头种着一根攀着栏杆长得藤蔓,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绿龙般蜿蜒向着湖中心而去。薄雾间隐约可看见湖中心有一座木质亭子,八根撑顶柱中间各挂了一扇月牙色泛着珠光的纱帘,底座是青石堆砌而成,除开进来的那面其他七面外围靠近湖面上便是一排长形座椅。

    “这便是净湖,比之御花园的千鲤池稍小一些!”二人站在通往湖心亭的那架“绿桥”入口处,羿尧看了一番周围景色轻声对着一侧的锦华解释,见着她含笑打量眼前事物,心中略显满意,也不枉费莫晔十几天便做出如此模样了。

    锦华颔首,心中恍然,这便是那日莫晔与她说起的净湖,眼神微转,净湖、清渠、净园,光就这样听着感觉都是几处无忧地,只是……

    “净湖与清渠以前叫什么?”侧头疑惑的问着身边羿尧,也不是她多思,只是莫名的觉着这几个名字改动过,原因她想或许与净园一样,所以才想知晓它们以前叫什么。

    羿尧听罢微摇头一笑,神情略显无奈,像是早知道她会这样问一般,眼底却只有宠溺温柔,轻声解释道:“清渠往日只一个“明”字,净湖便是一个“景”字。赐婚后,我左思右想才改了这两个极清悠的字。”

    明光大景,也确实符合历朝历代的太子身份与地位,且也不易越过帝皇惹人诟病。不过看着他淡淡的说出“极清悠”三字时,锦华心里是一片融融暖意,其实无论叫什么,它们都一样存在,也不会改变任何。而且他想要表达的怕不只是清悠吧,与净园一样的名字,也不过盼着她能在这东宫住着无忧清悠,便是这景物名字也不愿她平日里听见有与天家扯上关系的字。

    “清平净心,极好的意头!”她对着他细语轻吐,像是在说它们,也似给它们起名字的人,亦或是他独独赋予她的心意,都是极好的。

    羿尧侧头,二人皆展颜一笑,而后他便拉着她踏上那一条满是盎然生机的绿意。不多时,薄雾渐渐散去,眼前只剩下春意渐融,湖水刺目,轻纱飞扬,仿若仙境一般,叫身处其中者不愿再出去。

    二人携手至亭中轻纱间于中央圆木桌坐下,尽头处有几个宫女拿着一些东西缓步向亭中走来,离得近了,锦华才知道她们有的手端着托盘,上头有茶盏水果与各色糕点;有的两人抬着一张半人高的木桌,上头有几个锦盒,锦盒中是笔墨纸砚;有的斜抱着一把锦布包裹着的琴,最后头几人人则抬着琴架与琴凳。

    锦华见状不禁眼带疑惑的看向坐在她右侧的羿尧,羿尧不语只对她勾唇,待宫女们把所有东西都放好退出亭中后,羿尧才拉着锦华走到他们左边放置着琴架的地方,伸手一指看着锦华问道:“可识得它?”

    锦华顺着羿尧的手看向那置于琴架上的七弦古琴,乌黑光滑的琴身,泛着盈亮的蚕丝弦,琴头缀有一排黑色的丝质流苏,从琴尾一直向琴头蔓延着雕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第一眼看去时锦华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古朴典雅、醇厚尊贵有如实质一般向她袭来,若是普通的桐木琴定然没有这样隐含的气势,而且看琴身与琴弦的光滑好似被人抚过多次,再看那只与琴身同色的凤凰,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羿尧好像也无需锦华回答一般,双手背于身后,黑眸淡淡的凝视着那架不同寻常的古琴,语气很是低沉,“它叫凤凰,用桐木制成,琴弦是雪山之巅的冰蚕吐的丝。三百多年是归前朝皇室所有,前朝覆灭之后便入了玲珑山庄当时的庄主手中,后一直作为庄主与少主的所有物,直至传入母妃手中,被她带入宫。”渐渐的,他的眼神看着凤凰琴带着些许怀念与叹息。

    锦华了然,方才看到那只凤凰时她便猜测着它就是三百多年闻名于天下的凤凰琴。她在书中有见过对于凤凰琴的描述与天下皆知的原因,传闻凤凰琴与古曲《凤求凰》、古舞《凤求凰》是一整体,也唯有三者结合起来才能使琴音、曲调、舞姿三者达到极致,可天下间见过听过之人甚少,也因此才在世间传开,说“若是有朝一日得见三只凤凰和鸣,那便死而无憾!”还有一点,古有凤栖梧桐的说法,这凤凰琴的琴身是罕见的一百多年的桐木制成,且冰蚕于极地本就不易存活,何况辗成琴弦,于是这闻名天下的凤凰琴人人都想见见它是何等的贵重与稀有。

    至如今,这琴亦有一百多年未入过世人眼了,若非她平时里爱读些野史杂记,想来也是认不得。

    锦华不忍他伤怀,转眸眉眼含笑,樱唇轻启,语气很是调侃,“今日你把它光明摆出,也不怕有贼人记着趁你不防偷了去?”

    羿尧听言敛去怀念之色,嘴角轻勾,五官柔和,也不应答锦华的玩笑。左手拉起她右手,右手扶住她肩膀把她往琴凳上推,锦华不解,一边随他动作往琴架一侧走去一边愣愣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此番是何意。

    双手一按,看着她安然坐下羿尧才垂眸说道:“试试看可还顺手?”

    锦华闻声抬头,神色难掩诧异,随后再低头看了看至于眼前的凤凰琴,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要把这架凤凰古琴赠予她。只是,这到底是御宸妃之物,不仅包含羿尧的怀念,元兴帝的思念悲痛想来也不会少,她又如何能要这承载了他们三人的牵挂牵连呢!

    见她神色变幻难掩忧虑,知道自己若不说些什么她也是受之心难安,遂走至圆桌边坐下,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与她解释,“父皇告诉我,母妃曾嘱托他,说让我把这凤凰琴当做信物交给我心爱之人,亦是我的妻子!”

    听罢后敛去忧虑,抬起素手轻轻抚摸着琴身,大约御宸妃也是想到了身处皇家的无奈,所以才早早的为羿尧铺好路,不想来日里让他有了心爱的女子也只能如她一般为妾,以至两人之间像她与元兴帝一般造成两难的局面,这便是一个母亲的慈母情怀,为着孩子百般打算。不过细想想元兴帝能这么快答应羿尧娶她为妻,除了他与锦父间的君臣之谊,何尝没有御宸妃的原因在。

    锦华不语,低头轻笑,双手至于琴弦上,右手食指轻轻一勾,“铮”的一声,抬头看向羿尧,神色讶然,随后又看着犹如正在沉睡一般的凤凰古琴,琴弦不见波动,而那琴音却好像绕梁一般,久久回荡在锦华的耳边。果真不负“闻名天下”这个词,琴声醇厚悠远、绵长清脆,如滴水穿石,叮咚作响,是极好听的琴音。

    心中兴趣渐起,也不再去看羿尧,双手控好琴弦,想了想《凤求凰》曲调,后眼神专注,眉眼含情,指间翻飞谈将起来。

    而羿尧便坐在桌边侧身温柔的看着正对面的锦华一副沉浸在琴音曲调中的模样,她一袭白衣墨发,容颜清绝,气质芳菲,背后是轻纱飞扬,绿柳如依。她的神情也跟着琴音或高低、或缠绵、或悲痛、或思念、或欢愉不断变幻着,好似她就是那个为求心爱之人眷顾的痴心女子。

    锦华渐渐适应这架有了“三百多岁”的凤凰古琴,于是琴声愈发流畅自然,清亮间慢慢飘出一派温馨柔情的小亭。飘到东宫各人的耳边,众人不禁驻足静心聆听这宛如天籁般的琴音;飘到了皇宫各处,主子们有的疑惑有的伤怀,有人感叹“天下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听的琴音了”,有人欣慰“总算又听到了这曲绝响”;飘到了不少“有心人”的心间,他们各自沉思,眼里一阵阵的精光又不知打量着什么;隐约间还飘到了皇宫外,百姓们站定蹙眉细听,心中有些可惜,怎么这样好听的琴音还是一下一下的呢?

    东宫大门口处,一袭宝蓝色皇子服的羿辰对着仍是一袭石榴红锦衣的羿辰皱着眉头奇怪的说:“咦,四哥也不是那等风花雪月的人啊,何时东宫竟有了琴技如此高超的美人?”说完嘴角甚是还勾起一抹发现好玩事物的调笑。

    “你怎不猜是美人弟妹呢?”羿云双手拢袖背在身后,衣摆轻微荡起,凤眸微眯看着门口伫立的宫羽军,任由颊边的碎发被风吹的凌乱,嘴角略轻勾,愈发风流惑人。

    他们身后则各自跟着各自的贴身侍候。

    羿云说完便抬步往门内走去,羿辰见状轻声嘟囔了一句,“她一个小城来的怎会弹出这等妙音?”后见羿云走远才快步跟上,嘴里高声喊着:“三哥你等等我!”

    二人进内后便寻声琴声往净湖走去,方到湖心亭入口处就看见莫晔、韩姑姑与一众宫人守在那。羿云见状缓步上前,如闲庭漫步般,语气仍是一贯调侃居多,“呦,莫晔你这总管近日当的也太清闲了些,不如去我昭阳殿帮我管管那群不省心的美人儿?”

    众人闻声回头,见是二人同来忙俯身行礼,莫晔却没有接羿云的话,神色自若。羿云也不理会,走上前几步打量着亭中恩爱情深的二人,眼底有思念、暗痛一闪而过。

    而羿辰则走到莫晔他们身边,眼睛使劲看向亭子,听着耳边尚未歇的琴音,疑惑的问:“晔叔,这是谁在弹琴啊?怪好听的!”

    “是太子妃!”冷然的声音愈发淡淡。

    “还真是她啊!”话是那样说,可他神情明显写着“我不信”三字,然后又用那种自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暗自嘀咕:“不会知道要嫁的是太子,临阵磨枪粗浅学的吧?”

    立在靠前头的琉雪听见立马回头怒视着羿辰,嘴唇抿的紧紧的,大眼睛似要喷火,一副随时可能上来把羿辰撕了的模样。羿辰见状剑眉一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心中一阵惭愧,遂抬袖掩唇假模假样的咳了几声,平移着碎步到羿云身边,不敢抬头去看琉雪。

    琉雪见他如此这才转过头去神情傲娇轻“哼”一声,叫你说我家姑娘!韩姑姑见状只淡笑不语,也没去怪琉雪越矩。

    众人听了一会儿,直到琴音渐歇羿云与羿辰才踏上木桥往湖心亭而去,而亭内,锦华弹完便放下手,神情很是满足愉悦,羿尧见状便轻声问道:“如何?”

    锦华看向他,开心一笑,随后一边起身走向他一边与他说起感受,“不负这个名字,很衬手,也,”侧头看了看身后才笑道:“与这曲子绝配!”她知晓他问的不是她觉着这琴如何,而是这琴是否适合她弹奏。

    羿尧闻言低笑,琴曲绝不绝配也与弹琴的人有关,若是不能把曲中各种情绪融入指尖,再好的琴曲弹出来也是乏味,入不得耳。而锦华如今虽然没有要求的凰,可她个中感情却渲染的极好,不自觉会把人带入其中,以至神思跟着她琴声走。

    不想放过如此绝佳“俘获”佳人心的机会,遂欲出口夸赞,谁知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四哥你如今可真快活,整日只听听琴,看看景,如世外仙人。”

    冷下神色凝目看去,待见着是羿辰与羿云走进时,黑眸中的寒光止不住的向羿辰周身围绕。而羿辰方踏进亭中便感觉一阵刺骨冷意,不禁环顾一番四周,后便见着羿尧冷着一张脸对看着他,他有些心虚,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遂向右边羿云身后挪了几步,借以遮挡羿尧冷冰的视线。

    羿云似无觉察,一个转身往左边走去,神色未变的坐下并接过锦华倒好的茶。羿尧也不再看他,垂首执起茶盏抿着,锦华抬眸便见羿辰一脸尴尬心虚模样站在亭子入口处,又看了看淡定喝茶的二人,后对着羿辰淡淡一笑,“五弟也进来坐下喝口热茶吧!”

    羿辰闻言这才放松下来,对着锦华略腼腆一笑,一边往圆桌慢慢移着一边皱眉神色很是迟疑不定,直到羿尧抬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紧,加快步伐坐下,双手有些拘谨的接过锦华推来的茶盏,抿唇踌躇了半晌,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多谢,四嫂!”

    锦华闻言手中为自己添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壶,墨瞳含着诧异看向对面只余半个头顶的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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