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醒目的知音 > 《醒目的知音》正文 三 更一分风雨
    石碏最近总是感觉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自从先君庄公扬薨后,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就总在缠绕着他。

    虽然家里人当面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人老了的一种表现。

    老,并不是疾病,没有明显的征兆。

    一个人也不会在一夜之间突然老去。

    朝如青丝暮成雪只存在于浪漫的诗句中,乌亮的青丝只会慢慢的变白。

    但当一个人总是将“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挂在嘴边时,那就说明这个人是真的老了。

    如同石碏这样,常说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那就是真的老了。

    石碏认为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

    五十年前的石碏还不过十四、五岁,那时的他作为武公和的亲兵,伴随武公和勤王救驾,杀退犬戎,护送平王东迁雒都,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如今的国君桓公完,哪里又继承了一丝半点武公和的英武。

    想到这里,石碏不禁又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了一句:“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石碏是有资格对公家下这样的定论的。

    按照辈分论起来,作为靖伯的孙子,石碏与桓公完的高祖顷侯是族兄弟,五十年来先后辅佐了武公和、庄公扬、桓公完祖孙三代。在这五十年间,他通过太史的记录了解了武公和为了夺位弑杀兄长共伯馀的果敢,目睹了庄公扬嬖幸宠妾与庶子而埋下的隐忧,看到了桓公完面对骄奢淫佚的庶弟公子州吁时表现出来的懦弱。

    虽然自己已经告老在家,不与朝政,但他还是时刻关注着朝廷动向。

    他知道,自己的小儿子石厚正在与公子州吁密谋篡夺之计。虽然自己也曾严加告诫,也曾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鞭挞五十,禁足家中,但管不住这个小子踰墙逃出,现在就住在了州吁府中,竟然不再回家。

    石碏无可奈何,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只有老了才会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无奈。

    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一代不如一代啊!

    难道公子州吁真的要重演他的祖父武公和弑兄篡位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石碏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璒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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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璒琒是在帝丘的郊外遇到石碏的。

    那天他正在郊外官道的摊档里吃着自己下的热干面。

    这个摊档开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太好的位置,距离卫都帝丘城太近,来往的行人要么就是赶紧一步进城,要么就是刚刚出城行色匆匆地赶去想要去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在这里停留驻足。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白天看来这个地方不过是一处很普通的城郊野地,既没有绮丽的风景,也没有值得凭吊的古迹。

    但到了夜间,这个地方的星光还是那么的灿烂,辉煌,永恒,一如千余年前那般。

    那间茅草屋早已在时光的流逝中化为飞灰,这间竹棚是他自己亲手搭建的,木板床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屋顶也依然是漏光的,夜空的星星也依然是自己喜欢的。

    只是时常握住他的那一双手却只能在记忆中回味她的柔软与温暖。

    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还会遇到那双手的主人。

    不过再相见时,她却已不再是她,也不会再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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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碏第一次见到面也有如此做法,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豆皮”这样的食物。

    但吃到嘴里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吃相却全然不像是一位卿士大夫,食量也完全不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所应该有的。

    石碏吃的相当满足,也很满意。

    喝下璒琒端过来的茶水,石碏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石碏突然很想和璒琒聊一聊。

    话题还是从“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开始。

    璒琒是一个很好的听客。

    璒琒基本上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听。但每当石碏谈兴渐淡时,他总能用简单的小问题将石碏的谈兴再次撩拨起来。

    在璒琒的心中,石碏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推动历史的一个契机。

    他知道,只要自己守在这里,这个契机总要一天会自己找上门来。

    一旦契机上门,他就不会让他轻易地溜走。

    就这样不知不觉闲聊了一个多时辰。在与璒琒的闲聊中,石碏找到了完全不同于家人平时对自己支吾应付的另外一种感受。

    石碏对璒琒大有一种知音难遇,相见恨晚的感觉。

    眼看时辰将晚,石碏对璒琒发出了邀请:“不知先生可有兴趣到舍下小住两三日,老夫还有很多问题想和先生一一探讨。”

    探讨?璒琒不禁在心中产生了一种滑稽的感觉。

    这哪里有什么探讨,不过是一个找不到倾诉对象的老头子在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而已。

    璒琒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了。但他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小店目前生意尚可,一时半刻倒也不便抽身。若是老丈有兴,随时可来此处。”

    “生意尚可?!先生莫不是在欺老夫年老。虽然路上来往行人不少,可这一个多时辰曾有一个人光顾?”

    “呵呵。”

    “这样吧。先生若方便之时,可随时到城中寻我。我就住在石府,城内随便寻人一问便知。”

    说完,石碏扔下一枚竹简,向璒琒拱拱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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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璒琒才进城去石府之中。

    到今天,璒琒已经在石府之中已住了一个多月。

    通过一个多月的接触,石碏已经将璒琒视为身边的第一谋士。

    璒琒完全知道怎么争取一个老人的信任。

    少年之戒在斗,老年之戒在贪。

    一个人年纪越大,对权势与钱财也就看得越重。

    一般人都认为人若死了,是连一文钱也带不去的。

    但璒琒清楚,老人贪恋权势与钱财,只因为老人已看透了一切,已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比权势和钱财更实在。

    特别是如石碏这样的老人,曾位列一国上卿,一旦品尝过权势的甘甜,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更吸引他的事物存在了。

    石碏不同意石厚与公子州吁来往,不是石碏认为公子州吁的篡夺计谋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卫侯一系不是没有做过大逆不道之事的。石碏的族兄弟顷侯当年曾公然重金厚赂当时的天子夷王燮,将卫君的爵位从伯爵升为侯爵;如今的国君桓公完的祖父武公和就在父亲釐侯葬礼之上袭击自己的兄长共伯馀,逼得共伯馀躲进釐侯陵寝的墓道里自杀而死。

    这些,都在卫国太史的笔下记录的清清楚楚。

    石碏只不过是清楚公子州吁即使篡位成功也难以坐稳国君的位置,才禁止石厚参与其中。

    石碏看好的是桓公完的同母弟弟公子晋。

    璒琒知道,只要抓住了石碏对权势的贪恋,他的计划就能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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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眉头不展的石碏,璒琒想了想,道:“老相国可是在为石厚公子忧心?”

    “不错。”

    “其实此事倒也不难。只是不知老相国心中可是以公家为重,还是以私家为重?”

    “哦?”

    “若是以私家为重,不如现在就携家出奔他国,以免日后受到牵累。”

    “若是以公家为重呢?”

    “公子州吁弑兄自立之事以目前来看必然成行,而石厚公子也断然脱身。”

    “嘿。”

    “为老相国计,莫如坐视其成。一旦事成,公子州吁必然会为弹压国人而求计于老相国。那时老相国再从长谋划,诛逆平乱。”

    “你接着说。”

    “届时再从诸公子中选贤而立。”

    “嗯。”

    石碏低头沉思半晌。再抬眼,道:“依你看,这弑君之事会在何时?”

    “去岁先王驾崩,依礼国君近日将如周吊贺。弑君之事应在此时。”

    “看来老夫要早做准备啊。”

    “小子的摊档已经一月有余未曾照料,恳请老相国允准我先回去料理料理。若是有事,随时听候差遣。”

    “你去吧。我也累了,正想好生歇息一两日。”

    璒琒起身,向石碏拱拱手,转身离去。

    早春的帝丘,沉浸在夹杂着丝丝细雨的寒气中。

    春雨总是令人愁,多少春花尚未发,就已化作春泥。

    璒琒心中默默叹道:“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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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载:桓王元年三月戊申,卫桓公完如周吊贺。公子州吁设饯于西门行馆,伏甲士五百弑桓公完,以空车载尸殡殓,托言暴疾,遂自立为君,拜石厚为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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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历史沿着预定的轨迹缓缓向前。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