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撇开地上的电视残骸不算,满大家子的符纸黄绸铜钱剑,活脱脱就是一法场。
李根换上黄袍再扎上一个发髻就能当场跳大神了!
卜修摇了摇头,努力把这幅异常和谐的画面从脑子里挥散出去。
他从一片狼藉中找出一把椅子,跨坐上去,两条逆天的长腿支着地,面朝陈老爷子,想要语重心长的给老大爷上节课。
老爷子,都二十好几世纪了,封建迷信是要不得滴!
一切迷信思想都是社会发展进程中的绊脚石!
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
有问题找警察,警民团结是一家!
“老......”卜修腹稿都打好了,可看着坐在床沿边上眼神游离嘴里念念有词的陈大爷,又觉得讲那些都没用,“......根,你先给陈大爷做笔录,可能需要护士姐姐和廉院长配合一下。”
小郭护士从在外边开始就一直偷瞄卜修,突然听到卜修点自己的名字,还姐姐长姐姐短叫的亲热,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卜修这个没心的,撩完人就跑到一边勘察现场去了,李根恨恨地戳着记录纸,看着小郭护士眼含秋水的娇羞模样心里狂啸:小姐姐那是个盖呀盖!你看我看我我我我,这么一钢铁大直男在你眼前你看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姓名?”
“姓名?”
问了两遍,陈大爷眼睛涣散,压根不吭气,小郭护士收回目光答道:“陈有福。”
“哦,”李根转了转身子,面向小郭护士:“陈大爷的年龄以及目击者也就是你和廉院长的个人信息简单说一下。”
“陈有福,年龄67......”
卜修灵巧的避开地上的残渣,尽量不破坏爆炸现场,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显示屏上突兀的显示:7个未接来电。他没点开详情,划拉了一下,打开照相界面。
电视机小零件炸了一地,半个塑料壳子勉强能看,屏幕玻璃碎成几个整块,其中一块纹路由内向外扩展,明显微微凹陷。
连接电源的插头,已经焦黑,卜修戴上随身装着的手套,把电源线放进两指之间微微一捻,红线的部分齐齐断裂,蓝线和黄线里的铜丝基本还连着。
卜修看了一眼陈大爷裹着纱布的右手,心里疑窦丛生。
他跨过几片玻璃碴子,半蹲在陈大爷膝前。
“陈大爷?陈大爷!”卜修晃了晃领上的警徽,“陈大爷,您看,警察来了,我们来帮您抓电视里跑出来的坏蛋了!”
“警察?警察好啊!”陈大爷浑浊的眼睛里终于聚起光亮,雾蒙蒙的瞧着卜修,突然比手画脚的喊着:“有鬼啊!黑鬼!黑鬼害死了小斌!白鬼!电视里又跑出来这么大一个白鬼,它要来害我啊!”
老爷子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电视......电视没了,伴儿老伴儿也没了......”
廉院长无奈的摊了摊手:“警察同志,都是我们院照顾的不到位,医疗设施有限,这个病又没到住院治疗的程度,拖着拖着人就糊涂了。平常老陈没这么大反应,自个儿看看京剧跟着哼哼一会也就睡下了。”
卜修“嗯”了一声,问道:“电视机是陈大爷打爆的?”
“哪啊,老陈哪有那么大的力气,电视机老旧,线路老化,演着演着噼里啪啦就炸开了,老陈以为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拿拳头比划了几下。”
说着说着,廉院长的电话响了起来,廉院长抱歉的指了指电话,委身走出108。
这会,李根的笔录已经做完了,除了现场三个人的基本情况之外还额外要到了小郭护士的身高体重血型星座以及微信号,小案子,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整个人就是个脑子里缺根弦永远游离在事件之外的中二病患者。
做完笔录,中二病患者根就开始拿着手机研究那些符啊咒啊的,看着看着还真让他看出点东西来了。
“头儿,你来。”李根站在床头的位置对卜修招手,卜修安抚的拍了拍陈大爷手背,起身走过去。
李根神秘的说道:“我刚在网上搜了,这些符咒还真有意思,恶灵退散、招财进宝、益寿延年各种功效应有尽有,重点是这个符,噗~”
“笑屁,说重点!”
“这个符它是和合符!和合你知道吧,说简单点就是男女那什么,也就是说这个符咒是增进男女感情的符咒,你说陈大爷都这个岁数了,还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啧啧。”
卜修看看陈大爷,小郭护士哄着喂水都不配合,上心个屁!
这时,地上一小块闪闪发亮的铝箔膜引起了卜修的注意,他随手捡起来,看着不像是电视里的零配件,触感还有些湿润,于是问小郭护士:“小郭姐姐,这东西是哪来的?”
李根张嘴就呸:三十岁的老毛驴叫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小姐姐,臊不臊啊。
当然也只敢在心里骂一骂。
小郭护士不负众望的脸红到脖子根:“应......应该是院长那会打完□□落下的封口......我......我那会不在屋里。”
苯/巴/比妥,镇定剂的一种。
李根打趣道:“怎......怎么问你S......H......A啥你......你都不知道啊......”
小郭护士跟李根说话就一点不结巴:“我新来的,试用期还没过呢!那会陈大爷魔怔了,摔暖壶摔凳子的,不打镇定剂根本停不下来。”
“嗐......你......你怎么跟我说......说话就不......不结巴?”
小郭护士哪见过这么没脸没皮刨根问底的人,一害臊捂着脸跑出去了。
李根凑到卜修跟前,摸着下巴问:“老大,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杂物科二帅,为啥小姑娘都爱往你身上粘?”
“咱科室就两人,你还有脸说,”卜修戴着手套把那片铝箔膜递给李根,补充道:“拿证物袋把这个装好了,回头送到检验科。”
李根“咦”了一声:“老大你是不信小郭姐姐的话?当年在刑侦大队看谁都像嫌疑人的毛病又犯了?”
卜修懒得理他,看陈大爷精神状态不好问也问不出什么,温声细语的安慰几句,道了别就算结案了。
他想的是有空再过来看看,毕竟这满屋子法场似的打扮,再加上老爷子不甚乐观的情形,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但事实是,卜队忙得跟狗一样,抽点时间跟男足世界杯夺冠一样困难。
回科里的路上,卜修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甩给李根,李根如蒙圣宠合不拢嘴:“老大你良心发现了?知道我这些年跟着你风餐露宿的不容易了?”
卜修一手扶额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卡里有五千,密码是我俩生日。这周你休息去家电城转转,买几台新电视,不用大的,21寸就行,抽空送到福熙敬老院,就说是政府补贴,慰问品,让院长一定给108留一台。”
“老大......”
“剩下的找个馆子,一两天不忙了杂物科团建。”
李根突然有些感慨,要是放在三年前,哄老人逗小孩这种暖男爱干的事卜修信手拈来,朗月入怀一般灿烂的大小伙子,光是站在那笑笑就够让人心情愉悦的了。
可是搁在今天,他已经有3年零21天没再见过卜修开怀大笑的样子了。
“老大,那咱现在去吃饭?”李根忍住抹眼泪的冲动,朝卜修努了努嘴。
卜修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微微停滞片刻,抬头说:“前面右拐放我下来。”
李根脖子伸的老长,向右前方看过去:“老大!你又?!”
卜修回了个“嗯”,别过头,看向不远处市局右侧低调的一张牌匾,牙尖不自觉的咬住指甲盖,浓密的眉毛微微簇在一起,仿佛心事盘虬全写在眉毛上了一样。
那双墨色的眼瞳的深处,看不清是期待还是忐忑。
手机屏幕上显示有7个未接来电。
他不用回都知道是找他干什么的。
太后,是叫他这周末回家吃饭的。
张大魔头,是叫他回局里接受三天一次的心理辅导。
林静婷,是叫他去法医鉴定中心,认尸体的。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