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记忆修改器(系统) > 第5章 第五章
    杂物科算是一个很清闲的部门。

    区域性民事纠纷有片儿区民警,犯罪性质恶略的刑事案件有刑侦大队,跟毒贩斗智斗勇缉毒大队时刻待命,那些抽不出人手无关痛痒的小案子才会丢给“民生民意调查科”。

    有的小案子不等小金杯突突到现场,半路就销案了。

    往紫砂保温杯里泡点枸杞,藤椅上那么一坐,妥妥的老干部退休生活。

    就这卜修都不常回家,借口总是忙忙忙,一两个月回一次算勤快的了。

    实在挨不过电话催,星期天一早卜修溜到超市,给娘家置办年货似的,大包小包塞了一后备箱,这才动身回家。

    张女士得知卜修周末回家,天没亮就开始在厨房张罗,卜修拎着大包小包刚进门,就看到老两口在餐桌上包饺子。

    “这个口儿没捏紧,下锅是要漏的!”

    “那个馅儿也太少了吧,儿子回来是吃饺子的还是吃饺子皮的?”

    “哎呦,包的这么丑怎么下口啊。”

    老卜一脸认真,眉头拧成了川字,腾不出空还嘴。

    犟劲上来了,大有写了三十多年板书的手,还征服不了你这小饺子的较真样。

    卜修在门口看了一会,乐的不行,嗓子都有点岔气:“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儿子,快坐那歇一会,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又不是走亲戚。”张女士有洁癖,见不得东西乱放,把那些水果礼盒什么的规规矩矩的放进厨房里,又端了一盘点心出来。

    “先吃点儿点心垫一垫,一会给你煮饺子。”张女士回头对着餐桌就变脸了:“卜老师,不监督你就不好好包饺子了是吧?”

    卜修特乖的应了一声,在看餐桌上的老卜,就像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拍了拍沾上面粉的手,假装自己从未参与过包饺子大战:“谁吃谁包去。”老卜撂下这么一句狠话,拍拍屁股转身钻到书房去了。

    吃饭的时候,张女士端来一碗饺子皮:“儿子,把你爸的劳动成果端进去,就让他在书房吃,省的惦记咱娘俩的。”

    卜修没敢真这么做,颠颠地跑进书房:“卜老师,赏脸一起吃个饭呗。”

    老卜一脸不情愿地出了门。

    实际上卜修比谁都了解他爸,面冷心善,偶尔还爱耍耍小性子,发发小脾气,架不住人哄,老小孩儿一个。

    张女士除了饺子以外还做了红烧猪蹄和老鸭汤,盛汤的时候叹了一口气:“胳膊上那伤好全了吗?上次拆绷带的时候可把我心惊肉跳的呦,那么大的血窟窿,比打在我自个儿身上还难受。”

    卜修接过汤,吹了吹汤上的油星一口气喝下去:“早好了,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多大点事儿,妈,您就别惦记我了,又不是小孩儿了。”

    张女士又夹起半个猪蹄:“多大在妈眼里都是小孩儿。多吃点,吃啥补啥。”

    老卜端着个碗,挡着半边脸偷笑。

    吃过饭老卜亲自下厨,切了一盘水果,摆盘摆的像模像样,颇有米其林大厨的意思。

    卜修不好意思下手,还是张女士从盘子里扎起一块卖相好看的苹果给他,这才毁了这盘艺术,终于能放心大胆的开吃了。

    电视里播放着一档相亲节目,男女嘉宾正在上演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他的恶俗情节。

    重点是那个“我”和“他”最终牵手成功。

    卜修捡了两颗葡萄送进嘴里,吐槽道:“这节目绝对有剧本,都是套路,哪能这样呢,他俩就算在一起了那男的也不喜欢她啊,充其量就是感动,凭着感动能过一辈子吗?不能!迟早是个分!”

    张女士正在剥橙子,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自己儿子:“分不分那是后话,人家好歹在一起过,有个伴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的孩子了,老独来独往的妈也不放心,有合适的,甭管男的女的,找个伴儿陪着你,万一哪天我和你爸......”

    卜修不吭声,把葡萄皮吐到烟灰缸里,拿起遥控换了个台。

    老卜见情形不对,忙转移话题:“......咳,老张最近还好吧?”

    卜修“嗯”了一声,其实他也有段时间没见张局了,张局的心理辅导课太洗脑,他都逃课半个多月了。

    “书房里有两根野山参,周一上班的时候你给老张送过去,泡酒还是煲汤他自个儿看着办,这么些年老张对你没的说,人家那么大个领导,由着你病假一休休一年,请假一请请一年的,比对自个儿孩子都上心。哪天我得约着他喝顿酒,”张女士剥着一颗葡萄皮,递给卜修以后瞅了老卜一眼,老卜立马改口:“喝茶,喝茶,肝都硬化成那样了我能喝酒吗?胡闹!”

    听着老卜自问自答了一番,卜修心里畅快多了:“您那病自个儿注意着点,每个月去医院复查一次,别嫌麻烦。实在不行就周末去,耽误不了您上课。”

    老卜低头应了一声,又回书房研究他新得的字去了。

    卜修帮着洗好盘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身后张女士突然说了句:“以后不忙了多回家看看,一个人多冷清啊。”

    卜修回头咧嘴冲她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张女士怔了怔,竟背过身子擦眼泪去了。

    “妈?”卜修有些迷,只能使出从小用到大的杀手锏,撒娇的环住老妈的脖子,小狗似的拱了拱。

    “嗐,没事,妈就是好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你警校毕业那年......”

    卜修叹了口气:“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卜修又待了一会,下午暑消了就开车回了自己那儿。

    他住一间一居室,装修风格简约现代,整体灰白黑三种色调,白天到晚都拉着窗帘,更看不到什么别的颜色了。

    兴许是天气热有些中暑,喝过藿香正气水一觉睡到天黑。

    迷迷糊糊中,他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手机号码,习惯性的拨了出去。

    嘟嘟了五秒过后电话自动挂断。

    他翻了个身,撑着眼皮找到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果断的按下了删除键。

    尽管这个人早已连同手机号码一同深刻在脑海里,他还是想有仪式感的跟过去告别。

    三年了,只有他一个人活在黑暗里,没有人能救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昨日种种已死,今日仿若重生。

    周一大清早,李根端着个杯子在饮水机上接水。

    杂物科大门推开的同时,伴随着一阵老土的电子铃音。

    一个磁性中带着那么一丝丝痞气的男中音钻进耳朵里:“张局,您找我?”

    李根在饮水机前凌乱了三秒,任纯净水淌了一手。

    电话那头,张局的话音里掩饰不住欣喜:“我听老卜说让大伙给你介绍个对象?”

    卜修膝盖一软:“......”

    前脚跟家里松了口风,后脚满世界都知道了。

    “领导,您一直教导我们,工作期间,不谈私人感情。”卜修义正言辞。

    张局恨不得呸他一句:这么些年,是谁?因为私人感情无心工作病假不够休还申请了事假?是谁?因为私人感情三天两头往法鉴中心跑?是谁?害他操碎了心一周三次指甲缝里挤时间陪某些人谈人生聊理想?

    在他八卦峰值达到最高处的时候又跟他说这个,呸呸呸。

    电话隐约传来敲门的声音,张局回了个“请进”之后轻咳了一声,端起领导的架子:“小卜,今天你手里的案子先放一放,尽快来我办公室一趟,”顿了顿,张局补充了一句:“二十分钟之内,穿警服。”

    确定卜修挂了电话,李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摸了摸卜修的脑门:“老大,你脑子瓦特掉了?”

    卜修新新的白运动鞋,踩了一滩水,心情极度不爽:“你尿的?”

    李根哭丧着脸:“不是,说正经的,老大,你要是需要换铃声,找我啊,各种彩铃,迪曲舞曲最新网络歌曲,我盘里啥都有,随便一设置就能用,贼方便贼好听。”你那都是啥,我爸都不用这种。

    “我觉着现在这个就不错。”卜修打开衣柜,找出许久不穿的一套警服,又从底下的隔层里翻出一双落灰的皮鞋。

    “啧啧,老大你手机静音多年,审美品位都退化了,”卜修把警服递给李根,自己转去洗手间刷鞋,李根反应了两秒突然尖叫:“我靠,你不是要在外边换衣服吧?”

    “不然呢?”卜修刷好了鞋,走到办公桌边,“屋里就俩人,全是男的,我还怕你非礼我不成?”

    他边说,边麻利的脱下长袖卫衣和休闲裤,只留下一条三角短裤和一件白色背心。

    李根不忍直视,心虚的跑去上厕所。

    这具身体,男人看了都要流口水好吗。

    一米八三的个头,完美的九头身比例,肌肉紧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偶尔显露的几片疤痕都是那几年在刑侦大队留下的军功章。

    这具行走的春/药就这么赤/裸/裸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换衣服,赶明儿传到局里,多少女同胞们要捶胸顿足恨没能一饱眼福了。

    好在春/药本人动作利索,穿戴整齐戴上警帽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谁都不鸟的暴躁精分吊炸天本人,秒变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人民公仆。

    果然人靠衣装。

    装。

    卜修提着两根人参踏进市局大门,门房值班民警没认出人,问他:“这位同志,你哪个部门的?东西留下检查一下。”

    卜修摘下警帽冲他咧嘴,值班民警一哆嗦:“卜......卜队?进,您进。”

    卜修说了声“谢”,端正的戴上警帽往里走,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值班民警:“?”

    “这袋东西先放你这,我一会出来拿。”

    卜修越琢磨越不对劲,张局说完那句“请进”以后,态度明显大变,说明什么?说明敲门进去的人职位不会比他小,这么急着叫他过去,不会是谈谈心喝喝茶那么简单的了。

    拎着个大红塑料袋进去,相当于众目睽睽之下给张局扣一顶“收受贿赂”的帽子,所谓贿赂只是两根来自老学长爱心关怀的野山参,想想都觉得亏。

    站在张局办公室门口,卜修从头到脚妥帖整理了一番仪容。他曾经一度想放弃这个职业,自责迷茫,内心矛盾,认为自己往后不配再穿上这身衣服。他曾经以为的军人,必须要是上战场浴血杀敌的,他曾经以为的警察,必须是枪林弹雨血水里泡过的。

    时至今日,他却有了新的想法,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人,渺小,微不足道,没有上升到国家安危的高度,不涉及黑道枪火毒品大案,却陷落在泥沼里,总该有人救他们出去。

    他希望以后能做一个平凡的小民警,以他微不足道的力量,拯救更多平凡的人。

    卜修墨黑的眸子里迸出一丝光亮,衬的他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对不起成然,我真的要跟你说再见了。

    他伸手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暖了他一身。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