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狂澜 > 第63章 六十三搜救
    六十三搜救

    名为“隼巢”的小村落其实早已覆灭于第七灵灾,沉眠在深厚冰雪之下。现在的隼巢依托泽梅尔家雄厚的财力与建筑能力,即将成为西部高地固若金汤的新据点。旧要塞“暮卫塔”则与这片大地同样,被封冻于突降的严寒之中,从兵士到指挥官,无一人生还。

    阿图瓦雷尔站在悬崖边,遥遥望向暮卫塔的方向。

    风雪急至,他看不到远处的要塞,但心里依稀记得它的样子,也记得镇守它的指挥官。

    忠诚、正直、关爱下属的寒光剑尤埃尔默里克,曾与他一样驻扎在东部低地的枭巢营地,共同击退了进犯泽梅尔要塞的帝国军。获升成为狄兰达尔骑兵团团长后,尤埃尔默里克返回皇都完婚,随即前往暮卫塔赴任,然后……

    然后第七灵灾突降,补给路线切断,暮卫塔的所有驻军死于饥饿、严寒和绝望。

    旧时继承人与寒光剑相互欣赏,曾经畅想过各自家族间抛开对立、相互合作的未来。现在迫于现实压力,福尔唐家确与狄兰达尔联手,最期盼这个情景的人却早已不在。

    世事之无常,可见一斑。离开枭巢、回归皇都前的尤埃尔默里克,眉目间满溢着对幸福新生活的憧憬,又哪知最大的灾厄正等在前面。新婚即成永别,听闻他的遗孀至今都无法接受丈夫亡故的事实,每日仍为不会再回来的人准备饮食,宛若活在梦中。

    这样也好。

    总比戳破那层现实,逼迫她直面残酷要好。真伪虚实,又何必分得那么清。他人眼中的荒唐,也可能是身处其中之人唯一的慰藉、支撑生命的一线。梦醒了,心也碎了,线,也断了。

    黑发青年拨开被风雪吹到眼前的额发,想起自己母亲过世前的形貌。

    时间已过去十三年,但仍仿若昨日般清晰。那时的伯爵夫人已认不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的记忆倒退回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并怀抱着明日再见所爱之人的恋心,安宁地进入了长眠。现实带给她的只有痛苦,梦境之中却有她想要的一切,那么,又该说哪边荒诞,哪边不幸?

    受折磨的,总是清醒的人。

    身后有踏雪的响动,阿图瓦雷尔回身,指着脚下被封冻的废墟:“那里就是我们负责的区域——交汇河营地。”

    驻守枭巢的骑兵肩负搜寻异端者基地的任务,其中有一支部队突然失去了联络。气候恶劣、危险潜伏,驻军指挥官雷德沃尔德对此感到焦急万分,委托福尔唐家的继承人与客人共同参与搜救。二人被指定的地点,也是在灵灾中覆灭的屯兵所。距离不远,但有高差,实际上需要绕一番远路才能抵达。

    冒险者走到崖边,露出跃跃欲试的样子。黑发青年先不明所以,待看到对方一直盯着崖下,突然感觉不祥的预感从脊椎升到了头顶。

    “别从这里跳下去啊!”

    情势紧急,阿图瓦雷尔一把抓住了冒险者的手臂,将对方带后了几步:“受了伤再被魔物袭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冒险者顺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崖下的营地里有数匹白狼逡巡。对方感激地对黑发青年点点头,回头却仍盯着营地,像是在思考哪个落脚点能够规避随后的危险。

    “我们先绕到东边的坡道去,从那里到悬崖底部。”

    阿图瓦雷尔松开手,认真地说明路线,而后又郑重强调了一遍:“不可以跳下去。”

    冒险者举手做投降状,表示已放弃这个想法,率先往青年指示的方向迈开步子。身后继承人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快走了几步追上客人,问:“您经常这样吗?”

    哪样?异邦人侧头看他。经常跳崖?

    “经常不考虑后续的危险。”

    因情况而异。冒险者答:这次是有熟知地形的你。如果是独自面对未知的东西,不果敢地尝试一下,谁又知道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

    继承人踟蹰于接下来的话适不适合他出口。犹豫再三后,他很轻地说:“您……还是多思虑一下其他各种方案,再做决定不迟。”

    异邦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阿图瓦雷尔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这回他闭紧了嘴,埋头为客人引路。

    这位客人,和其推荐人很像。

    眼前有亟需达成的目标,立刻忘却其他一切,包括己身的危险——少时奥尔什方救弗朗塞尔时正是这样,甚至现在仍是。所谓“物以类聚”,果然不假。人们口耳相传“光之战士”是如何如何舍己为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由刚刚看来,却不是稳重妥当地办妥每件事,反倒是别无他想地埋头前冲,才成就了好事也说不定。

    但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警示对方。

    刚才那句话也是说多了。阿图瓦雷尔暗自后悔。简直和受父亲所托,直面异母弟弟时是一样的发展。要是对方一样出言反驳,说不定立时也会吵起来,那又该是何等的失态和无礼——因为在客人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

    不像话。

    思虑间,两人已绕到崖底。交汇河营地处在悬崖的阴影下,范围内杂物众多,创造了诸多便于敌人和魔物藏身的死角。搜索部队在这样的地方遭遇伏击的可能性很大。黑发青年立刻拔出剑盾,同时告诫冒险者:“我们分头搜索……请千万提高警惕。”

    对方点头,阿图瓦雷尔又强调了一遍:“要小心敌人的奇袭。”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异邦人更是笑了一下:我会的,不要担心。

    面前差点有人跳崖,任谁都得担心一下啊。

    异邦人的游刃有余让黑发青年有点恼,这一点小小的情绪却没让他错过身侧细微的响动。他敏捷地后撤了一步,一点寒芒随之堪堪擦过手臂上的鸢盾。

    果然有埋伏!

    黑发青年迅速找到利于迎战的地方,几个异端者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的装备穿得乱七八糟,一半破旧,一半却是狄兰达尔家骑兵的制式战甲。情况不难判明:至少部分骑兵已遭伏击,异端者们正在掠夺他们装备,听到响动便匆匆来迎击搜救人员。

    战斗刚过去没多久,也许还有幸存者。

    乌合之众的异端者并非剑技精湛的继承人的对手,短暂的交锋很快结束了。这样人数、这样程度的伏击不可能让狄兰达尔家的精锐陷入险境,异端者武装的大部极有可能已返回了他们的大本营。

    阿图瓦雷尔收起武具,左右张望,发现冒险者的脚边也倒了不少异端者,而客人正半跪在雪地里,对一位狄兰达尔骑兵施救。

    确实是不需要担心。

    青年在心底笑了自己一声,赶紧跑过去帮忙。骑兵伤在腹部,先前失血不少,严寒让血液更快凝固,也让伤者更快失温。异邦人为他做了应急处置,但处在这样的风雪之中,若不赶快去往温暖的地方,骑兵的性命堪忧。

    对方被痛失战友的仇恨所控制,忘我地想要和阿图瓦雷尔一起寻找异端者的基地,为死去的同伴报仇。这样的情绪,青年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明白冲动无法导向理智的判断。他单膝跪下,望向骑兵的眼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你的第一要务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复仇。”

    “可我的战友们……我不明白……”骑兵回望他,热泪滚落他的面庞,“异端者和我们,不都是伊修加德人吗,为什么要相互……呜呜……”

    哭声也有气无力,他全靠执念支撑到现在,实际情况已比看上去更危险。阿图瓦雷尔急忙将对方扶上自己的左肩,留出持剑的右手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奇袭加上心急,青年的动作又拉扯到了先前的旧伤,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注意到雪地里撤退的异端者留下的脚印。

    天色阴沉,又一场风雪即将到来。到时异端者的踪迹很快就会被覆盖,对方也正瞄准了这点,才一再利用天象发动奇袭,来去无踪。

    怎么办?

    人一定要救,但异端者大本营这条线索也十分贵重。如果能一举倾覆他们的老巢,以后的诸多牺牲就可以避免。可——他看看站在一旁警戒着的冒险者——现在的两个人将必须分头行动。

    谁去追击,谁送骑兵回隼巢?

    时间不允许他和客人商量出一个方案,阿图瓦雷尔直接询问:“阁下能不能去北方搜寻异端者的营地?”

    这是更为艰难的路线,没人知道前方是否还有异端者蛰伏,数量又有多少。他解释了天气所造成的分秒必争,又心存犹豫不安地强调:“是非常危险的任务,能够拜托您吗?”

    亏他之前在府邸时还信誓旦旦地反驳父亲自己可以独立执行任务。

    客人不得不亲身涉险,让继承人的愧疚浮现在面上。冒险者却没表现出异议。对方仿佛认为这安排正妥当,举步就开始追踪地上的脚印。阿图瓦雷尔赶忙表达了感激:“我到达隼巢后,会立即带援兵追上你。”

    冒险者已经走出老远,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

    继承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音调比之前高了不少:“所以您千万别勉强自己!”

    异邦人这次倒是转了身倒行,脸上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浮现: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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