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出发前，我们再复习一次福尔唐家和伊修加德相关的基础知识！”
拉拉菲尔族的接待员站在雪之家的椅子上，看上去满怀踏青般的兴奋，拂晓的另两位成员却显得兴趣缺缺：一位是十一岁就进入魔法大学的少年天才，任何资料只消看一遍即可印入脑海；另一位常年漂泊，比起预习更善于随机应变。但为他人的热情浇上冷水终归不好，二人强打精神，竖起耳朵，继续听名为知识、实为八卦的讲解。
“现家主名为埃德蒙·德·福尔唐，是伊修加德少有的开明派，十分乐于吸收外来力量。伯爵大人膝下有两个儿子，都正在青年，奥尔什方队长说他们也会在宅邸和我们见面。”
接待员读着手中的小本本，“府邸的女主人过世已久，两位少爷还没有婚娶。嗯嗯，这一家在伊修加德的女性间一定很抢手。”
“塔塔露……”阿尔菲诺无奈地开口，“主人家中的事，客人不好打听太多。”
“不不，这种程度是必须的！”接待员拍拍胸口，“万一贸然问出‘怎么不见夫人和少夫人’之类的话，岂不是更失礼。我们不能给费心帮助我们的奥尔什方队长丢脸，要表现得优雅、从容、识大体才行！”
白发少年摇摇头，“比起家事，还是说说他们的忌讳吧。”
“头号的忌讳就是异端信仰，即与龙族勾结。”
“这个，”阿尔菲诺与冒险者对视一眼，“我们都深有体会。”
“支撑国本的四大家族有联合和敌对的关系。”
“福尔唐家和艾因哈特家，泽梅尔家和狄兰达尔家，是吧。”阿尔菲诺补充道，“雅埃勒阁下告诉我可以从骑兵佩盾的底色来判断，同为黑底即为盟友，红底则是政敌。”
“噢噢，我是按家徽来记。阿尔菲诺大人这个办法更好呢！”塔塔露在小本本上写了两笔。
“至于教皇厅和神殿骑士团，则是独立于四大家族之外的国家宗教政治军事力量。最高元首是正教教宗托尔丹七世，最高军事统领是神殿骑士团团长艾默里克阁下。”白发少年流畅地说完，站起身，“这些，我敢保证福尔唐家的人也会为我们再详尽解释。我们还是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吧。”
他的建议得到了冒险者无声的响应。两人装模作样地再度打点行囊，留接待员一人在椅子上跳脚：“我还有一个重大八卦——消息呢！皇都的福尔唐伯爵府邸，其实是奥尔十方队长的——”
“我找了两件御寒的衣服。”被提到名字的青年指挥官突然推门进来，“阿尔菲诺阁下，塔塔露阁下，穿上这个后，我们就出发！”
晚些时候，福尔唐伯爵府邸内，先前说着要“优雅、从容、识大体”的接待员，此刻却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太高啦！
地势高、塔尖高、人也高——体型娇小的拉拉菲尔族从云廊一路走到砥柱层，脖子都仰酸了。进门后以伯爵为首的一家三口，被正厅的金碧辉煌所衬托，更是给了塔塔露双重的威压。时刻心系拂晓财政状况的接待员不由神游天外，估算起眼前这些人与器具所代表的价值。
与之相对，阿尔菲诺和冒险者就显得沉稳许多。二人向伯爵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也与家族的两位少主人和管家随从相互问候。一阵寒暄过后，白发少年随即提出要在城内转转，以尽快熟悉皇都。
伯爵欣然应允，嘱托总管交付了三人的身份证明，又委托管家同行。接待员的使命在前，塔塔露立刻恢复了神智，一马当先地随管家跑了出去。落后的两人再度向伯爵致谢，也迈开步子。
经过奥尔什方身边时，冒险者问他：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银发青年抱歉地笑笑：“我也很想，但职责所在，巨龙首营地还有许多事务等待处理。向家主述职后，我就该启程返回了。”
冒险者觉察到对方的动作里有种奇怪的紧绷。回头望望，在伯爵身侧的长子也是一模一样的架势。
对此，冒险者没有多问，径自走出了宅邸。脱离了金光闪耀的环绕，门外的塔塔露看上去放松许多，在异邦人看过来时直率地感慨道：“真不愧是四大名门的宅邸，奥尔什方队长的家真是太上档次啦！”
家？
冒险者心生疑惑，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想，阿尔菲诺已经跟着管家走出了老远。
“阿尔菲诺大人面上那么镇静，说不定比我还雀跃呢！”塔塔露也快步跟了过去，“你们等等我呀！”
半天过后，一行人重回宅邸。
四人组成的队伍缺失了最娇小的那个。拂晓的接待员在酒馆嗅到了情报的味道，遂留驻在忘忧骑士亭。忠诚且具绅士精神的管家大为惶恐，连连表示家主绝不会允许他将女士单独留在陌生且混杂的地界，冒险者与阿尔菲诺却不以为意。固然这是出于对友人同僚的了解与信任，不明真相的管家在回程路上还是唠叨了好一阵。
“不光是忘忧骑士亭里来往的人，基础层整体也并不安全。”管家示意路边残破的建筑，“这便是前阵子龙族入侵造成的。”
“是云廊之战后，庆功宴时……”
被背叛的苦涩涌上心头，白发少年的声音渐轻，然而他很快重整心情，问道：“那么伊修加德现在的防卫情况如何？”
“大不如前呀。”管家说，“连番应战，神殿骑士团与各家骑兵团都损失惨重，魔法障壁尚在修复中——这也是我不希望塔塔露女士留在忘忧骑士亭的原因。龙族一旦再有动作，先倒霉的必然又是基础层。”
“但失效的魔法障壁是立体结构，没有了它们，飞龙也可以直降在砥柱层，缘何——噢。”
管家尴尬的笑容，让阿尔菲诺把疑问咽了下去。
权贵的兵力，自然把保护权贵放在最优先。
这是世界上任何政权、任何组织的常态。只是身处拂晓血盟，身为路易索瓦的孙辈，他所见的人与理念却总是相反。
有能之士，所在的不是高位，而是先锋；获得的不是奖赏，而是辛劳。
尤其身边这位“光之战士”，更是代表中的代表了。
回到宅邸后，听到冒险者答应协助福尔唐伯爵的两个儿子执行任务时，白发少年暗自想。
帮忙是异邦人所面对的常态，回馈在危急时期提供庇护的伯爵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让其惊异的是，伯爵的长子听到父亲的请求，反应很大——不是急于表达感激，而是表示反对——黑发青年看上去是被伯爵的提议冒犯到了。
不难想象，在以骑士精神为傲的伊修加德，确实会有将他人的援手看做对自己能力的否定的可能。然而，当冒险者近前询问任务的细则时，青年却先道了歉。
“方才真是失礼了。”
阿图瓦雷尔低头，对冒险者行了一礼，“并不是对您的能力有所质疑，只是我觉得这次的任务不需要劳烦到尊贵的客人。希望我刚才的冒犯没有引发您的不快。”
他认真的态度让冒险者有点无措，只得连连摇头表示并不挂怀。青年像是被这样随意的仪态逗笑了一瞬，再开口时声调高了些许：“事实上，您的实力我亦早有耳闻。那个人……”
意识到面前人听不懂他习惯的指代，阿图瓦雷尔重新叙述：“奥尔什方常常提到你。”
银发指挥官每每不吝赞誉异邦人的体魄强健。听闻面前人这么说，冒险者立刻警觉，以为还未见面，友人就已经散播了奇怪的初印象。然而细看对方表情，却又不像听见过“不正经”的传闻。
“您两次救下过盟友艾因哈特家的幺子、蒙受异端指控冤屈的天火要塞群指挥官弗朗塞尔，讨伐了冰之巫女化身的蛮神‘希瓦’和其统帅的异端者集团，在最近的保卫战中更是引领冒险者部队，救下了无数伊修加德国民。”阿图瓦雷尔说，“有这样的大英雄作为助力，我们的任务一定会事半功倍。”
他说的都是事实，冒险者也不胡乱谦虚，点了点头。
黑发青年似乎略讶异于异邦人的自信。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径自陈述起这次任务的细则。
表面上是“依教皇厅的委托，去往位于西部高地的隼巢协助政敌狄兰达尔与泽梅尔两家”，实际上是……
印证“眼见为实”。
早前异母弟弟的反应，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个人先宾客一步回家报告，不小心与自己视线相交后就摆出一副小孩子赌气般的架势。两周前的不欢而散再度清晰，阿图瓦雷尔也有些好笑和逆反，同样做出隔绝的姿态。
是哥哥耽于私情，还是弟弟夸大其词？
在心里，他们没法论出个对错高下，一切就全看争论中心的冒险者如何表现。
异邦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如何竟成了左右异母兄弟如何看彼此的基准，只是无言地听从黑发青年的指示，跨上黑陆行鸟前往隼巢。乘坐会飞的陆行鸟在云间穿行，还是冒险生涯中的头一遭——落地后的异邦人看上去有点晕陶陶的兴奋，围着坐骑不停打转，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寒风还是因激动而成。
“在黑陆行鸟背上看这个世界，是不是感觉很不一样？”
先抵达的阿图瓦雷尔帮冒险者牵住鸟，随和地开口：“纵使经常往返，在高空俯视大地的解放感也总让我心潮澎湃。”
冒险者点点头，看样子好像恨不得再在皇都与隼巢之间飞一个来回。
这样直白的反应，让面前人看上去并不像肩负一堆荣光与名号的大英雄，也不似正背负着弑君通缉、仓皇逃窜的流亡者。
眼见为实。那么现在眼前之人，就只是……人而已。
阿图瓦雷尔垂下视线：“此地十分寒冷，我们先去找指挥隼巢的雷德沃尔德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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