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狂澜 > 第65章 六十五闹剧
    近乎同时,天钢机工房一众即将下班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停下手中工作,惊讶地看到斯特凡尼维安对着由管家引进门的一位白发男人演绎出奇怪举动。

    “西德·加隆德!”

    技术主任的手伸过去又缩回来,反复着不敢碰触,好似来者是泡沫或幻梦般一戳就碎。他转着圈地绕着对方好一阵,回身特别大声地招呼下属们:“女神在上,是西德·加隆德啊!”

    这样的强调终于让机工房职员纷纷反应过来:西德·加隆德,出身加雷马帝国的天才机械师,他为艾欧泽亚带来的魔导技术正是斯特凡尼维安得以研发机工兵器的基础之一,其本人自然也是技术主任的至高偶像。

    “是活生生的西德·加隆德!”

    金发青年手舞足蹈,兴奋得满像个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留面前的客人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不是说技术主任是传统宗教国家大贵族的继承人吗。

    西德心中暗想:这仪态、这装扮,也……不像啊。

    工房管理人、艾因哈特家的管家弗罗梅洛似是看穿了对方的疑虑,略微尴尬地开口:“加隆德阁下,这位正是天钢机工房的技术主任、艾因哈特家的继承人,斯特凡尼维安·德·艾因哈特。”

    “没想到能有机会和您相见!”金发青年终于止住了自顾自的兴高采烈,双手握住西德伸出的右手。“哈罗妮在上,真要感谢福尔唐伯爵带来的契机!真要感谢我们家和福尔唐家是盟友关系!啊,赞美天钢机工房!赞美加隆德炼铁厂!是技术让天涯化作比邻!技术没有国界!”

    “呃,我也感到很荣幸?”白发男人冷汗涔涔地说。

    “您在伊修加德期间有任何需要,我都会满足!所以请千万不要羞于开口!”偶像面前,斯特凡尼维安张口便是豪言,果不其然被工人和管家一起捅了脊背:“我们家现在可没什么钱啊。”

    “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是为吃喝玩乐而来。”西德苦笑一下,“下属逼着我这个会长创造效益,分派来的委托就是修缮伊修加德停驻在云海的大型飞空艇‘捍卫者号’。”

    “啊!原来如此。”提及工作,青年立刻换了副认真的表情,“‘捍卫者号’是教皇厅授意我们机工房独立开发的战列舰。本是作为空中对龙兵器而制作,也因此才交给了负责对龙兵器的天钢机工房。但我们虽然长于弩炮和加农炮,对于飞空艇的知识还是太有限了。”

    斯特凡尼维安露出抱歉的笑容:“说来惭愧,‘捍卫者号’开到云海之后,关键系统就一直在出故障,没法投入使用。我们查明不出原因,一直盼着您这样的飞空艇领域的头号专家来帮忙呢。”

    “职责所在,定当尽力。”

    “但雇佣您的费用……”技术主任突然顿住,探头问管家:“家里的钱……”

    “委托来自教皇厅,”弗罗梅洛因不用发愁佣金而显得非常高兴,“雇佣费用自然也是教皇厅来出。机工房的任务是提供必要的工位和技术支持,还有就是和领地骑兵团的协作。”

    “那也就是说——”斯特凡尼维安满脸放光,“我能和西德·加隆德一起工作了?!”

    “大少爷,捍卫者号有专门负责飞空艇的技术人员,且工作地点是云海……”

    技术主任挽起袖子就想往外冲:“好,我也去云海!”

    “你不许去!”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金发青年的后领。他回头,发现以下犯上的人正是自己的弟弟奥瓦埃尔。

    “托我从国外找的□□术教官还在等你面试,你都忘了吗。”

    客人面前,次子不好让长兄失掉面子。他收回手,压低声音提醒:“好不容易有一位技艺精湛又愿意来寒冷的北方,你可别辜负我这番劳苦!”

    “哈罗妮在上,这是什么残酷的两难。”斯特凡尼维安仰天长叹:“心心念念的偶像,梦寐以求的教官,我都想要啊!”

    次日,一艘飞空艇从伊修加德飞艇坪出发前往阿巴拉提亚云海。

    乘客并不是炼铁厂厂长或机工房技术主任,而是福尔唐家的二少爷、他的随从和家族招待的客人。异邦人只歇息了一晚便提出要去协助次子的任务,可想而知遇到了长子的劝阻。

    “先前的任务并不轻松,您该多歇一歇。”如此说着的阿图瓦雷尔身着正装,看样子是要出门。

    你也没有歇。冒险者说。

    “我需要去教皇厅,将您的功绩上报。”黑发青年礼貌地微笑,“不是什么劳累的活计。可云海——可我这个亲弟弟,恐怕接下来会让您受累不少。”

    两人一同望向门口兴奋异常的青年,一个长叹,另一个疑惑。

    “他……我也不好给您先入为主的印象。只一点,埃马内兰和那个人……和您的朋友奥尔什方很不一样。我指,至少在武艺上。”

    提及亲弟弟,阿图瓦雷尔露出些无奈:“他又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很多时候——几乎所有时候都意识不到危险。自然,家中有父亲和我,不需要他有太多顾虑。但相对地,我们不在的话,简直可以预见他会多么的……解放。”

    话题中的乐天派看上去已经等不及出发,甚至原地跑起步来:“大哥,别绊着我的好搭档了。人家想看云海的美景,才不愿意听你唠叨。”

    继承人望向冒险者:“您还是决定今天就去吗。”

    对方点头:早晚都要做的事,自然是尽早为好。

    “那么,我也不好再多言。祝您一路平安,哈罗妮的祝福与您同在。”

    两队人马一同出了伯爵府邸,长子往教皇厅而上,次子一行则下到飞艇坪,乘船去往云海。埃马内兰是个自来熟性子,甫见面就把异邦人称作搭档,言语之中时时透露出你干活我乘凉的意思。这样的坦诚让冒险者暗自好笑,想他们亲兄弟二人内里也很相似:一个本可以让心中的阴暗隐而不发,却选择坦言心思陷入自责;另一个还没等秘密利用他人成事,就已经把计划全都说穿了。

    一式一样的老实。抑或说,傻。

    埃马内兰全然不知面前的大英雄已经在心里给他和兄长下了定义,还自信满满地充作导游,介绍飞空艇外的景色。只不过十句有八句错,需要随从奥诺鲁瓦出言纠正;剩下两句呢,则是“是不是特别厉害”“我讲得真是引人入胜”这类出不了错的口水话。

    寡言的冒险者面前,主从二人像演滑稽短剧一般把旅途装点得热闹非凡。及至飞艇即将停靠,二少爷的聒噪戛然而止,转而以忙忙叨叨地整理仪态取代。

    异邦人打个哈欠,刚好被埃马内兰瞧见。贵族次子立刻冲过来严正警告:“喂,等下见到云顶营地的指挥官,可不能这样失礼!”

    啊?

    “不要‘啊’,而是‘是’!”二少爷身上芳香扑鼻,“云顶营地的指挥官可是位高贵美丽、仪态端庄的女骑士,拜托你不要一脸无所谓,带上些微笑好吗!”

    哦。

    “朽木啊。”埃马内兰捶捶自己的脑门,“亏我还期待你为我情场掠阵。到时你可机灵点,看我眼色行事!”

    冒险者问奥诺鲁瓦:我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少年露出讨好的笑容:“您就当是……观光吧。”

    停靠在云顶营地的大型舰船“捍卫者号”充当码头,容从空路到来的旅人由此登陆。冒险者极目远眺,见生长花木、承载动物的大小岛屿浮在高空之中,终于还是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再见多识广,也没踏上过浮空不落的‘陆地’吧!”埃马内兰十分自豪,好像让岛屿浮空的正是他本人,“在云中凝望我的蔷薇骑士,真是浪漫!阿嚏!”

    “您还是把厚衬衣穿上吧,这里可不是舞会厅。”奥诺鲁瓦习以为常地带过话题,“不好意思,大人,您可以先行前往玫瑰园找指挥官拉妮艾特大人,我们随后就到。”

    对方点点头,径自踱到地面上。浮岛海拔极高,空气稀薄,风也刺骨,是与西部高地截然不同的寒冷。即便如此,仍有能够扎根、茁壮成长的作物——云顶营地的以太之光前面就是一片菜地。有背着蔷薇鸢盾的骑兵站在田坎间,不知是在放哨还是准备为蔬菜捉虫。

    冒险者越过菜地,发现断崖之下是浮岛的另一层,因常有人来往巡逻,嫩草间已被踏出一条路。其前方能看到蓝顶帐篷与旗帜,估计就是伊修加德在云海的指挥部了。

    异邦人踏前几步,看了一会儿脚下能摔死人的高差和蹦蹦跳跳的冠恐鸟,又退了回来。

    之前被阻止过一次,这回还是听人忠告吧。

    冒险者转头向一名骑兵打听了道路,从曲折的楼梯下到下半层,安全抵达了目标地点。玫瑰园的设置和隼巢大不一样,没有后者身为兵营要塞的坚实与压迫感,反而处处透出就地取材的贫穷味道。主要办公场所是帐篷和木屋,瞭望台依大树而建,上面隐约有人影活动。

    若不是有身穿制式装备的骑兵,真看不出这也是伊修加德的领土,反倒更像刚刚开垦的蛮荒之地。

    瞭望台下的帐篷前,有一位女骑士正在四处张望,目光与异邦人交汇时,她露出了笑容。

    “您就是埃德蒙大人家的客人,拂晓的‘光之战士’阁下吧。”

    冒险者点头,赶忙近前。女骑士优雅地向对方行了一礼:“欢迎您,我是云顶营地的指挥官,拉妮艾特·德·艾因哈特。”

    这次的初面倒是没什么波折。红发的指挥官看上去非常年轻,但沉稳得体。她先发自内心地对异邦人表示了感激:“感谢您救了弗朗塞尔,洗脱了他的异端嫌疑,我一直想要亲自向您道谢。”

    ……对哦!艾因哈特!

    冒险者的猛醒让女骑士微笑:“是的,天火要塞群的指挥官是我的弟弟。我们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许您在皇都会有机会见到,他们也一直期盼能有机会对您当面致谢。”

    我听说过。启程前奥尔什方有提到。

    “奥尔什方阁下有心了。”拉妮艾特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与我和我的兄弟们都很亲近。”

    噢,那就好。

    对方的回应让女骑士略有些在意,刚要出言询问时,一个高亢的、充满戏剧性的声音打断了她:“真是好久不见了,美丽的蔷薇骑士!不必再担忧,无需再恐惧,你的骑士埃马内兰来了!”

    冒险者惊讶地发现,沉稳得体瞬间从指挥官身上消失殆尽。她微侧过头,方才还温暖熨帖的语气变得满是讥讽:“原来你在呀,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现在我正在忙,你能把嘴闭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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