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山河入琼杯 > 第19章 潋滟
    要说此事十分令人难以启齿。

    临衍身强体壮,气血方刚,自然不可能对旖旎之梦毫不知情。修仙讲求道法自然,门中于男女之事也并未严防死守。临衍自行知晓,自行纾解,此事过也便过了,经不起什么巨浪。

    然而今日那魔音穿脑的九层深梦里却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起先觉得自己溺到了一汪温水之中,水流潺湲而温和地将他紧紧包裹了起来,还未等他挣脱开,他猛地睁开眼。首先落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片非丝非麻,触感柔软冰凉,适宜春夏使用的浅蓝色的帐子。

    这是他的房间,又不是他的房间。这是太和观,距岐山有千里之遥,而这横亘着山与海的一段距离不近不远,恰好容他放肆。

    不同于岐山的软雨与连年湿热,这是一股激越的,蛰伏的,久不见阳光的,是而罪恶又不合时宜的力量。

    临衍顺着那帐蔓往外看,小窗大开,窗外是蓝而无暇的天色。一树梨花白如柳絮,窗前的有一张桌子。

    他刚走到小桌前,忽又一人从身后环住了他。

    恰如那日在竹林中一般,一片温香,甜而激越,罪恶得发腻。

    无需回头,他便已经知道身后之人是谁。她的皮肤是一场邀请,她绵长的呼吸是饕餮盛宴。

    万钧之力埋藏在她的身躯里,她衣冠楚楚,冠冕堂皇,每一处的起伏都在磨平他自以为是的理智与清正严明。

    临衍隐隐明白窥见了接下来即将发生之事,这让他心生惶恐,也让他更生困顿。

    银铃般的笑声从窗外飘了进来。临衍一把扣住在他胸前肆虐的手腕,他一身狼狈,从未如此被动。

    “……别动……!”

    出鞘的渴念鲜活而可怖,他不愿服输,不甘就此臣服。

    他狼狈地单手撑在桌面上,汗水滚落下来,木桌上晕开一团深艳。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就此放开他手中的那一截手腕。

    这是他的房间又不是他的房间。是他的梦,又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在他的房中,不受掌控地撬动了他的力量感。

    临衍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仿佛久旱逢甘,又仿佛渴血的野兽。

    他的繁梦里从未有过季瑶的影子。师妹太干净,太无暇又太过纤弱。她是微尘一般陪在他身边的蝶,她无法承担他无处宣泄而又仓惶失措的力量。

    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将山河与诸神拉入黄昏与泥沼的冲力。

    正如越兰亭本人一般,一切都太过直白,坦彻,一一将所有的污秽与无礼都放到了台面上。

    她的躯体尚温,衣冠完好,但他觉得自己要被房中的温度撕碎了。

    “不想?嗯?”

    临衍想起二人在太和观的一场剑拔弩张。

    他颤抖地、狠厉地、言不由衷而甘之如饴地握紧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骨并不纤弱,万钧的神力在她的身体里奔流。

    “你想/上/我。”越兰亭道。

    是。他不仅想/上/她,还想弄哭她。

    在他撕裂了的一个豁口之中,他恨不能咬着她的皮肤,抓着她的头发,让她在他的身下哭着讨饶,让她水光潋滟的眼眸痴迷地倒影着他。

    一切都是乱的,他的天与地早已支离破碎,一片一片皆被桃色凌迟。

    他首先扣住了她的脖子,一如掐住了一只落水的鸟。

    “闭嘴。”

    她雌伏在他的手臂之间,仰着头,脖子间的皮肤一片白,一片红。

    红的是什么?她的眼波又是什么意思?

    “不想么……?”

    他已无暇去想。激越的,残酷的,肮脏的。独属于黄昏与夜色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

    临衍是被窗下的交谈之声吵醒的。

    他睡觉时忘了关窗,而今长夜西沉,星茫数点,一缕凉风从两扇窗户间隙飘了进来。

    窗下马厩的方向传来几声粗嘎的交谈,一人隐隐约约说了句“那婆娘真辣”,另一人哈哈大笑。

    二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唯余马厩里几声马蹄的余音。

    临衍揉着额头刚坐起身,一手濡湿让他险些又钻回被子中去。

    “……/操/。”

    非礼勿言,说脏话尤其十分地不君子。

    此事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他这清心寡欲清正严明的二十四年修身修性不如拿去喂狗。然而此事又确实令人十分无地自容。

    倘若与他梦里纠缠之人是一团虚影也还好说,偏生那人有脸有皮带喘气,而此人现下正坦坦地躺在他的隔壁,他师妹的床上。

    临衍整个身子一僵,一张脸迅速地烧红起来。

    窗外三个人高马大的官兵栓好了马,重重踏回到大堂中。

    临衍强迫自己莫要再去想那吉光片羽的几丝破事。他定了定神,远远看着三个官兵,又想到了日间他们口中的青灯教。

    临衍端了一支蜡烛,心虚而又谨慎地打开了房门。

    “……这一番折腾下来,青灯教那些人都被挨个上了大刑,贼首还不露面?”

    临衍刚行至楼梯角,猛地听了这一耳朵,忙闪身躲朝一边。

    另一个官兵又道:“那小子怕是眼看着形势不对,撒丫子跑了。”

    “真是个孬种,”一人道:“听闻庆王殿下拿了圣旨赶过来,就为了这事?”

    “嘘声,兹事体大,非你我可以妄议。办好事,管好嘴,小心脑袋。”

    三人踏着重重的脚步声上了楼,临衍轻手轻脚率先回到房中,将脸贴在门板上又听了片刻。

    直至三人都已各自回房,他将门板推开一条缝,正待寻个借口查探一番,却见楼梯角又转上来了一个人。

    越兰亭的头发松松绾了个髻,纤腰不盈一握,石青色的腰带左右一勒,更显得她身形婀娜。

    除此之外,她的头上还簪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临衍见状手一抖,一滴滚烫的蜡油直落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色急攻心,色字头上一把刀。

    越兰亭也听到了楼梯间里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她愣了愣,而临衍眼疾手快,劈手便将他拽入了门中。

    先将此人安顿下来再说。临衍如是打算,一派清正严明。

    然而待那姑娘果真被她捉到房中,背靠门板盯着他的时候,临衍又恨不能狠抽自己几个巴掌。

    他房中的气味还未全然散去,濡湿了的被褥也未曾加以掩盖。他的衣衫未整,发丝垂在脸上,雪白的里衣衣襟上尚留着汗湿的痕迹。

    他整个人便仿佛刚被人从温水之中捞出来一般狼狈且言不由衷。而他此时将她抵在门板上,一手端着烛台,手腕撑在她的脸旁边。

    一些难以言喻的片段又不可救药地浮现了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临衍一本正经将她打量了一番,决定恶人先告状。

    他有愧在先,心下辗转,眼看着这一身石青色长裙与不盈一握的腰,更是……不忍直视。

    “这又是什么打扮?!”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临衍重重叹了口气,“好心”而颤抖着右手替越兰亭拢了拢一领口。

    ——你说这是什么打扮?

    越兰亭对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道:“……你,又起夜?”

    “……”

    临衍颇想将她的脖子一口咬断。

    那三个喝得神志不清的官差已然回了房中,门外残留着淡淡的酒气。他佯装正经,咳了一声,面红如血,耳根子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莫要打草惊蛇,他们白日里刚抓了‘贼党’,此时必然严阵以待,严加提防。我们若这时候去探人家的底,搞不好还能惹来官差。桐州之行只需陪师妹一探故友即可,无需再节外生枝。”

    临衍瞬也不瞬一口气说完,他刚长吐一口气,却又撞上了越兰亭似笑非笑的眼。

    严加提防?严阵以待?就这三个喝得五迷三道之人?

    ——退一万步说,二人此行的目的他略提两句也便罢了,他为何又巴巴地将师妹之事和盘托出?

    越兰亭假意不曾留意他的语无伦次。她偏头看了看自己耳朵边的手腕,青色的血管在他年轻的身躯里奔流,而他的眼睛——湿漉漉,委屈屈,灿若晨星,偏生又好死不死恰似晕开的一汪月。

    越兰亭越过他的肩头朝他身后看去。

    “……有什么好看的!”

    他刻意用身体将那一床被子挡得严严实实,越兰亭不比他高大,自然也只得作罢。

    “你师妹睡得不甚安稳,你这做师兄的还得多关照些,没事拿老母鸡蹲个汤,据说效果奇佳。”

    不得不承认,这时候提一句“季瑶”便如三尺寒潭里捞出的一捧冰水兜头浇下。

    临衍虽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一茬,到底又更冷静了些。他偏过头,耳根红如云霞,实在没胆子深究她的眼睛。

    为何这人随随便便一笑都如此/下流/?

    到底还是自己更为/下流/些。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道:“师妹可还好?”

    “甚好。恰好我床大,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你给我闭嘴。”

    越兰亭闻言,越发笑得如春花初绽。她仰起头,刻意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你再近些我可要喊非礼了。”

    她的气息如兰,挠得他的脖子一阵一阵的痒。痒而难耐,非礼勿视,临衍瞪着她,这一瞪,又才发觉自己将她压迫在门板上的姿势和距离实在太过……

    “莫要妄动。”

    临衍横了她一眼,忙直起身。他转念一想,这到底是谁非礼谁?

    而他却十分不讲道理地又想起了梦里的吉光片羽的香气,一念至此,更是一言难尽。

    “我已着人去打听状况,状况未明,你莫要跟官府起冲突。”

    有匪君子,无悲无喜,莫动气,莫动器。

    越兰亭奇了,道:“我这不就是去打探状况么?”

    临衍瞪着他,更瞪得自己一阵心虚。

    幸好越兰亭不愿再与他纠缠,否则临衍觉得自己能够恐怕将怂如落水狗一样落荒而逃。

    越兰亭道:“好吧,你到底找了谁?”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