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山河入琼杯 > 第20章 人间富贵
    桐州城首富许家小公子许砚之是一朵当之无愧的人间富贵花。

    他自己听闻这一雅号的时候大手一挥,道,花不花的本公子不在乎,富贵倒是真的富。

    桐州地下钱庄里曾流传过一句话,这世上没有许小少爷买不到的东西。如若有,那便只剩得道升仙百世之寿,一身仙骨,以及一个放任其自行放浪形骸的大伯。

    许砚之小公子成日里高头大马斗鸡走狗,春风得意而屁正事不做。除了不流连秦楼楚馆之外,他这二十好几,不仕不商,成日还畅想着修仙长生游历江湖的行为可称得上是罄竹难书。

    也无怪乎他成日里游手好闲正事不做。许砚之的父亲常年在外头从商,母亲醉心礼佛,而那阎罗一般的大伯又于去年隆冬的时候接了朝廷织造的活,正忙得焦头烂额。

    是以这修仙求长生,十步杀一人的捣蛋事,许家小公爷自开春来可没有少干。

    这种奇特的视修道为正途视金钱如粪土的执念,许家太奶奶将之归因于那些在许家出入的歹人给许砚之带的那些个《江湖游侠本纪》。

    而许砚之自己则始终认为自己承先人之庇荫,此生必有仙缘。

    临衍同许砚之认识的时候,恰是在并州不远处无双城的门口。那时候许砚之抱着无双城程瑾儒仙长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人家收自己为徒。

    年纪不大的程小仙长从未见过这般执着之人,而临衍也从未见过这般根骨为零,修为烂到令人发指还诚心诚意认为自己必有升仙潜质之人。

    二人遥遥一对视,这便看对了眼。

    而许砚之不知道的是,无双城这些年收了许家的资助一跃成为众仙家最富的那一支,究其缘由,还是因为许太奶奶被逼无奈以至于不惜用金钱收买超凡脱俗的仙人,好让无双城离她的宝贝孙儿远一些。

    这天下修道之人熙熙攘攘,在银钱一事上,还是得回到世俗之中。

    聚景茶坊下临主街,贩夫走卒摩肩接踵,雕楼凤阁鳞次栉比。买卖关扑酒楼歌馆,大小铺席连门惧是。

    越兰亭对着热腾腾的茶汤吹了口气,道:“你请的人怎的还没来?”

    茶坊对面的酒楼贴了彩画欢门,卖酒的姑娘莫不靓妆迎门,争妍卖笑。

    临衍愣愣地看着她,这一看又觉得莫名心虚。他偏过头,轻声道:“快了。”

    如此说着,他的眼睛却不由往她那沾湿了的下唇多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却也正正撞进了她的眼波里。

    临衍忙偏过头朝窗外看,却见茶坊正门一位公子身穿赭石色缎面云纹公子衫,腰间挂了个镂空双龙佩,腰带上还镶了巨大的一枚玉佩,真可谓环佩玲珑,高冠束发。

    那人轻摇着折扇朝小二耳语两句,又给他塞了一锭银子。

    那可是寻常百姓三个月的开销,临衍狠狠一咳。许砚之就着主街往二楼遥遥一望,笑得春风满面。

    许砚之长得甚好。眉如刀裁,眼睛黑白分明,唇角带笑,笑起来颊边两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副广结善缘的长相。

    这幅样子倒令他即便迟到了一炷香也不容易被人苛责。

    临衍站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叨扰砚之实在抱歉。此乃我天枢门云缨长老的信。”

    许砚之接过信点点头,道:“回头我自会交给父亲。”

    他言罢又朝临衍身后一瞥,见了越兰亭,脸颊边的酒窝笑得更深:“衍兄不得了,不得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一个如隔三秋,临衍结结实实瞪了他一眼,越发心虚。

    而这一番“恭维”对越兰亭实在受用。她笑吟吟回了个礼,许砚之见状,看着临衍的眼神更带了几分深意。

    “看不出啊,实在看不出。”

    “……”

    “厉害啊,兄弟,当真不简单。”

    “……你给我坐下!”

    茶坊雅间古意盎然,进门正对的壁上挂了一幅画,画里是梅画弄影月昏黄。

    许砚之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摇着折扇,欠兮兮将越兰亭与临衍二人盯得似要凿出光。

    临衍狠狠咳了一声,许砚之回过神,道:“来的就你二位?可还有其他人?你们呆多久?”

    “我师妹去办些事,待她来了我们再一同往官府看看……你再作此表情我就要拔剑了。”

    许砚之闻言甚是无辜,忙将满脸的“齐人之福”二字收了收。

    越兰亭瞧得有趣,笑道:“我不同他们一起。晚些时候我还得去一趟城北王墓。”

    越兰亭刚一说完,临衍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去那里做什么?”

    “衍兄你陪着去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

    临衍假意无视,朝越兰亭点了点头,又朝许砚之道:“我今早听闻青灯教前些年在此地颇有些势力,后来又被朝廷一锅端了,不知是为何?”

    “这个嘛,”许砚之将扇子一收,道:“青灯教在桐州盘踞两年有余,信徒甚多。你知道朝廷对这种事情一贯深恶痛绝,好容易挑了个秋收好些的年准备把他们一网打尽。有道是法不责众,青灯教几个管事的同各地州百姓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府现在扣了一批人又不敢贸然处死,这就只能拖着。现在又均税改革,各方都怕百姓闹事,一来二去,这便成了个僵局。”

    他言罢又道:“可要叫些点心来伴茶?”

    临衍忙摆了摆手:“那么现在呢?他们还在抓谁?”

    “贼首呀,”许砚之道:“说来也奇,这乌泱泱一大群人都被抓了,那教主却依然下落不明。要说此人长了翅膀飞出了桐州城我都信,否则以官府这挨家挨户搜家的秉性,啧,这人可当真了不得。”

    临衍挑了挑眉,道:“玲珑居可同此事有关?”

    “这我哪里晓得,不过推测起来,青灯教信徒多为贩夫走卒,至今为止官府都没查出来这些人是怎么联系,又怎么聚到一起的。玲珑居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若是惹了官府的眼也说不定。”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屏风后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却是季瑶提着一个荷叶包着的糖糕走了进来。

    她刚一上楼便扬声道:“师兄,这是我从东街买来的……”

    她见坐中三人神色各异,越兰亭偏头瞧着窗外,临衍见了她,目露欣喜。

    许砚之见了她,笑嘻嘻地问了句好。

    季瑶见了许砚之,手一抖,那糖糕便“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

    季瑶一见许砚之仿佛见了鬼。

    四人茶叶没喝,糕点也没吃,临衍拽着许砚之一路往主街上狂奔,季瑶拉着越兰亭远远跟在后头。

    许砚之回过头,只见越兰亭同一个卖烧饼的人说了几句话,季瑶的身影恰被那人挡了,只露了个绛紫色的裙边和一双绣鞋。

    她的一双鞋越发让他心痒难耐。

    “有事边走边说,我们往官府去找一个叫洛云川的人,你可知道?”

    “知道啊,衍兄你别拽那么狠。”

    许砚之被他扯得险些摔个狗吃屎。他无奈地瞪了临衍一眼,拍了拍袖子,道:“玲珑居的云川公子,薄有些名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言罢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又回过头。

    看这样子,季瑶同许砚之要么是故友相逢,要么就是谁欠了谁的钱。

    季瑶自然不可能欠许砚之的钱,临衍虽心下狐疑,依然果决地拽着许砚之往人堆里钻。

    二人气喘吁吁,走不肖片刻,许砚之拍了拍他的手,重新整了整被他扯皱了的袖子,道:“你这是作甚,我看那姑娘有些眼熟,想认一认。你师妹可是桐州人?”

    “……不是。”临衍断然否认,又道:“我们一会儿去官府怎么同人家说?”

    许砚之心有不甘地从袖中翻出一封信,又不甘不愿地回头看了一眼:“都打点好了,将此信交给衙役,他们晓得怎么办。”

    末了他又道:“不然我同你们一道吧?本公子这张脸在桐州城可十分好使。”

    “……不劳烦。”

    卖烧饼的男人走上前来,对二人一躬身,道:“二位打扰,方才那位姑娘让我同你们说句话。那个黑衣服的姑娘说,她一会儿要离开一趟,天黑便回,两位不必忧心。那个紫衣服的姑娘说,二位且先去府衙等一会儿,她去办些事,回头再同二位会和。”

    言罢,老头鞠了一躬,扬长而去。

    临衍点了点头,朝许砚之欠身道:“死牢那种地方还是算了吧,又冷又脏,无甚有趣之处。我同师妹去送一个故人,事情办完再来府上登门拜谢。”

    许砚之看了看临衍,又看着那挑着一担烧饼越走越远的老头,唰一声张开折扇,挡了半张脸:“也好,我回去等你们就是。”

    他佯装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临衍道:“哎呀,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讲。那洛云川不仅同青灯教有些关联,还是个管事的,他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个死牢。他这人骨头太硬,怎么拷打都不开口,现在可是个重犯,即便你们能过的了狱卒的一关,到时候蒋大人问起来却还有些麻烦事。啧,你们出尘世外倒无所谓,可怜狱卒若是受了罚,怕是半年的工钱都得上缴国库。可怜,当真可怜。”

    临衍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许砚之回过头看着他,虽是这样慈眉善目,老实巴交地看着他,临衍却觉得此人生生长出了一条狐狸尾巴。

    狐狸尾巴晃一晃,晃得他颇有些心焦。

    “也罢,我走就是。”

    许砚之又走了两步,两步一回头,笑道:“要说起来这玲珑居同青灯教也还有几分关联。玲珑居一个叫芍药的姑娘,我却还是认得的。”

    他此言一出,临衍揉了揉眉心。

    “我又听一个朋友说起,当年玲珑居忽然被官府封了,芍药姑娘陡然被打入大牢,却也是有些内情。”许砚之悠悠然道:“然,不足为外人道,不足道,哎。”

    临衍忍无可忍,大步上前拽着他的胳膊。

    这般锱铢必较的一个性子,修个屁的道?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