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山河入琼杯 > 第30章 依稀风韵生秋
    昔年九重天的一场祸事,名为诸神征战,实则却是起自萧墙——天帝的胞弟,天神“桀”炮制了一场政变,将皇室众人围于九重天皇城里十日不出。

    恰逢双方僵持之际,一股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浊气将对战的双方扰得人仰马翻。

    九重天上的众神从未见过这等力量,纷纷为浊气所伤。

    无论是固守皇城的人,或是兵临皇城的人,无一幸免。数年后,清浊两抗,依清气护体的上神们便也一个一个地回到了长河中。

    “天与地在那之后方才区分出了星辰,日月与四时,有了六界,六界各不通。我那时尚在轮回中,神体也被封在鬼蜮长青山的冰棺里,并未受到波及。后来我再获神识的时候,四时有序,天地清平,浊气早已沉入地下,我这才将我的神体迎了回来。”

    越兰亭言罢,笑了一笑。这笑得太过讽刺,也有些刻意的超然。

    他宁愿她是摧枯拉朽的,强悍不可匹敌的;或者百折不摧,泰然自若的。然而这般有缺陷的达观知命,不忿不甘的冷眼和睥睨,这让他心疼,不敢苟同,无所适从。

    “……那浊气究竟是何来历,又为何沉入了地下?”

    “这我便不知道了,”越兰亭道:“有人说它来自天外之力,也有人说那是九重天皇族所镇守的最后的秘密,此间种种,多为讹传,我也辨不出真假。”

    “那你自此之后便……获得了永盛不衰的身体?”

    “……这是另一个故事,我还不想说。”

    临衍似懂非懂,似信非信,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竹林,眼见方才还苍翠的一片茂林修竹却忽而风雪呼啸,忽而夏日炎炎。

    越发往前则越可听闻尖锐的呼啸之声短促而凄恻,盘旋在两人的头顶不愿离去。

    两人本以为越走越可接近结界的中心,不料再往前,白雪皑皑的竹林后却还隐藏着一间古朴的别院。时间又回到了初秋,天幕尤其高,就连方圆百里的晴日都透着寒。

    这是前朝帝京独有的秋色,越兰亭心下一沉,拖着临衍掉头就走。

    谁料越是绕,那雪白的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越是如迷障一般地将二人团团围住。

    临衍忽有些心灾乐祸,大仇得报,忙挣脱开她的牵制,大步朝那白墙一面走一面笑道:“你既将我的记忆看了个透,我看看你的又有何要紧?”

    他一边说,一边穿过了白墙上的一个拱门。

    “……你若是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告诉你就是了,何必一定要……?”

    她一番苦口婆心还没劝完,临衍已然绕过了影壁。

    幻境中那女子是“越兰亭”没错,她身着前朝明艳衣衫,鬓间簪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胸前露出一片雪一样的肤色。

    那男子亦着前朝衣饰,长衫笔挺,赭石色衣衫上以细密金线绣着一只鹤。此鹤清绝出尘,而他剑眉星目,气质温雅,鬓角有些许白。这也都好说。

    院中一棵树,树下一方石桌。

    这人扯着距其咫尺之距的越兰亭,扣着她的后脑就是一阵深吻,这就十分令人尴尬。

    临衍不知该脸红或是该嘲她两句“风姿甚好”。又或者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来,他说不清此事自己是何滋味,既非醋意,也不是纯然的调侃,千言万语,尽只化作了一句微妙。

    临衍微妙地侧过脸,微妙地看着越兰亭,微妙地咳了一声,想了半天,道:“前辈,厉害。”

    而这一声前辈则令越兰亭窘得无力招架。

    “……若你不想接着看,我们还是找找出去的路吧。”

    ——为何不想接着看?

    临衍还没答话,只见越兰亭径直穿过两人,跌跌撞撞,僵直着背,一路风风火火,一路敲敲打打,恨不得将此院中所有的出口都探个明明白白。

    她催促他一起找出路,临衍没有办法,便只得假模假样地在小院中瞎转。

    话虽如此,那边二人的对话却越发令人不忍直视,越发坦坦地向他飘了过来。

    有言秋日晴好,有言时光如梭,那男子微一笑,凑近“越兰亭”的耳朵,咬了一句话。

    临衍一听,旋即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越兰亭,越兰亭无可奈何,哭笑不得,恨不得冲过去将临衍的耳朵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这般不要脸的骚话,她当年究竟是如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之接下来?

    “……此处,我还没寻到出路,你呢?”

    她已经被尬得魔怔,话都说不利索。

    临衍心觉有趣,也感微妙,张口便问:“这般露骨的话,你们到底是如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就这样讲出来?”

    “……你可有找到找出去的路?”

    “此人是谁?我像是在何处见过?”

    “……我方才见那树后面好像开了扇门。”

    临衍闻之,更是疑惑,道:“我方才仿佛见了他的象牙笏。这名字也十分耳熟,倒像是……?”

    “……闭嘴!”

    越兰亭忍无可忍,拉着他扭头就走。

    而正当二人好容易寻到一个侧门绕出院子的时候,临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难言的□□。

    他回过头,只见那男子将“越兰亭”压在了石桌上,一手支在她的头顶,一手顺着她的侧腰往下撩。

    “越兰亭”头上的牡丹花落了地,她拽着他头上的簪子抽了下来,那男人如墨的头发便这样散了两人一身。

    她咬着下唇,刻意压抑着喘息之声,眼下浅痣盈盈欲滴。此情此景,当真人间绝色。

    纵临衍再是好奇,这一眼的回顾与一腔的微妙,终于蒸作了满腹的不忍直视。

    待出了那方小院,两人渐渐守得灵台空明,记忆的幻境便也不再在二人跟前张开。

    所幸如此,越兰亭想,否则待二人再出去的时候,怕自己忍不住会杀临衍灭口。

    临衍神色淡淡,一路无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遭由晦暗转明,顷刻后,四周漂浮起些许火光。

    空气越发潮湿冰冷,悬浮在半空中的火光则呈落日一般的璀璨黄色,如繁星点点,也如萤火沉浮。

    脚踏在地上的触感不似泥土坚实,一步一步,竟如踏在浮云之上。

    越兰亭低下头,只见二人每行一步,其脚步踩过的地方便晕开一抹涟漪,一步一行,当真如凌波踏浪。而越往前走越能清晰感觉到灵力流转,浮光璀璨。

    想来已逐渐接近阵眼之所。

    “我想起一件事。”

    临衍忽一开口,将越兰亭吓了一跳。他表情如旧,声色如常,想来方才一番活春宫并未伤其根本。越兰亭一念至此,既不知该庆幸或是遗憾。

    “什么?”

    “我们一路下来,见了不少幻境,这些景象多是市井生活,我猜这大概是青灯教中人留下的执念。若依着我们方才的推论,青灯教众人以水井为入口,布下个依水而流动的法阵当做集会之所,那这每来一次便每折腾一遭,岂不是……太不合常理?”

    那是自然,若谁来时都如方才这般将老底向众人揭了个干净,那谁还敢再来第二次?

    越兰亭道:“这个嘛,或许只因我们是新来的。如果这幻境是一面投射人记忆的镜子,那用此法用于笼络新来的信徒倒是卓有成效。莫说你我修道之人,若是个寻常百信,见了这般神迹,再见了已逝的亲人,哪个不是对那王旭勇言听计从?”

    言罢略一思索,又道:“再者说,我也不认为教中每个人都需遭此一劫。或许对于低阶的信徒来说,他们还看不见我们所看见的这么多……”

    “言之有理,这井口结界大隐隐于世,结界依地下的水流张开,这般大费周章,怕也不是每个信徒都能享此殊荣。我们倒是误打误撞。”

    二人又走了片刻,临衍沉声道:“先散播出天降神罚的谣言让疾苦百姓对他坚信不疑,再以这幻境中的神迹哄人效忠,王旭勇一个菜农,他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受人指?”

    “你还别忘了那日的一波刺客里还有妖物混在其中,我猜是后者,他的背后还有人。”

    越兰亭一念至此,皱着眉头喃喃道:“那丰城里的乘黄之乱也似有高人搅局,此高人一个个地都忙着给你我添堵,你说,这到底是哪位仁兄这般吃多了撑的?”

    “……现下断言,言之过早。”

    二人如徒步行于水中,水下黑沉,深不见底,亦不倒映任何东西。金色浮光如屑,飘在半空,头顶高悬,穹顶不可见。过不了多久,一方小岛在“水”同“天”的交界处浮现出来。

    说是“岛”也太过勉强。这陆地太过狭小,仅能容纳二三人,若说这是一个巨型玄龟背也可信。

    龟背上有一方石碑,石碑上空无一物。临衍远远指着那龟背,道:“我们到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