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2章 第2章
    顾安和望着展昭,有心要请他到府一叙,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呆了片刻,听得展昭笑道:“公子若无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顾安和啊了一声,恍然道:“是,我是要去接姐姐的……”微微皱起了眉,“可是不知她在哪里。”

    展昭本欲走开,闻言又停下来,问道:“令姐去向未告知公子吗?”顾安和道:“姐姐和姐夫要回来给爹祝寿,出发时曾向家里发了信。算着日子,前天就该到的,即便路上耽搁些,今日也该到了。可是天都这么晚了,还是没看见他们。”他听展昭主动相询,语声本来含着一丝欣喜,但说到最后,自是不免担心,连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展昭看了看天色,道:“不如我陪你去看看吧。你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来吗?”

    顾安和忽地抬起头来,喜道:“有劳了。”听展昭不再“公子”“在下”地称呼,忙自己免了“少侠”二字,“姐夫家在江宁府,该从东南边过来的。”说着拉了拉缰绳,目光中露出一丝犹豫。迎上展昭询问的眼神,顾安和干咳一声,颇觉不好意思:“那,我先回家再牵一匹马出来。”

    “不必了,你上马便是。”展昭失笑,让开了一步。顾安和调转马头,心下忖道:“我这马虽不是千里挑一,也算是良驹。若放力跑开,他怎么跟得上?但若慢慢行去,又实在挂记姐姐……”念头还没转完,只觉马臀上被轻轻拍了一下。那马觉到催促,四蹄翻飞,腾跃起来。顾安和吃了一吓,一声惊呼堵在喉咙口。却听展昭在身旁笑道:“你只管去寻姐姐。若当真遇上什么麻烦,我在这里。”

    顾安和扭头一看,只见展昭两袖飘飘,不疾不徐地跟在马侧,其身姿固然曼妙,神情更是温和如昔,浑无半分吃力之象。顾安和又惊又喜,大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却不似展昭那句话直凝入耳,甫一出口便被风吹散,也不知最后能落几个字。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两侧景象也渐渐荒凉,但季家的马车仍是不见踪影。顾安和颓然勒马,喃喃道:“是容容那小妮子路上不安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展昭一不留神掠过了丈许,才发现顾安和停了下来,遂转回问道:“怎么?”顾安和苦笑摇头道:“想是姐姐还没到附近吧。”

    话音未落,却见展昭猛然眉头一皱,道:“你在这里等着。若是害怕,就回家去,切不可跟来。”说罢长袖一拂,身形如箭射出,倏忽不见。顾安和张口结舌,手伸在半空,在蓦然安静下来的黑暗中不知所措。半晌,方跳下马,倚在树下。

    过了好像有一炷香那么久,展昭还未回来。顾安和渐觉寒冷,不住地搓着双手。他还记得展昭离去的方向,但想展昭特意叮嘱不要跟去,也就不做此想。可要他回家,又是万分不甘——好奇心驱使他不愿就此离开,自尊心却令他反复提醒自己并不害怕。至于家中父母是否会因他久久不归而担心,倒不放在心上了。

    这般又捱了一个时辰,星光已洒满了大地。顾安和终于支撑不住,蜷在马腹下沉沉睡去。迷糊间仿佛听见远方传来打斗和吆喝声,又似乎透过沉重的眼皮看见一片火光,但脑子里始终晕晕乎乎,也分不清是梦是幻。

    混乱的梦境纷错繁杂,搅得顾安和很不安宁。忽而是姐姐姐夫浑身浴血地站在面前,质问他为何不早去接;忽而是小甥女容容张开双臂朝他扑来,可才扑到面前那小脸蛋儿就变成了骷髅;忽而又是母亲在房中刺绣,针扎破了手指。一团团的血雾中什么东西光怪陆离,旋转重叠,最后隐约幻出一张温和的笑脸。可那笑脸的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顾安和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胸口急剧起伏,大口喘着气。四下一望,竟已回到了家中。一时也不及细思,忙奔出房去,唤道:“坠儿!”

    坠儿应声跑来,一路低着脑袋。顾安和看小丫鬟垂头不语,急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回来的?姐姐呢?”边问边大步往前边厅里走去。只见回廊里红绸撤下,竟挂满白绦,不禁大惊,回身一把抓住坠儿肩膀,叫道:“你说话呀!”

    “小姐、小姐去了……”坠儿低低泣道,“姑爷失踪了,只有容容被展少侠抱了回来。”

    宛如头顶炸开一道惊雷。顾安和眼前一花,身子摇摇欲坠,忙一把抓住廊柱。晃了一会,终是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仿佛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朝自己飘来。

    却说展昭前晚离了顾安和,循着极细微的一丝尖叫声寻出数里,转了两个山坳,才终于发现了草丛中凌乱的踩踏痕迹。似乎什么人脚步纷杂,曾在此处纠缠许久。其间又有两道车辙印歪歪斜斜地横到一边,扭曲着延伸到十数丈远的一处崖边。那崖虽不甚深,却也足够那辆马车摔得七零八落。

    展昭目力甚佳,虽天色昏暗,瞥眼间已瞧清那马车残骸上并无血迹。略一凝神,听见不远处传来喘息声,遂悄步走近。他一身暗蓝衣衫,本就不打眼,又刻意隐藏身形,那边几人竟无一发现。

    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挺身护在妻女前边,那三岁幼女躲在母亲怀里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三人对面立着两名黑衣人,其中一人戴着个面具,眼神阴狠凶残,直似要将这一家三口一并吞吃掉;另一人长发披散,面容清秀,瞧来并不像是恶人。但那戴面具的却似对他恭敬得很,不仅微微侧面向他,还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连他衣袖也不敢碰到。

    这五人也不知在此对峙多久了。除了小女孩儿喘得厉害,其他四人尽皆屏息,好像谁先出声便落了下风一样。展昭仔细瞧去,见那女子手中抚着女儿背脊安慰,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清秀的黑衣人。再看她容貌,与顾安和有七分相似,想来就是他要接的姐姐了。展昭顺着她眼光也看向那黑衣人,不觉打了个寒颤。

    这人看似温良,可周身隐隐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杀气,绝非善与之辈。

    “兀鹫,”男子低沉的声音将展昭的目光拉了回来,看来是迫于压抑气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前次既放了我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戴面具的兀鹫阴沉地笑了两声,道:“季公子言之差矣。在下只是奉命阻止三位进城,此外别无他意。”遣词造句竟是十分文雅,但口气又十分跋扈。展昭扫了兀鹫一眼,见他虽在对季公子说话,脸却还是微微朝着身边那清秀的黑衣人。

    季公子尚未回应,身后的顾氏先冷笑着插了话:“如此说来,阁下倒是一片赤诚。却不知我夫妇回家拜寿,哪里碍了阁下的事,要一路赶来阻止。”兀鹫摇首道:“此前确是为了那件东西而来。至记起尊亲是金华白家,便暂且罢手。但今天无论如何,白家黑家,都卖不了这个面子。”

    他抢先一步把白家说了出来,好教他们不得再抬出名头。季公子略觉诧异,心念一转,忽然脸色惨变。兀鹫冷冷地瞧着他,道:“想必季公子已知道是什么事了?”

    季公子瘦弱的身子有些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射向兀鹫身边那人;才打了个转,又很快收回。那人看了季公子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季公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朝顾氏身边靠了靠。这个动作顿时让那人的眼神冷下来,就如春泉忽然成冰一般。

    展昭来回看着他们,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势。季公子咬了咬牙,道:“你放了我妻女,我跟你走。”“不!”顾氏紧紧抓住他手腕,满面惊恐,“要死一起死,你别想扔下我!”季公子苦笑道:“你我都死了,容容怎么办?”他直视着那清秀的黑衣人,“黄鹂,那件东西确实不在我这里。但你若定要扣下我,我也随你。”

    这个令凶恶的兀鹫毕恭毕敬的人居然叫黄鹂,展昭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黄鹂踏上一步,手指摇了两摇,轻声道:“你别说得如此绝情,我岂是恃强相逼之人。”

    声音真如黄鹂一般宛转动听,可自他口中发出,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顾氏听得寒毛直竖,冲口斥道:“你装什么好人!”

    只听啪的一响,她脸上突然多了五个指印,火辣辣地红着,不禁羞恼交加。黄鹂轻轻拍了拍手,浑不理会,只缓缓走到季公子身边,伸指拉住了他的衣襟。季公子全身僵硬,既没躲开,也没迎上,就如根木头一般。

    展昭自然看出是黄鹂迅捷无伦地打了顾氏一掌,却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手法,心下越发警惕起来。方转了几个念头,忽听一阵衣袂风声,随后是顾氏短促的惊叫。却是她一不留神,被人抢去了容容。

    几人都朝抢了容容的那人看去。

    是个一袭白衣的少年,在暗夜里张扬得分外耀眼。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