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4章 第4章
    白玉堂果然说到做到,顾氏的头七刚过,他就离开了金华,其间只回自家看了大哥白金堂和刚怀上孩子的大嫂一次。白金堂夫妇知他不是个长住的性子,也不留他,只千叮万嘱路上小心。白玉堂随口答应,也未去与顾安和辞别,径自出了城。

    顾安和还是从白金堂那里得知白玉堂已走的,除了有些莫名的怅然之外,也不觉得如何。倒是展昭微觉惊讶,心下暗道这少年说一不二固然不错,却未免显得有些凉薄,便觉颇不以为然。

    展昭本也早该辞去,无奈顾长青一家感念他护送顾氏遗体、顾安和及容容回来,说什么也要多留他一阵。展昭拗他不过,只得略住了几日;到头七当日,也为顾氏上了几炷香。

    “这位就是展少侠吧?”白金堂与顾长青交谈完,望这边走过来,顾安和跟在他身后。展昭一凛,忙正色行礼。白金堂微微扬了扬嘴角,道:“展少侠切莫多礼。在下白金堂,听闻小弟玉堂曾与展少侠有过一场误会,还望展少侠不要见怪。”

    顾氏之死原本就是诸多巧合碰撞到一起的结果,如今再设想谁本应怎么做已毫无意义。展昭自然连称不敢,趁白金堂还礼时暗中扫视了他一眼。他在金华城中日日听人讲白家如何势大,难免对这位年纪轻轻的白家家主有了几分好奇。这一眼看去,只见那张与白玉堂诸多相似的面容中并无张扬,眉梢眼底尽是沉稳;又因他言语有礼,早存了一份好感。然而不知如何,似乎还不如白玉堂令人亲近。

    白金堂也在打量着展昭。他虽然不习武,但交游广阔,江湖中事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展昭的名头还不甚响亮,可也不是没听过。见自家小弟还未算出师便结识了这等新秀,欣慰之余更存了些试探之意,瞧这江湖传言究竟有多少可信。这般想着,便问道:“去年冬月,一剑平了岭南三山七寨的可就是阁下?”

    展昭一怔,心下却也颇有几分自得,口中谦逊道:“不敢,正是在下。”白金堂笑道:“那日后玉堂出师,展少侠想必已如日中天,只怕还要仰仗一二。”展昭低眉道:“在下与白少侠交手,未曾讨得半点好处。他出道时必定声名鹊起,白老爷不必担心。”白金堂也是微微一愕,展颜道:“展少侠如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就好,莫显得如此生分。况且,我也还年轻,当不起‘老爷’二字。”展昭笑了,应道:“是,白大哥。”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却被一直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插话的顾安和打断了:“展少侠,我哥说的那个什么三山七寨,是怎么回事啊?”

    展昭和白金堂都扭头看他,只见他眼里闪着光,神情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展昭虽然对自己的事迹竟已传出千里之外感到惊喜,毕竟不是浮华之人,也不愿过于自夸,只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顾安和立即道:“那就长话短说嘛。”展昭挠了挠鼻子,支吾道:“这件事……此时此地,说它似乎不甚合适。”顾安和道:“那等过几天,你要细细与我说。”展昭啊了一声,也不好再推托,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白金堂在一旁打量着顾安和。他知这个表弟虽是家中独子,毕竟是庶出,地位总有几分尴尬,平日里只知努力办好顾长青交代的事情,几年下来也有模有样,让顾长青夫妇很是放心,却鲜少表露自己的内心情绪。似近日这般哀伤中深藏着几分雀跃,实在是从所未见之事。头七之后,顾府居丧渐趋平和,他那份雀跃也就慢慢探出了头。白金堂本以为这雀跃与顾氏之死有关,一度十分不满,可看了眼下这情况,倒是有了几分了然。

    “小安,”白金堂拍了拍顾安和的肩,换来他疑惑的一瞥,“展少侠纵无甚要事,也不能久耽,哪有空细细同你讲?”顾安和急道:“为何不能久耽?”白金堂道:“习武之人既然出道,自然要走遍江湖,行侠仗义,怎能老呆在一个地方。就算呆在一个地方,也万万没有在你这富贾之家消磨的道理。你们本非同路之人,有这几日相处已是缘分不浅,别再留了。”

    这话几乎已是当面下了逐客令,展昭岂能不知,当即抱拳道:“白大哥说的是,我确是该告辞了。”顾安和忙拉住他衣袖,踌躇半晌,苦着脸道:“那也不必这么急……且等、等明日吧,今晚我设宴与你送行。”展昭顿了顿,点头应了。

    三人神情各异,都没再说话。

    展昭在晨光中走出很远,依然能感到顾安和在身后注视着自己,不禁有些无奈。停了停脚步,仍是没有回头。

    他还记得出门前白金堂特意将他拉过一边,说顾安和年纪还小不明世事,若有打扰切勿见怪。他当时回道随心而活乃是快事,自然不会介意;现在想来,白金堂似乎还有几分言外之意。但那究竟是何意,他却不愿再想深了。

    顾安和执意送了他一匹马。这马通体雪白,全无一根杂毛,唯有四蹄是墨黑的,纵非名驹,也是良骥。展昭推辞无果,只得收了,心下对它倒也颇为喜爱。虽然出了金华后也不知往哪里去,但牵着这马信步走着,已是一种享受,前路如何也不须在意。

    这般过了几日,到了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展昭随手将马拴在一家酒铺门口,进去叫了几碟小菜。刚给自己倒了一杯,忽听门外一声长嘶,似是自己的马所发,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正扯着马缰试图往前走。那马已认了展昭为主,如何肯乖乖听从,自是硬颈攒蹄死活也不肯动。那汉子却真有几分手段,在马身上掐了几下,也不知挑动了哪根筋,那马虽还是万般不情愿,仍是不得不跟了上去。

    “兄台。”展昭一步便跨到那汉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汉子一惊回头,却是个面黄肌瘦的病夫模样。展昭一怔,原先的话语吞了回去,改口问道:“兄台可是有甚难处?”

    病夫眼珠一转,做出一副可怜相,赔笑道:“不瞒您说,我家中幼弟病重,已做了好几个月的药罐子,昨晚突然想吃点小零嘴,却没钱供他。小的没甚本事,只会相马,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大爷您不要见怪。”笑着笑着竟有了些哭的模样。

    展昭原本心善,听他这样说,便道:“这匹马本来也没什么,但一来是朋友所赠,转送与人总是不妥;二来你未必寻得到合适买主,若是贱卖,岂非可惜。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就送令弟买点零嘴吧。”说着自怀中掏出钱袋来,递到病夫手里。

    病夫倒有点呆了,怔怔地接过钱袋也不言语。展昭笑了一笑,牵过马系回酒铺门口,返入铺中。头先倒的酒尚有余温。

    略略吃过了饭,展昭又继续沿着镇上的小路往前走去。不过这次他骑上了马,以便随时抚摸马颈来安慰这匹方才又惊又怕的生灵。那马很享受他有力的手掌,因此不用他提缰,就四蹄嘚嘚地跑得轻快。没一会似是跑入了小镇中心,人多起来,这才放慢了速度。

    也不知今日是赶集还是庙会,这小镇中心热闹非凡,不一会儿就把展昭从马上挤了下来。展昭踉跄了一下,不慎撞到了旁边的一个人,急忙道歉:“对不住。”抬头看时,不禁一怔,却是方才那个病夫。

    病夫本来一脸不悦,见是展昭,神情迅速变了几变,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哪。”展昭也不知如何答他,只笑了笑。病夫却似来了兴致,道:“既然如此有缘,不如去喝一杯。”展昭道:“兄台不需要赶回家陪令弟么?”病夫一呆,支吾了两声,道:“呃,他、他这会儿正睡着呢,也不须急在一时。但阁下瞧来不是本地人,过两日只怕就走了,我又到哪里寻去?”展昭道:“令弟缠绵病榻,睡得想必也不安稳。倘若中途醒来,身边却没人照管,总是不好。兄台还是及早回家为是。”

    这番话虽略显多管闲事,却无法辩驳,病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展昭只当他默认了,稍一拱手,举步便行。病夫哎了一声,见展昭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却又暗悔自己冲动。两人彼此对望,气氛极是尴尬。

    恰好此时旁边一人用力挤来,重重地拍了拍病夫的肩膀,叫道:“你在这里!还不回去,小五醒来不见你,差点闹起来。”边说边冲着他眨眼睛。病夫只愣了一瞬,立即拍着额头道:“他今日倒醒得早……我这还不是忙着给他买吃的才耽搁了,小没良心的还向闹。”那人一把拉住他就往人群外边走。病夫被拉得跌跌撞撞,只来得及向展昭挥手作别,转眼便被人潮淹没了。

    展昭在那人背后,没见到他俩使眼色,只觑见那人是个精瘦汉子,看上去倒是身强体壮。他也只对病夫扬了扬手算是回应,牵起马继续往前走去。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