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5章 第5章
    却说精瘦汉子拖着病夫尽往小巷里钻,直到离方才的街道转了好几个弯才停下来。病夫立即甩开他,使劲揉着自己手腕,抱怨道:“能不能轻点?”精瘦汉子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嫌我手重?大哥叫你找老五,你不找就算了,还编排他重病,看他知道了不扒了你皮。”病夫眉毛一竖,道:“他敢!”顿了顿,苦下一张脸,“他还真敢……大哥也真是的,有什么好找的?他是回家,又不是私奔。”精瘦汉子道:“大哥既然要找,自是有他的道理。你已答应了,又问什么?”病夫撇嘴道:“是啦,我不问了。我那不是想着若找到他家里去了,空手上门总是不好,这才闹了这一出么。”精瘦汉子扬起眉毛,道:“哦?堂堂翻江鼠蒋平,送礼要靠偷的?”蒋平呸了一声,自己也觉颇不好意思,绞着衣襟道:“你自己看这小镇子上的人,生活状况也就那样。我见了那么好一匹马拴在那种地方,心想定是偷来的,可不就来个顺手……正好五弟还不曾有像样的坐骑……”越说声音越低,悻悻道,“谁知道那年轻人看起来竟是个硬手。我知道找错了下手对象,不是赶紧瞎编了一通么,结果他居然信了,可见还是个雏儿……”

    精瘦汉子盯着他不说话,半晌看他说不下去了,才叹了口气,道:“老四啊,你也混了小半辈子了,还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来。还好人家不识得你,否则岂不是弟兄几个都跟着你没脸。”蒋平低着头任他教训,忽道:“那你不还替我圆谎来。”精瘦汉子被噎得一哽,没好气地道:“算我多事。我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喂!”蒋平赶紧叫了一声,追在后面,“你还没说你到这来干什么呢!喂!二哥!好二哥!韩彰!”

    “你声音再大点,那年轻人就听见了。”韩彰重重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停下了脚步。蒋平追到近前,嘻嘻一笑,一把捂住他嘴道:“这事千万别跟大哥讲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韩彰在他魔爪之下狠狠白了他一眼,直到他放开手,才道:“行了。大哥是许久没得你消息才让我过来的。怎么回事?”蒋平垮下肩膀,道:“你还说,五弟就是你们惯的。”韩彰扬眉道:“他遇上麻烦了?”蒋平叹道:“他遇没遇上麻烦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任性得紧,说好保持联系的,追踪到半路就没了影。”韩彰道:“或许是他不及留下暗记。”蒋平道:“怎么可能。他除非是被人绑了,才会抽不出空来。不,他即便被人绑了,也找得到机会留下些痕迹。这回突然失踪,定是不想被我们发现他在干什么。”韩彰道:“那不如直接寻去他家中,至少能知道他有没有回去过。”蒋平道:“正是,因此我才……”说到一半,急忙住了口。

    韩彰假装没注意到他的戛然而止,抬头望了望天,道:“那么我们快走吧。若不再耽搁,再过两日就可到金华了。”蒋平赶紧点头,不再说话,乖乖跟着他拐出了小巷。

    两人背影消失在巷口,全未注意到身后屋顶处伏着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们好久。

    这人自然就是展昭。

    展昭本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更遑论跟踪偷听。可惜他走得好好的,却听见墙后传来略微耳熟的声音。也是韩彰只顾往里窜,见弯就转,却不防绕了个大圈,离展昭走去的方向竟没隔多远。展昭只听了两句便知不对,遂将缰绳一放,轻轻掠上了墙头,才探出身去就看见了韩彰和蒋平。他轻功向来不错,又刻意屏息,加之韩蒋二人压根没料到他会在附近,故一直没被发现。

    “这兄弟俩倒也有趣。”展昭看着他们走远,暗暗忖道,“听来那个五弟在家中颇为受宠,却不知和白玉堂比起来谁更张扬一些。噫,他也是金华人,若是遇到了白玉堂,想必是场好戏。”

    他虽不甚介意蒋平牵马的举动,也可以不计较蒋平编造的故事,但蒋平再见到他却是一定会尴尬的。因此发了会呆,也就从墙上滑了下来。

    那马仍在原地安静地甩着尾巴。展昭拍了拍它的后颈,才要举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只见数丈开外一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抓住一个稚龄小儿的衣领,直似要将其一口吞下。那小儿蓬头垢面,双手护着头脸,已是吓得要哭。

    展昭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

    大汉和小儿旁边已围了一群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展昭走到近前时,已听明白了些。原来那稚子是个约摸八九岁的小丫头,从小就在外流浪,不知哪一日流落到镇上,再没离开过。附近的人大都认识她,因不知她姓名来历,只看她可怜,便唤她做怜怜,偶尔接济一下。那彪形大汉也是镇上人,叫做李全,就在街那头开了个布铺,平日里交予伙计打理,自己见天喝酒闲逛。两人素无交集,不知怎的突然闹起来。

    “这位——”展昭边说边伸臂欲拦。只是“兄台”二字尚未出口,李全就猛地扭过头瞪着他,骂道:“别多事!”展昭微微蹙眉,仍好言道:“不知这小姑娘犯了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动粗?”李全呸了一声,显然不打算搭理他,又揪紧怜怜,一手就去抢她腰间缠着的一块暗纹花布。怜怜弯腰死死压住,却如何敌得过身强体壮的李全,眼见得就要被抢了去。

    李全愈发用力,忽觉肩头一紧,手上再也使不出劲。一惊回头看时,是展昭两指搭在自己颈侧,便如一座大山压上,不禁身子一软,口气自然也随着软了下来:“大、大大、大侠……您这……”展昭表情无甚变化,依旧问道:“这小姑娘犯了什么事?”李全道:“她偷了我家的布。”展昭道:“可有证据?”李全看他态度温和,不像个不讲道理之人,便有些硬气起来:“我方与朋友会面出来,心想横竖没事,去铺子里看看,才走到这边来。就撞见这乞儿猫着腰,不知道在躲什么。我让开的时候看见她腰间这布,觉得不对劲,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来是我家新进的料子。这料子叫做‘流云’,一尺卖到二十三文,恨不得比绢还贵,她这小乞儿买得起?问她哪里来的,又死活不说,又不肯放手,若不是偷的,那才有鬼。”

    展昭不觉松了松手。李全这番话合情合理,一气呵成,听来并无编造之处。他虽不懂布料,可那流云与怜怜一身破烂打扮殊不相称,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如此一想,便放开了李全,蹲身问怜怜道:“这块布是谁给你的?”

    怜怜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展昭眉眼温润,全不似李全那般凶神恶煞,先就放松了几分;又听他这般问法,并未指摘自己,更添了几分信任。然而小嘴嗫嚅几下,终是没有出声。展昭以为她还在害怕,遂又轻轻拍了拍她后脑以作安抚,柔声道:“你好好说,不妨事的。”怜怜仍是不答,不过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全揉了揉肩膀缓过神来,见状又想开骂,但碍着展昭,只得强忍着怒气开口道:“不消说了,小女孩儿家见着料子好看,起心想要原也正常。只是不问自取,说到天边也没这个理。”展昭瞥了他一眼,一时踌躇不语。

    “我瞧这布料定然不是她偷的。”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带着九成把握。众人都不禁回头看去,尤其李全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要瞧是谁这么大口气。

    人群两下里一分,走出一个面色白净、蓄着短须的儒生,看来不过三十年纪。怜怜往后缩了一缩,被展昭轻轻扶住。

    李全瞪着这儒生,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怎知不是她偷的?你看见了?”儒生一手抚须,笑道:“你笃定是她偷的,岂非也未曾看见?”李全冷笑道:“依你说,是她买的了。”儒生道:“不是偷,也未见得就是买。她本就是乞讨为生,为何不能是在街边拾的?不能是找人要的?”李全道:“你可知这流云为何贵?就因为稀罕,不是你拿钱就一定能买得到。我这批货总共才进了二十匹,其中十匹早在进回来之前已给县太爷家预定了。这样的料子,你买了扔街上?买了给这小丫头?”儒生摇手道:“我并不知道她从何得来,只是说一定不是她偷的罢了。这流云既然如此珍贵,你家铺子定然是全天十二个时辰有人守着,谅她一个小丫头也无从下手。况且大凡偷了东西总要千方百计遮掩起来怕人发现,怎会这般明目张胆地缠在腰上给人看?我方听街坊们议论,这个怜怜虽然漂泊无依,却不是傻的。”

    李全不觉被说得愣住了。展昭也颇为惊讶,不由起身接口道:“依先生看来,该是如何?”

    儒生瞧了他一眼,含笑道:“依我看,怜怜是答应了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又不能告诉其他人。这流云,约摸是件信物。”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