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6章 第6章
    怜怜一双眼睛本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听到后来,已定在了这儒生身上移不开去。待到他说完了,她忽然直起身子,问道:“你姓什么?”儒生笑了笑,弯下腰来,道:“敝姓公孙,单名一个策字。”怜怜摇头道:“我听不懂。”儒生笑叹道:“我叫公孙策。”怜怜睁大了眼,叫道:“她说在这里能找到你,原来是真的。”

    这话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公孙策怔了一怔,道:“找我?”怜怜用力点了点头,将流云举到他面前。公孙策有些莫名其妙,接过看了一眼,面色忽沉,牵起怜怜道:“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好么?”怜怜低头不语,只往他身边靠了靠。

    见两人要走,李全连忙哎了一声。公孙策不欲同他解释,直接扔给他几枚铜钱,道:“算我买的。”方要转身,忽又转向展昭,“这位少侠,若无甚要事在身,可否一同前来?”展昭只愣了片刻,即点头应了,反手招了马来,与他们一起步出人群。

    三人一马穿过街道,拐了个弯,进到旁边的客栈,显然这是公孙策落脚的地方。公孙策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让小二将马牵去喂草,带着人回到客房。才关上房门,不待展昭发问,即将攥着流云的手往前一伸。展昭接过展开,只一瞥,便明白了公孙策的举动。

    这块布料是双面织纹,此前缠在怜怜腰间时,自然只露出了一面,后被李全认出。原来另一面上,却以极淡的炭色画了个人的头像。这人白面微须,头顶儒巾,虽只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宛然竟是公孙策模样。想必怜怜受人所托,也就是来寻他了。

    公孙策蹲下来,摸了摸怜怜的头,握住她的手,温声问道:“把这块布交给你的,是不是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的姑娘?”怜怜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大眼睛。我瞧见她时,她好像已经看不见了,眼睛一直是闭着的。”

    “什么!”公孙策手上一紧,疼得怜怜倒吸一口气,急忙松开,歉然道,“对不住,但她……”怜怜自己揉了揉手腕,低声道:“她……”

    展昭倒了杯茶,也蹲下来,递给怜怜道:“你先润润唇。”怜怜抿了抿嘴,轻轻地道:“多谢。”接过杯子,含了一小口,慢慢地咽下去,似是在想从何说起。半晌,才缓缓开口。

    原来三天前的晚上,怜怜从街上回到城郊栖身的小破庙里,正打算如常睡下,却发现自己的稻草窝里赫然躺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吓得她大叫了一声。那女人听见人声,虚弱地喘了几口气,向她讨水喝。怜怜长时流浪,见过的人和事也不少,很快便平复了心情,去神像后边储水的破桶里舀了一勺,大着胆子给她喂下。女人渐渐有了些气力,又歇了一阵,才抖着手掏出流云,嘱她照着影像,去城里唯一的客栈寻公孙策。

    “她说了好久好久,后来终于停下来,又好久没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还给她多盖了些稻草。谁知道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她已经……”

    公孙策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听得怜怜抽了抽鼻子,续道:“我很害怕,便来找你。但这个王掌柜不许我进来,我只好在外面等;又想既然是客栈,或许你尚未到城里来,才去大街上,人多一些。还好这才两天多,你便来了。”

    展昭搬了把椅子来,让公孙策坐下,问怜怜道:“那位……呃,姑娘,有没有说她为什么变成那样?”怜怜道:“说了的。她说她和家人一起出城去玩,没想到碰上一群坏人,抢了他们的钱,还把她的衣服撕坏了。她好不容易挣扎着逃进破庙,也不知道家人都怎么样了。但奇怪的是,直到我回去,那群坏人也没追过来。”

    她年纪幼小,说得语焉不详,但公孙策自然听得明白,哪里还坐得下去,急切道:“她、她还在那破庙里吗?”怜怜点了点头,道:“我搬不动她,又想快快找到你,就把她盖好了。”公孙策道:“带我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展昭。展昭道:“我既然已经来了,当然一同前去。”公孙策道:“多谢展少侠。”展昭愕然道:“先生认识我?”公孙策道:“恨未识荆。”展昭道:“那……”公孙策道:“却有幸听人说起过。阁下长身玉立,眼神清澈,乃君子之相;佩剑扁平宽阔,沉稳朴素,乃上古遗风。有此二者,想必是近年南武林中杰出人物展昭展少侠了。”展昭道:“先生过誉了。”

    公孙策扯出一个淡笑,牵起怜怜道:“走吧。”

    破庙真的是非常破了,屋顶漏雨四壁透风,也就比露天强一丁点。中间供着的那个神像倒是金身完好,只是表面积年的灰尘掺了雨雪,给糊得面目全非,看不出是哪路神仙。女尸就躺在大殿神坛之下,容颜安详,犹似生时。

    公孙策疾步走近,蹲身检查一番,蓦地握拳站起,双手不住发抖。展昭忙上前扶住,想问情况,又不好开口,只得安抚性地唤道:“先生?”公孙策后退了一步,伸手抹了把脸,叹道:“我没事。”

    他背过身去,望着庙顶漏进来的天色沉默了一阵,方开口道:“她后腰中了一刀,又受过污辱,能撑到这里已是十分不易。”过了一会,又道,“但她的家人……”顿了一顿,似是不知如何措辞。展昭看了女尸一眼,道:“先生与这位姑娘显然是熟识,应当也知道她家中情况。”公孙策摇了摇头,道:“她是我小时的玩伴。曾经两家父母也想结亲,但我一心求学,无意他顾。三年前她父亲亡故,随母投奔到浦江县,误打误撞被县老爷看上,收作小妾,也算有个归宿。我得知后,来探过她两次。上个月她传信给我,说这县老爷的结发妻子去年病逝了,想要在近期将她扶正。我便算是她娘家哥哥,自然是要来看看,怎知遭此变故。”

    展昭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方道:“先生节哀。但这么说,她的家人就是本地县令了,莫非也一同遭了不测?”公孙策摇头道:“她是来见我,自然不会和县令一起。但她至少也是县令如夫人,总该先送回县衙去。”说着俯身要去抱。展昭忙道:“先生让我来吧。”说罢甩袖覆上手掌,小心地抬起了女尸颈项。公孙策托起下裙,刚要交在他臂弯里,忽听叮的一响,一件东西自裙间滑落在地。

    三人都低头看去。怜怜身躯最小,当先拾了起来,放到神坛上。公孙策拿来反复看了一阵,皱眉不语。见展昭已将女尸在马背上安置好,便递给他,道:“你看。”展昭伸手接过,只觉掌心微微一凉。

    那东西小巧玲珑,通体莹白,是个寸许长的玉牌。牌的一角系着根红绳,正面刻着祥云图案,反面只一个小小的“玉”字,雕工精细,一望可知价值不菲,大约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展昭看完,递还给公孙策,问道:“这位姑娘芳名中可有个‘玉’字?”公孙策摇头道:“没有。据我所知,她家中众人,就连丫鬟,也没个带‘玉’字的。”展昭道:“然则这物不是她的了。”公孙策道:“应当不是。但也不该是那些歹人的啊。怜怜说他们抢了钱,倘若那些人用得起这样的饰物,也不会出来抢劫了。”展昭道:“或许也是他们抢来的。”公孙策道:“或许。”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展昭俯身递给怜怜一小块碎银,道:“多谢你在她身故前照料,拿去买些吃的用的吧。”公孙策忙道:“怎好让你……”展昭道:“无妨。济贫扶危原是我师门要义,先生何必在这些事上与我强分彼此。况且实不相瞒,这银两也是自那些欺凌弱小之徒手中得来,岂非正该还于妇孺。”

    告别怜怜,公孙策引着展昭走上官道,却不回镇上,而是望东行去。展昭才知此地虽属浦江县管辖,却离县城尚有二十余里,不禁奇道:“那先生为何与这姑娘约在这里?”公孙策道:“我又不是她嫡亲兄长,怎好在县城会面。纵使县令大人不多疑,被百姓瞧见了也难免惹些口舌。”展昭道:“但这里的百姓……”公孙策淡淡道:“这里的百姓不认识她。”展昭心下颇不以为然,但见公孙策显然不愿多谈,也就闭口不再问。

    这般行了约莫个半时辰,总算进了浦江县城,寻到县衙。门口衙役一见女尸,大吃一惊,急急入内禀报。那县令闻报大怒,带人冲出门来,指着两人道:“把这两个歹徒给本县拿下!”

    展昭见衙役纷纷围上,忙上前一步挡在公孙策身前,道:“大人您误会了,这位夫人是在一破庙中殒命,在下等只不过恰好见到,这才送来。”县令冷笑道:“胡说八道。瞧你这打扮,你见过的死人只怕不少,都送到县衙来?”展昭一时语塞。县令察言观色,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认识她,知道她是县衙的人了?”蓦地提声喝道,“她出门时还活生生的,如今变了一具尸体,你们两个在她身边,难道不是嫌疑最大?”展昭辩道:“我们若是凶手,为何自投罗网?”县令道:“本县没功夫猜测歹徒的心思。拿下!”

    衙役一拥而上。展昭若要脱身自是容易,但看公孙策不言不语,面色木然,不知有何打算。心念一转,便束手就擒,任他们摘去自己佩剑,锁入牢中。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