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10章 第10章
    牢里一时静默,唯有被白玉堂打倒的几个狱卒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季云站起来又坐下去,如是几番,终于忍不住冲出牢去。展昭怕他出事,也顾不得公孙策在牢中还有何计划,赶紧也追出去。公孙策下意识地跟到门口,便不动了,只倚在门边看着。

    一干衙役举着火把围成一圈,将院中照得亮若白昼;圈子中间两个人,一持雁翎刀一握齐眉棍相互狠拼,正是白玉堂与黄鹂。领头的几个捕快瞧来有几分功夫,站得更近一些,不许两人出圈。吴天禄却不在。

    季云奔到近前,使劲往圈里挤。衙役们识得他是与黄鹂一道的客人,便分开了条路让他进去。季云也不及道谢,冲着圈里喊道:“别打了!”

    “你让开!”白玉堂和黄鹂异口同声。话一出口,不禁彼此对望了一眼,手上却丝毫没停,反倒出招更狠。季云急得连连顿足,不知如何是好。黄鹂笑道:“季公子,你别怕,我这就打败了他来陪你。”说着当头一棍,甚是凌厉。白玉堂冷笑道:“胡吹大气。”滴溜溜一转避开,手中钢刀上扬,去砍他棍身。黄鹂长棍一抖一送,径点白玉堂手腕,要夺他刀。白玉堂哼了一声,刀锋贴着棍一路削下,反去斩黄鹂手指。

    两人招数快极,只眨眼间已交换了十几合。展昭跟着季云闪进圈里,刚好见到这一幕,暗喝了一声采。但再看一阵,便知白玉堂毕竟年轻,功力尚浅,经验也缺,已落在下风。黄鹂笑容阴森,攻势愈猛,非但棍上点戳劈打毫不容情,腿上亦是连环双踢步步紧逼。白玉堂渐觉吃力,仗着刀上锋锐勉力支撑。

    “小子,我看你功夫不错,不如跟了我吧。”黄鹂好整以暇,于棍风中出言调笑。白玉堂眸色一厉,身法忽变,不再正面相交,却蹿高伏低游斗起来。他这套步法得自师门秘传,使开来如同鬼魅,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黄鹂被他绕了个头晕眼花,一时摸不清来势,缓了下来。

    季云看不懂情势,只觉眼前两个身影缠成一团,心中焦急。忽一回头看见展昭,喜道:“展少侠,你去叫他们罢手吧。”展昭随口“嗯”了一声,却不动弹。他知二人相斗,旁人贸然出手相助便是削人面子,实乃江湖大忌;但如不相助一方击败另一方,以自己武功,又不足以力压二人。是以仍留在原地静待。好在看出白玉堂暂无危险,也毋需担忧。

    但这步法最是损耗精力。白玉堂绕了十数个圈子,仍未能寻到破绽一击而中,不免劳累兼且气沮,只怕再过一阵,给黄鹂摸清了门道,反而受制于他。正焦躁处,瞥眼发现展昭在人群中望着自己,心下一动,足尖点地,便朝他扑去。黄鹂紧随而至,看见白玉堂奔到人后,认得是牢中囚徒,微微一怔,但想何足为惧,长棍挑起,直将展昭视若无物。衙役们纷纷退让,扯得季云也后退了数丈远。这样一来,展昭已在圈中,而白玉堂脚下不停,不过是绕得大了一些。

    展昭四下一看,已审清形势,心知白玉堂虽未出声,但这么主动拉他进来,已有求援之意。况且他二人刀棍俱在头顶面门挥个不了,也实在难以置身事外。故此只一沉吟,看准长棍来势,便伸掌往当中斩落。

    展昭自恩师处学得三项傍身绝艺,练得精纯,出道以来胜多败少,已是小有名气。眼下佩剑被吴天禄缴去,袖箭机簧被罩在囚服之下不甚便利,遂展开轻功,以一路入门时学的少林金刚拳去敌黄鹂的齐眉棍。

    黄鹂早在展昭自愿顶马汉罪名时便觉有异,却哪想得到他手下竟有硬功夫,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白玉堂缓过气来,手腕一翻,刀刃在黄鹂背后划了一道长口。正要砍第二刀时,被展昭拦了一招,不禁怒目而视:“你阻我作甚?”展昭道:“我观季公子神色,必有隐情,你且莫伤他性命。”白玉堂斜眼看季云,果见他又惊又怕,并不因自己胜了一招而有丝毫放松。

    他们交手这一招只在一瞬,黄鹂却已认了出来,也不管背后血流如注,笑道:“原来是你们。我当日能带走季公子,说来也有你们一份功劳,这个我一定要记下。”

    白玉堂因误会与展昭打斗,以致未及相救顾氏,实已引为生平恨事。得黄鹂此刻一提,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一把推开展昭,挥刀又上,两三招内已把展昭隔在战圈之外。展昭一呆,犹豫还要不要上前。却见白玉堂从面前掠过,扔下一句话:“去找姓吴的。”又即战远。

    姓吴的自然是指吴天禄了。县衙里打成这个样子,不仅县令大人毫无动静,衙门后边住着的女眷们也悄无声息,确然有些可疑。展昭不知白玉堂用意,但想留在此处,帮手固然不好,袖手亦是不妥,不如且听他的,看是如何。奔了两步,回头一看,见黄鹂负伤后大不灵便,白玉堂尽可抵敌得住,遂放心离去。衙役们呼喝连声,要阻这个“越狱之囚”,却哪里拦得住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浦江县地方小,县衙自然也不大,展昭没多会就辨明方向,到了后院。院中有四间厢房,但并无烛火,似乎前边的呼喝争斗都与此处无关。展昭略一沉吟,掠上屋顶,轻轻揭开瓦片向内探。

    左边两间是空的。第三间中两个丫鬟、一个婆子,都睡得正香,半点也没被吵到。最右边厢房稍大,是个套间,里间床上躺着一人,胸膛微微起伏,也未受到外边影响;外间书案旁一人低头沉思,对外边听而不闻,正是吴天禄。

    展昭伏下身去,看清吴天禄正捧着一卷册子出神,册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却不知是什么。只听他喃喃自语:“再多一年……只要再多一年就好。”转头望了书案一眼。展昭看向书案,见上面倒扣着一纸文书,只能看见末尾钤印,乃是台州知州官印。

    吴天禄似甚烦躁,霍地起身,背手踱了两步,一把抓起文书,又举起册子,来来回回看个不了。展昭轻轻盖回瓦片,滑下屋顶,双脚勾上屋外房梁倒挂下来,自窗缝中张望。这次看得更清楚了些,册子上除了数字,还有许多圈勾线条,都纠缠在一起。

    展昭见他看得仔细,不自禁地也想看明白点。头甫一动,听见有人跑来,急忙把身子一缩,藏入檐下。来人匆匆敲门,两长一短,方低呼道:“吴大人。”吴天禄立即将册子和文书都塞入袖中,理了理衣襟,在椅上坐下,才开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来人闪身入内。展昭伸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凑目上前,刚好见到那人向吴天禄行了一礼,得到首肯,才走到近前,附耳低语。展昭耳力虽然不错,却也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土”“水”“光”之类的字眼。吴天禄边听边缓缓点头,神情也放松下来,挥手道:“去吧。”那人退开一步,道:“还有一事。天长县新任县令已经到任了,听说是刚守丧结束。”吴天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来头?”那人道:“还不知道。”吴天禄摩挲着手指,道:“不用理他。你此去,只把以前那几个老人都安置好。”那人应了,又行了一礼,退出房去。

    吴天禄待房门重新关上,才又站起身来。踱了两圈,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握拳在案上一砸,抽出文书,撕了个粉碎。

    展昭吃了一惊。他虽不懂官府规矩,却也知道盖了官印的东西不是随便撕得的。这份文书无论是什么内容,吴天禄这样一撕,无疑是明确与台州知州过不去。只见他嘴边露出一丝浅笑,两指撮起碎纸,放入空着的香炉,随即移烛点燃了。不过片刻,文书已化成一堆灰烬。

    眼见吴天禄便如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展昭也就离开了窗户,翻身躺回梁上,忖道:“白玉堂本就在追踪黄鹂,与他打了起来,莫说打到牢外,就是打到大街上,也殊不出奇。但他叫我来找这吴大人,却是何意?吴大人撕了台州知州的文书固然有异,然而那是他官场中事,与我们可没有关系。啊,是了,那顾氏去世之前,白玉堂就在找黄鹂了,然则他现在盯着黄鹂,绝非仅仅为了替姐复仇而已。可白玉堂是金华人氏,年纪又这样轻,怎会同台州官府扯上什么关系?”

    正自犯嘀咕,猛听一阵惊呼,有人大声嚷道:“走水了!走水了!”

    房中的吴天禄立即冲了出来,展昭也即探出头。只见前边一片火光,瞧方位正是牢房所在。展昭大惊,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自吴天禄头顶急掠而过。赶到前院中一看,不由愣了。

    火是从牢房后边沿墙烧过来的,已将整个监牢门封死。原本围成一圈的衙役早就四散开来,各人手上的火把掉了一地,有的熄了,有的滚入火场。大家忙着打水救火,却因事出突然乱成一团,任凭领头的如何呵斥指挥,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水浇上去,非但无用,那火反倒被赶到院中草木之上,烧得更旺了。至于圈中打斗的黄鹂、白玉堂,和一旁空急的季云,都已然影踪不见。

    展昭回过神来,一把扯过旁边着急忙慌端着水盆的一个小捕快,除下外衫在水中浸得透了,才放过他。那小捕快傻傻看着,展昭自然也不去理会,只吸了一口气,手上将湿衣束成一条,运劲使开。那浸饱了水的布料被他内劲一逼,登时硬得铁棍也似。内力混着湿气挥舞开来,生生在火中劈开一条路。展昭又吐纳了两次,方屏气冲入了火场,隐隐听得身后一阵轰叫。

    好在那牢房本是砖砌铁铸,里边烧得倒不厉害,唯门口的桌子和几张凳子上毕剥着几朵火花。展昭眼光在牢内打了个转,不见公孙策,松了口气,低头瞥了一眼,见被白玉堂放倒的几个狱卒已被烤醒,只是手足酸软起不得身,脸上都是万般惊惧。遂提起一个,瞅准了火势往外一掷。那狱卒张口想要高叫,却出不了声,引得外边大声惊呼。只听砰的一声,那狱卒已自火小处穿过,正正砸在一个衙役身上,将他撞得退了好几步,劲力便也消了。两人乱了好一会儿才被旁人扶起,倒都没受伤。正相顾发呆,听得“砰啪”“哎哟”连声,却是余下的狱卒一个接一个地被展昭如法掷出,眨眼将衙役撞倒一片。展昭自己最后才如燕子穿花般回出,顺手将已被蒸干的外衫重又披上。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