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16章 第16章
    顾安和在房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只知道刚见到展昭时那股兴奋激动已消散殆尽。想起那声冷笑,又怕是敌人会对展昭不利,可是无论怎么设想,都不再像之前在陌生人身上发现展昭钱袋时那样焦虑了。是因为看见展昭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相信他自能逢凶化吉,还是因为别的?

    正低头绞着衣角,忽听窗边一响。忙抬头看时,是展昭和白玉堂相继跃进。顾安和只稍愣了一愣,便笑着迎上去打招呼:“你找着玉堂啦,那太好了。”

    这话虽未指名,但自然是向着展昭说的。白玉堂看了顾安和一眼,微微皱眉,没有理会。展昭本来在点头,瞥见白玉堂动作,忽觉不甚自在,那头只点了一半就顿住了,转而开口应道:“倒不是我找,是白兄自己过来的。”白玉堂在房中绕了一圈,闻言撇嘴道:“是啊,是我上赶着找你来了。”展昭忙道:“白兄误会了。展某是说,若不是白兄自己愿意出现,凭展某这点本事,可找不着你。”白玉堂一哂,道:“奇怪,你这突然一自谦,我倒不习惯起来。”展昭佯怒道:“莫非展某以往很自大么?”白玉堂笑道:“也不见得是‘很自大’,但多少有那么一点。”

    他二人说得高兴,顾安和在一旁插不下口去,满不是滋味。好容易觑了个空,忙问道:“那……那外面是什么样?”

    “黄鹂带着季云不知道去哪了,”白玉堂寻了把椅子坐下,把腿一翘,“不过他既然把你留在这里,肯定不久就回来的。”顾安和走到他身边,也坐下,道:“可是玉堂,那他怎么放心把你也留在这里呢?他不知道你会武功吗?”

    房中只有两把椅子,给他兄弟二人坐了,展昭只得靠在一边。顾安和这么一问,他也疑心起来。黄鹂于负伤时与白玉堂交手,擒下他定然费了大力气,更何况后来又带着他三人奔波整夜。白玉堂既能动又能打,黄鹂怎会把他留在这里,只带着季云走了呢?何况——

    “不好!”展昭一拍额头,猛然叫了出来。也顾不得解释,当下就又翻窗而去。白玉堂被他吓了一跳,微一沉吟,还是拖了顾安和负在背上,一路跟了出去。他虽不知展昭何以有此举动,但既然如此惶急,再把顾安和独自留在房中,便不甚妥当了。顾安和出其不意,叫了一声。

    展昭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白玉堂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月光之下,他临风立于悬崖边上,一袭蓝衣虽然早因奔波而污秽破烂,却只能衬得他本人更加丰神俊朗。白玉堂望着那剪影,一时间有些发怔。

    展昭转过身来,满面惶急。白玉堂回过神来,当即两步蹿过去,问道:“怎么?”展昭苦笑着指指脚边,摇头道:“绳子断了。”不禁垂头丧气,极是懊恼。

    他早该想到,自己那么大一个人坠在竹篮底下,怎么可能从头至尾没被人发现。一路进来到发现顾安和,再和白玉堂在外面那么一闹,纵然黄鹂本人不在,渊渊、泱泱,和那拉动竹篮的人,又都不是死的,怎会全没动静。原来对方根本不怕他跟踪,相反,正是要他跟上来,趁他拿到巨阙放松警惕时坐竹篮下崖,随后绞断绳索。这悬崖怕不有百十丈高,失了绳索,就连猿猴也未必能攀爬而下。崖顶院子就这么点大,只要他们走前打翻了食水,用不了十天半月,自己这三人就要干渴而死。

    抬起头时,只见顾安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白玉堂刚从院子里飞身而出。对上他眼神,沉声道:“我刚去看了一下,那个婢女死在厨房,嘴边有黑血,是中毒死的。她手边有个碎了的碗,碗上还有水渍。此外再没有别人了。”展昭道:“厨房里还有水么?”白玉堂道:“还有半缸。”

    “厉害。”展昭喃喃道,“他们没把水泼去,却在里面下毒,教我们干看着不能喝……我们再去找找,看还有什么别的情况。”白玉堂道:“小安怎么办?”展昭道:“既然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顾公子在哪里暂时都不会有危险,且随他吧。”顾安和连忙道:“我……这么晚了我害怕,我跟你们一起去。”白玉堂垂下眼睑,道:“随你。要去就跟紧点。”

    首先去的自然是厨房。正如白玉堂所说,那婢女倒毙在正中。顾安和吓得叫了出来,道:“刚刚、刚刚来我房里的就是她……”展昭安抚性地拍拍他,道:“没事的。”白玉堂瞪了他一眼,道:“小安哪见过死人,更何况是才说过话的,叫一叫也是正常,谁要你多事。”

    被他这么一说,顾安和还在发抖,却不敢出声了。展昭摇摇头,走近尸体,蹲身下去。白玉堂一呆,道:“你会验尸?”展昭道:“不会,但看看也无妨。”说着伸手在尸身上拍了两拍。不一时,在腰间触到一个硬物,摸出来一看,是块木牌。

    这木牌大小和白玉堂那玉牌差不多,正面雕着一圈简单的花纹,中间书着一个“七”字,反面则刻着一对鸟儿。

    “水鸭?”白玉堂瞥了一眼,脱口而出。顾安和大着胆子凑近,不禁笑出声来:“什么水鸭,那是鸳鸯。”笑着瞟见女尸的脸,赶紧又躲到展昭身后。

    “鸳鸯、鸳鸯……”展昭像是着了魔怔,反复念叨着。白玉堂本就觉得自己失了颜面,听他一念,更是不悦,没好气地道:“鸳鸯怎了?你想到谁家姑娘了?”此言一出,顾安和也不由得看向展昭。

    展昭却只是微蹙着眉,道:“我没想到谁家姑娘,倒是想起一对兄弟来。”

    厨房里没找到其他东西,三人便回到那小楼里。展昭理了半晌,才把遇见渊渊和泱泱等情说清楚了。

    听完他叙述,白玉堂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以为看守我的人是个蠢才,以致我这般容易就脱出桎梏,原来竟已坠入彀中而不自知。但你步步小心,怎的也着了道儿?”展昭苦笑道:“我并没步步小心,我甚至未曾想到那两兄弟可能只是装疯卖傻。黄鹂这等老江湖,原不容易对付。”

    白玉堂踱了两圈,问道:“你是在底下林子里遇到他们的,那你被玉花骢带来之前呢?总不会它去浦江县接的你?”展昭道:“不是。我来之前——”遂说起那地道,仍有余悸。

    顾安和不敢走远,也不敢贸然插话,但听到后来,终于忍不住问道:“若你不下去,那地方也一直没个人,那个女子就没法把珍珠送出来,因此瞧来这珍珠也不是很紧要,是么?但若不是紧要的东西,又怎会用来作送你出来的条件呢?”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向他,眼神甚是奇特。顾安和被看得浑身发毛,讷讷道:“我说错了么?”展昭道:“不,你说得很是,那姑娘行为的确令人捉摸不透。她究竟有什么目的,自然也不得而知。”他自嘲般摇了摇头,“方才也有赖你一句问话,我们才尽早发现了现下情况。我与白兄好歹有些儿江湖经验,竟不如你这从未——”

    还没说完,就被白玉堂打断了:“你说你就好,不要把我扯进来。”他手里掂着那块木牌,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展昭眨了眨眼,也就闭口不言。顾安和来回看了他们几眼,垂下了头。

    夜虽已深,可谁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展昭将那婢女草草葬了,又不死心地在院子里查探再三,确知没有任何绳索或密道,不禁颇为沮丧,回到屋里便没精打采地坐下了。白玉堂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是靠在窗边,来回反复地看那木牌。顾安和打了好几个哈欠,惹来白玉堂不满的一瞥,赶紧捂住嘴。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开口道:“玉堂,你是不是有办法下崖?”白玉堂眼光不离木牌,随口答道:“你那展少侠都一筹莫展,我有什么办法。”

    展昭却忽然跳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白玉堂肩头,道:“你有法子的,别瞒着我们。”白玉堂总算抬了下头,懒懒道:“瞒你们什么啊?我跟黄鹂老贼又不是一伙,他的地盘,我哪知道怎么下去。”展昭道:“你之前说过,玉花骢上不了悬崖独自留在林子里,你出来没见它,才推断它去找我了。”白玉堂道:“是啊,那又怎样?”展昭不禁提高了声音:“怎样?这悬崖百十丈高,拦腰云雾弥漫,你目力再好,也断然瞧不见崖底林子里一匹马的。自然是下崖之后重又上来的了。你孤身一人,就算能坐着那竹篮直坠而下,却又怎么从底下回来?莫非冥冥之中,有鬼神在替你摇那滑车么?”

    白玉堂一瞬不瞬地瞪着展昭,到他说完,才往边上一睨。展昭顺着他眼光一看,见他衣衫已被抓出了深痕,想自己激动之下未曾控制力道,只怕底下肌肤都已红肿,连忙放开了手。

    他讪讪的不好再逼问,白玉堂反倒笑了,道:“你去生些火,我高兴了就说。”展昭一呆,道:“生火?”白玉堂道:“生火。你不饿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往桌上一掷。展昭和顾安和同时看过去,见到一团毛茸茸的灰白,是只兔子,显然已断了气。

    展昭很是瞠目结舌,指着那死兔子道:“这……”白玉堂道:“我方下崖去,在林中转了一大圈。没见到别的,倒撞着这小东西。那婢女即便没死,这上边食物我可也不敢乱吃。不过几个时辰,想来还算新鲜。”

    展昭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果然去厨房里拾了些柴火,就在小楼下面生起火来。白玉堂又叫他找了几块干净布,把些杯碗擦拭再三,方才提起兔子,在颈中用力一划。那兔子是他内力震死,并无外伤,血液尚未全凝,勉强接了小半碗。展昭虽找到了菜刀,却不大会用,干脆直接上手开膛,倒也利落。待白玉堂把兔血热了又用布滤过两次,兔肉也已撕成几大块,穿上树枝,架在了火堆之上。

    顾安和素来不近庖厨,几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更何况那婢女死时情状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见他们拆骨放血熟稔之极,不由惊惧万分,往后缩了一缩。白玉堂眼角瞥见,招呼他道:“小安,来喝一点。饿纵捱得,渴却难禁。这里没水,将就下吧。”说着倒了一小杯兔血。顾安和只是看着,就觉一股腥气直冲脑门,头摇得拨浪鼓也似。白玉堂上下扫视了他一番,冷笑道:“怎么,你害怕?”顾安和嗫嚅着也不知该不该承认。白玉堂道:“也是,你自小锦衣玉食,怎知江湖人的苦处。我告诉你,若不是那婢女中毒,这等境况之下将她尸体煮来吃了,也是有的。你连只兔子都不敢碰,还学人离家出走?明日下崖,趁早回去是正经。”

    展昭手上翻着兔肉,心里暗暗好笑。这白玉堂还没出师,论资历连自己尚且比不过,说得却像是个老江湖一般。况且就算逼入绝境,要吃一个人的尸体,多数人也还是做不到的。

    但他说得有模有样,顾安和哪知真假,当下更惊惶了。展昭摇了摇头,温言劝道:“顾公子,白兄与你说笑,你莫当真。但眼下确实没水,这兔血,你就勉强喝点吧。下崖时不知要多困难,体力一定要保存好。”

    顾安和迟疑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靠近。白玉堂却手腕一转,将那杯兔血一饮而尽,下巴朝桌子一扬:“要喝自己倒去。”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