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22章 第22章
    不等展昭问些什么,白玉堂就沿着墙根行去,直绕到后院才停下来。展昭不即不离地跟着,见这后院外头是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小巷子,与正门口的大马路完全是天壤之别,颇有些不相称之感。白玉堂在巷子中间停下,靠墙歇了会,忽问道:“你是怎么下崖来的?”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立即勾起展昭不满来。他本来坚信白玉堂不会失信,因此担心白玉堂是又为人所擒,往天长这一路都惊疑不定。既怕找错了方向,有负韩彰蒋平所托;又怕终于未及相助,以致贻恨终生。岂知白玉堂不仅自己活蹦乱跳,竟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一样问他怎么下来的。

    想到此处,展昭也就不似方才那般平和,沉着脸不答话。白玉堂瞧了他半晌,难得放软了语气,低声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已买好了绳子,正要上崖的时候遭遇突袭,结果绳子落在崖下,人也被逼远了。”

    展昭不为所动,只在听到“突袭”二字时稍微扯了扯嘴角。白玉堂没注意,愈发示弱起来:“那个人功夫很好,我连他脸也没瞧清楚。可他也没对我下杀手,只一味缠斗,引我到那林子深处,不知要做什么。我打不过他,走又走不了,可气他精力旺盛,我却渐渐不支。打到第二天早上,我真的支撑不住时,他却突然撤手走了。我歇了一阵,好久才找到路,回崖上一看,你和小安却都不在了。”

    展昭神情本已随着他的话松动,到后来忽又一沉,道:“你那钢爪上指节都发出去了,还怎么扣石上崖?”白玉堂咦了一声,道:“怪道我没寻着,原来是你见了收去。还我。”说着把手一伸。展昭被他弄得没脾气,板着脸从怀里取出那十二根钢节掷过去。白玉堂赶紧接住,也不翻看,就往袖里一塞,续道:“我不是把绳子落崖下了?回去看时,发现它竟然悬在崖侧。我拉了一试,甚是牢固,这才攀上去看。”

    “悬在崖侧?”展昭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些,语气中满是讶异,“崖顶上有什么?”白玉堂道:“什么也没有。除了你俩不在,其余的和我走时一模一样。”展昭道:“没有猴子?”白玉堂奇道:“猴子?为什么会有猴子?”

    星光闪烁,展昭望着天上的浮云舒了口气,将下崖前后情况约略述了一遍。这一段他已对蒋平韩彰和包拯公孙策各说过一次,现下再讲,自是更为流畅精炼。白玉堂越听越是瞠目,末了深深叹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多半是黄鹂手下又去察看过,没准就是那兄弟两个。崖顶本来就是他们的地方,他们自然有许多办法上去。”展昭道:“如你所言,你离开那里尚在我之后,却先我好几日到得天长;这只因我没有把握多番踌躇,路上有所耽搁,你却是直奔此处。然则你为何而来?”

    白玉堂仰头靠在墙上,没有回答,唯口唇微动,像在念叨。展昭也不追问,只在一旁沉默。半晌,白玉堂忽然往巷子深处跨了两步,俯下身子,整个人贴到客栈后院墙根,似乎在倾听什么动静。展昭不明所以,没有动弹。又过片刻,白玉堂伸出两指,在某一块砖上叩了三下。

    发出的声音虽轻,武人耳里却听得分明:这块砖是空心的。

    展昭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玉堂取出一把小刀,在砖的四个角上各刺一下,砖面上竟随之弹出一块凸起。白玉堂拈住那凸起轻轻一拨,将这砖如小箱子一般从侧面打开。展昭忍不住凑近了些,只见砖里躺着一枚钥匙。

    白玉堂用适才带出来的那抹布裹了手,把钥匙取出,顺便就包在抹布里,方收入怀中,又将砖原样推回。随后示意展昭跟上,自墙上方跃入这客栈后院。展昭虽愈觉奇异,但见白玉堂不欲解释,也就暂且不问,随他翻墙而入。瞥眼间见到这窄巷子另一边的墙后好像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但不等瞧清楚就落下地来。

    后院中漆黑一团,饶是两人目力上佳,也只能瞧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白玉堂走得格外小心,看那架势,展昭还以为院子里也牵着无数丝线。好在他白衣显眼,跟着走倒是容易。

    约摸过了半刻钟,白玉堂在一处小屋前停了下来,仔细倾听里面动静。展昭随之停下,道:“没人。”白玉堂回头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过了许久,又瞪了他一眼,才用脚轻轻推开屋门。

    这小屋独处一隅,与其它房舍相距颇远,瞧来已经废弃多时。展昭隐约看见中间桌上有个烛台,上插着半支蜡烛,遂取出火折晃燃了,凑近要点。但火光一闪,白玉堂立即挥袖打灭,斥道:“别乱动!”

    只这一闪间,两人已看清屋内陈设。不过一丈见方,正对门的墙边立着个一人多高的柜子。桌下、墙角,到处都结着蛛网。白玉堂犹豫了一下,道:“你看看可有锁眼。”说着向柜子跨出一步。

    这次换展昭一把拉住他,还了一句“别乱动”。白玉堂半是疑惑半是不满地扭头,低声道:“你做什么?”

    展昭神情却已变得凝重,比白玉堂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严肃得多。

    他将白玉堂扯在身边,道:“晃动的火光,你挥出的袖风,都没能让这些蛛网颤动半下。”

    僻静的小屋仿佛陡然间置于原野中心,四周尽是危机和未知。展昭和白玉堂背靠彼此,屏息凝神,警觉地扫视着、倾听着。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仍是半点动静都未听见。

    展昭感到白玉堂后背慢慢沁出了汗,显然眼下的态势远不在他预料之中。但看他此前动作,又绝非一无所知。可白玉堂有意无意地把他拖进来,却不告知任何信息;一旦问及,不是避而不答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实令人着恼。这样想着,展昭忍不住拿手肘轻轻往后撞了撞,道:“你若再讳莫如深,只怕不但你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连我也脱不了身。”白玉堂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说来话长,此时哪有时间细细分说。”展昭道:“那么你拣紧要的先说无妨。”

    白玉堂好像是被他噎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许久,他才吁了口气,道:“你可知金华有座仙华山。”展昭一愕,道:“我自然知道。相传黄帝之女在仙华山得道飞升,因此仙华山又名仙姑山,仙姑修道的主峰唤作少女峰。”白玉堂暗中翻了个白眼,道:“你倒知道得清楚。”不待展昭说话,又道,“金华有个传说,说这仙姑飞升之时,遗下一处宝物,有缘人得了必有福报,或长生不老,或富可敌国。”展昭失笑,道:“白兄莫非也信这种传言?”白玉堂道:“若只是神话传说倒还罢了。四年多以前,真有人从山中得到了东西。这人妻子重病将死药石无医,可拿这东西磨了粉泡水饮下,竟然逐渐康复。这人将剩余的卖了,果然顿时腰缠万贯,瞧来够他一世有余。”

    展昭听得入神,见他停下,不由问道:“后来呢?”白玉堂道:“后来自然有人去问他何处得来。但这人软硬不吃,不论如何威逼利诱,总答说天机不可泄漏,既无机缘,强求亦是枉然。过不两月,他不堪其扰,举家搬迁,从此无人知他下落。”他顿了顿,道,“再过半年,那吴天禄便走马上任,直到如今。”

    他忽然提到吴天禄,展昭不禁一呆,立时记起公孙策说吴天禄已过了朝廷任期。当时轻轻放过,如今想来,吴天禄多半是为了浦江县离仙华山近,方便他寻这宝物。刚想到此处,突然又冒出另一个想法,然而一瞬即逝,竟未能捕捉到。展昭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方才想到了什么。

    白玉堂也未加以留意,只是续道:“我为何牵扯进来暂且不提,只告诉你这事与黄鹂、与这天长县都脱不了干系。”展昭奇道:“天长离仙华山可算不近,为何有这层关系?”白玉堂道:“传言买下那剩余宝物的人,正是天长人。”展昭道:“原来如此。”白玉堂道:“我追寻黄鹂殊不顺遂,你也知道,后来更是在那崖上断了踪迹。故此我不得已,才往天长这边来寻。也是凑巧,撞上那个长生在这客栈周围鬼鬼祟祟。这屋子,这钥匙,都是我见他做来。但我看这屋子实在太小,不便跟他进来,也就不知道这把钥匙究竟是干什么的。”言下之意颇为懊恼。

    他曾道没时间细细分说,这一气下来却也解释得不少。展昭听着,尽管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但对他之前隐瞒的不悦已然消退。两人脊背尚自相贴,比起方才刚刚进屋时,竟滋生出一种别样情愫,似乎他们之间再无隔阂。

    云散去了,星光慢慢漏了出来,给小屋里带来了些许光亮。仔细看去,那些蛛网仍是纹丝不动,只是映出了些许银光。展昭拉了拉白玉堂衣袖,扯着他退到门口。白玉堂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反正毫无头绪,便也任他扯着。

    门外就是后院,毕竟宽敞,方便得多。展昭站定,一手将白玉堂挡在身后,一手对着蛛网扬起。只听嚓嚓几声,每一处蛛网上都插了一支袖箭;擦碰是金铁之声,显然这些“蛛网”不是蜘蛛结成,乃钢丝铸就。

    白玉堂略惊异地扬了扬眉,像是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屋内寂静片刻,猛然间迸发出一连串爆豆也似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晃动。白玉堂大出意料,不由得向展昭靠近了一步。

    晃动和声音很快就停止了。令他们失望的是,屋内并没有出现什么暗门,地面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大洞。这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屋,即便布满了人为的“蛛网”。

    白玉堂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有些东西没发现,我明天再去那婆媳两个家里看看。”展昭道:“你也莫太武断。万一那个长生到此,其实与仙华山一事无关呢?”白玉堂道:“管不得那么多。就算无关,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查一查不冤枉他。”展昭无奈,只得道:“那么我们今晚先回去睡吧?这也半夜了。”白玉堂脸色一沉,道:“你要睡就自己睡去,谁跟你‘我们’。”

    他说翻脸就翻脸,展昭一时间哭笑不得,道:“我是好心劝你休息。你这几天奔波劳累,若身子垮了,还想查什么?”白玉堂却不领情,抢白道:“你又没跟着我,怎知我奔波劳累。我舒服得很。”

    展昭喷了口气,道:“行吧,那我回房去了。”说着便转身欲行。刚转过去就呆在了原地。

    白玉堂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取笑道:“怎么,又不困了?”也转过身,同样惊在当场。

    后院中一块丈许见方的地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陷下,露出一个大坑。星光照得分明,坑的四壁由挤成一圈竖立排放的尸体构成,自空隙处可见其后还有无数重复的情形。只怕整个后院地下除了这个坑以外,尽是尸身。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