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猫鼠]白首如新 > 第21章 第21章
    展昭定定地看了白玉堂许久,才确认他并非说笑。白玉堂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仿佛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直沉默了顿饭时分,展昭才吁了口气,走到床边。白玉堂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直落到自己身边,才大惊失色般跳起身来:“你干什么?”

    展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一手除下外衣掷到椅背上,道:“天快黑了,我睡觉啊。”白玉堂瞪着他道:“我还在这呢,你倒是走得近。”展昭道:“这房间可是我订下的。我没怪你擅自闯入,没介意与你同榻而眠,你反来指责我不知进退?”白玉堂噎了一下,打了个哈哈,道:“是我鲁莽,我走了。”

    他绕过展昭,真个往门口走去。展昭也不拦他,伸手把床上的印子抚平,这才转身坐下,道:“走好。”说着盘起腿,吸了口气,自顾自吐纳调息。

    白玉堂大步走到门边,一只脚已迈了出去,忽地定住,回头问道:“你不问我为何杀长生?”展昭闭着眼道:“我问你,你就说么?”白玉堂道:“不说。”展昭道:“我明知你不说,又何必问?”白玉堂道:“说不说是我的事,问不问是你的事,怎可混为一谈。”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睁开眼来,正好见到白玉堂踢上门,又大步走回来,把自己砸进椅子里,大有他不问就不走的架势。展昭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为什么杀长生?”

    出乎展昭意料,白玉堂并没丢给他一句“不告诉你”,而是难得严肃地沉吟了半晌,道:“和你一起到县衙的那个老太婆,是长生的老伴。他们有个儿媳,你知道么?”展昭一怔,道:“知道啊,叫桂香。我就是见了这个桂香骂她,才带她去县衙寻夫的。”白玉堂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你不曾起疑?”展昭迟疑道:“起疑?”白玉堂道:“我在天长好几天了,街坊们都说这个桂香因为丈夫过世而发疯,这才那样对待她婆婆。”展昭道:“那老妇也是这样同我解释的。”白玉堂道:“可是一个发疯的人,骂出来的话怎会如此有条理?”展昭呆了一呆,犹豫道:“那也不一定吧,许是她犯的病本来如此。”

    白玉堂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她是真疯还是装疯,我不是大夫,不能妄下定论。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老妇姓白,叫什么我还不知道;桂香姓何。”展昭茫然地看着他:“姓白、姓何?”白玉堂道:“我曾潜进他们家中,发现了一间密室。我虽没找着机会进去,却寻到了开门机关,乃是一支铁铸的百合花。”展昭仍是不解:“百合花?”白玉堂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软下口气,道:“我本来也不会起疑,但我忽然想起,你曾告诉我一条地道,开启地道的机关是——”

    “杜鹃花!”展昭也要跳起来,却忘了还盘着腿,差点把腰扭到。白玉堂嗤地一笑,懒懒道:“你总算听明白了。”展昭道:“因此你——”白玉堂道:“我又想起,你曾告诉我一对兄弟,而这玩意还在我身上。”伸手在怀里一摸,掏出一块木牌,正是当日崖上刻着鸳鸯的那块。

    展昭长长出了口气,道:“故此你疑心这百合花,正如鸳鸯一般,指的是这姓白、姓何的婆媳二人。但这和长生有什么关系呢?”白玉堂道:“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工?”展昭摇头道:“不知道。”

    白玉堂忽地跨出两步,直杵到展昭面前,吓得展昭急忙后仰。白玉堂跟着进逼,几乎将展昭迫得后肩贴在床上,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得知这老头和白何二人的关系之后,就去县衙中窥探。前天晚上,他等大家都睡了,偷偷起来去马房一个角落中挖坑,把什么东西埋进去。待他走后,我前去察看,你猜是什么?”展昭道:“我不知道。”白玉堂道:“坑中有许多小的金佛像,多半都落满了尘土,连他刚刚放进去的那一个,共有十九尊之多。我正在想这中间有何道理,猛听背后风响,是有人狠手偷袭。我当即着地滚开,抽刀回刺。交手十来合,我被他掌风所逼,几乎喘不过气,危急之中我一刀砍中了本来睡着的马。那马吃痛人立,阻了他一阻。他胸口露出破绽,我这才中宫直进,将他杀了。否则你今日见到的,便是我的尸体。”

    展昭听得目瞪口呆。白玉堂一笑,直起身来。

    天色已晚,展昭见白玉堂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再开口逐客,只得自顾自躺下。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施施然走到桌旁,呼一声吹灭了灯。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展昭一下子转过头,道:“你做什么?”白玉堂道:“你习惯亮着灯睡?”展昭道:“没有。”白玉堂道:“那不就得了。快睡吧。”

    展昭盯着白玉堂,看他是否准备离开。岂知白玉堂翻身就上了桌子,摆了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横卧下来。展昭有些惊讶,道:“白兄……不喜欢睡床?”白玉堂横了他一眼:“我又没毛病,自然是喜欢睡床多过桌子的。”展昭道:“那你——”他顿了一下,终是没问他是不是没带钱才没去另开一间房。

    白玉堂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斜睨他一眼,道:“你别胡思乱想。本来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既阴差阳错投了这家店,我也不必刻意避着你,省得你听见动静,倒出来坏我事。一会儿我自然放轻点,尽量不吵着你休息。”

    这话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展昭不自觉地放低了声气:“这家客栈有什么古怪?”白玉堂眨眨眼:“能不能发现,看运气咯。”展昭知他这样说,便是无论如何不肯直言的了,遂转而问道:“那你也不用这样……吧?看起来很难受啊。”白玉堂嗤了一声,道:“这是我本门行功法子,你少见多怪,不要妄议。”展昭忙道:“失礼了。”

    他口中虽说着“失礼”,眼睛仍止不住地要往白玉堂那边看。白玉堂的胳膊从背后交叉又攀上肩头,右手两指捏着左耳耳垂,左手指尖点在右耳耳后;双腿盘起,右边膝盖抵着桌面,左膝却直指房梁;腰部和髋部尽皆悬空,自胁下至大腿宛如一座拱桥。展昭看了一阵,只觉得自己也跟着浑身酸痛,赶紧撇过头去。又将自己衣服扯平,这才躺下。

    白玉堂闭目静卧,也不知是否入睡。两人均是呼吸绵长,若非细听,几乎不闻动静。窗外树叶沙沙作响,不知名的鸟儿在树顶柔和地鸣叫,给这夜更增几分静谧。

    过了小半个时辰,也许更久,一朵云飘过来挡住了月光。房间里忽然更加暗了。

    白玉堂猛地睁眼,一骨碌滚下桌子,手掌和脚尖同时落地,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正要出门,忽听身后布料轻擦,赶紧将腰一扭。再看时,展昭已悄没声地欺到近前,正冲着他笑。

    “你不好好睡觉,这是干什么?”白玉堂皱起眉头,用口型问。展昭耸耸肩膀,也用口型答回去:“你既不刻意避着我,想必也不介意我在旁边看看吧?”白玉堂立即点头又摇头:“我介意!你碍事!”展昭无辜地望着他:“我保证不碍着你。”不等白玉堂再反对便催促道,“再不出去,时间都浪费了。”

    白玉堂狠狠白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窗外夜色,也知不好再耽,只得拉开门溜了出去。展昭紧随其后,竟然还记得把门重新带好。

    客栈一片寂静。走廊上的灯笼许是很久没剪过烛了,只能照出几步远;一整圈的灯笼勉强照见楼下大堂。白玉堂左右看了看,双手撑在栏杆上,回头向展昭使了个眼色,指指下面。

    展昭疑惑地上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打烊后小二显然好生收拾过了,所有的椅子都整整齐齐倒摆在桌面上,瞧来简直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可也正因如此,展昭一眼就看见了那唯一格格不入的地方。

    他们站立的位置正对着客栈大门。门闩是插好的,门边放着一桶水,桶沿还搭着一块抹布,底下渍了一小滩水尚未干透。展昭的眼光落在那滩水上,久久不动。

    整个大堂都打扫得如此干净,为何这桶洗过抹布的水却没有倒掉,反而大剌剌摆在门口?

    白玉堂拉了一下展昭的袖子,又使个眼色。两人也不走楼梯,只在栏杆上一撑,飞身跃下。展昭甫一落地,便被白玉堂扯住了。抬头一看,见他大打手势,遂点点头,跟着他弯弯曲曲往前走去。

    起初展昭不明白白玉堂为何这般小心翼翼,直走到门口才发现蹊跷。那抹布上拴着一根细细的丝线,只因灯光昏暗,等闲瞧不出来。展昭调了一下角度,借着微弱的反光,看见这丝线在大堂内盘旋一片,牵到楼梯上缠了几道,又顺着楼梯上去,直钉上房梁。方才白玉堂领着他走过的路,皆是丝线不曾经过的地方。

    这般架势,任谁也看得出碰到丝线必定触发机关。展昭不由看向白玉堂,真不知他在这几天里究竟打探抑或确认了什么东西。

    白玉堂却没理会他,只弯着身子十指翻飞。展昭不敢打扰,只得候着。半晌,白玉堂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开门。”

    展昭依言去下门闩。经过他身边时一瞟,见那丝线已被解开,重新拴在桶的把手上,抹布却被白玉堂攥在手里。他也不问白玉堂此举何意,只是将门闩靠在一旁。白玉堂扬了扬下巴,展昭将门推开一条缝,两人先后侧身挤了出去。

    站在客栈匾额下面,白玉堂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展昭不解地看了他片刻,顺着他眼光也看向匾额,当即一怔。

    那匾上不知涂了什么药物,在黑夜中三个大字闪闪发光。只是头一个字只亮了右上一部分,好好的“还思馆”,读来竟是“哀思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