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袖染香 > ☆、瞿俍
    拣欢看了看瞿俍,忍不住讽刺的笑了起来,到这里来的,哪一个不是明面上做的滴水不漏,内心又有几个是澄澈的。

    雅舍的妈妈向来知道拣欢这脾性,总是伴在她身边,拣欢如此模样,妈妈自然是怒火中烧。

    “官人问话呢?!你这丫头还不赶紧的谢过官人……”

    妈妈狠狠推了一把拣欢,瘦弱的拣欢就这么冷不丁的被塞进了瞿俍的怀中,惹得瞿俍也是好不尴尬。

    瞿俍暗暗扶了扶拣欢,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拉过她的手便随着雅舍的引路丫头走向了房间。

    刚一关上房门,瞿俍便放开了拣欢,温热的触感离开的一瞬间,拣欢竟是觉得心中也凉凉的。

    “公子既然看不上拣欢,何必要点了拣欢。雅舍里能让公子尽兴的姑娘多的是,拣欢确是实在无趣之人。”

    拣欢与瞿俍比起来,尚年幼,这般话听在耳中,宛如自家小妹犟起来时候的气话。瞿俍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

    “公子笑什么?”

    “难得自在,真能不笑?”

    拣欢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看着瞿俍,心中却不由的想着,难道上这来的还真有无欲无求的?

    “你莫要这般看着我,好似我有什么毛病似的。我看你这屋子的布置也挺雅致,还有琴,可是会弹琴?”

    “不会。屋子都是按着妈妈的心意布置的,琴棋书画什么都有,可又有什么用,不过都是摆设,既是如此地方,我看,还不如就放置一席床榻,两盏灯火,反正来得人无非是求个春宵帐暖,要这些东西做甚,浪费钱财。”

    拣欢的话语如此直白倒让瞿俍觉得这姑娘也是颇有意思。

    “我听闻雅舍的姑娘各个都有一手绝活,琴不会,那可会下棋,雅乐?”

    “我就是个俗人,什么也不会。”

    拣欢是生意人家里的丫头,说起来还真是俗人一个,什么也教不会,若要说有什么可取的,便可能只剩这尚佳的姿色了吧。

    “莫非……姑娘精通阴阳之术?”

    的确,这曲直的雅舍里,只有两种姑娘,一种是以才艺傍身,另一种便是深得恩客宠爱,可看拣欢这般样子,瞿俍竟是有些想不通,看着拣欢这身板,也不像是能拥着如此身价的。

    “咳……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点了拣欢,公子着实是吃了亏了。”

    拣欢这么说着,脚步已经挪到窗口,她看了看窗外的景致,也许过几日就看不见了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这雅舍的妈妈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若是自己好生受着,定也能混一口饭吃。只是如今这般,却是难了,她这般的性子,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客人了吧。

    闹了那么多次了,拣欢竟是头一次心生疲惫之感,闹又如何,已经落入风尘,还做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梦呢。

    风轻轻吹过,拣欢觉得面上凉凉的,竟是不知觉落了泪。

    拣欢流着泪的侧脸似乎就那么映在了瞿俍的心里,他也不知是为何,大概是把天下在心中放久了,也难免想要柔情一会,他走到了拣欢的身边,轻轻揽过拣欢的肩头,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了眼泪。

    “你怎么哭了?”

    “拣欢这一生,卑微如浮萍,不爱风尘,却误入其中,免不了要伤感。”

    人生在世,谁不是如此。

    拣欢叹命运坎坷,瞿俍忧天下兴亡,他们这些历史中的小人物,一生不过是被命运推向一个未知处。

    嘶——

    拣欢轻声的吃痛声,让瞿俍不由的皱了皱眉,他并不曾用多大的力气,拣欢这反应他竟是有些不能理解。

    拣欢摇了摇头,低低叹息,说着她的经历,一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不停的反抗,雅舍里的折磨,伤着筋骨,却不着痕迹,如若今天没有瞿俍点了她,这样的日子,许是还要更久。

    可……即便有了客人,又如何呢?接受命运吗?还是继续反抗着?

    只是,还不待拣欢想清楚,瞿俍便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既然,姑娘说着不要浪费金钱,那……瞿俍便不客气了。”

    瞿俍的动作和他的笑容一般的温柔,有那么一瞬间拣欢以为自己仿佛遇见了从天而降来拯救她的神仙。

    一晌贪欢,芙蓉帐里落下了斑驳的痕迹,亦落在了瞿俍与拣欢的眼中。

    “欢儿,你……瞿俍定不负你。”

    看着绣着花团的床榻上落下的猩红,瞿俍沉默了,他不是未曾有过女子,但他却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他知女儿家初次会落红,却不曾亲眼见过。

    床单上的艳红赤裸裸的落进瞿俍的眼中,他此刻的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要守住自己的贞洁该是何等的难,回忆起先前拣欢那般话语,他竟是有些内疚和心疼。

    “公子说笑了,拣欢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怎敢期望公子一颗真心。”

    拣欢忙不迭地从瞿俍的怀中离开,她本想着,若是公子无情,就这般碎了芳心,断了奢望也好。可偏偏,说她命好也罢,命途多舛也罢,她遇见的这个人是瞿俍,重情重义的小将军。

    “昨夜还交颈而卧,不过几个时辰,姑娘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真是女子无情啊。”

    “你……”

    拣欢说不过瞿俍,羞的脸上红晕从颊上直直扯到耳后,她一时羞赧难耐,竟是真当忘记了瞿俍是她的金主,而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她就那么直接把瞿俍推了出去。

    被拣欢推出门外的瞿俍,站在门口竟是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心道,这个姑娘还真是难得的率真。

    稍稍清醒了些,拣欢便趴在门口听了听动静,半晌没有什么反应,她打开了一丝缝隙,只见门外并无瞿俍。

    他,走了。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想着如此,拣欢有些许的低落,也不由自主的怜惜起自己的命运。

    不知怎么的,雅舍里的妈妈好似变了个人一般,这都过去了好些日子,竟是没有让拣欢迎过一个客人,甚至连拣欢出不出来她都不在意了。

    这般变故倒是让拣欢好不习惯,这几日如此清净,瞿俍也不曾出现,拣欢想着大概是她徒有容颜,妈妈可怜她才这般养着她吧。

    终于,过了小半月之后,随着瞿俍的到来,拣欢的疑惑也豁然开朗。

    原来不是她无人问津,也不是妈妈可怜她,而是瞿俍,真的在对她负责。

    “欢儿可有想我?”

    拣欢看着瞿俍这般没正经的样子,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她竟是如此地期盼瞿俍的出现。

    “公子原来还记得奴家呀。”

    “诶,还不是那些个叔叔伯伯们,将我要给你赎身这事说漏了,被我爹关家里出不来了。不过你放心,不让别的客人点你,我还是做得到的。”

    听着瞿俍的话,拣欢的心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了,能得如此公子的青眼她该欢喜,该庆幸,可偏偏她是如此身份,不要说沦落风尘了,就算不曾,她的出身也是配不上他的。

    “公子待拣欢这般好,拣欢无以为报。”

    拣欢目光盈盈地看着瞿俍,这一刻,她动了心,她自知身份云泥,不敢奢望什么,只盼着多见几次瞿俍便好。

    瞿俍虽然不能将拣欢赎了出去,不过,一得空便会来看拣欢,大多数时候瞿俍并不会对拣欢做些什么,只是过来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瞿俍也会在拣欢这里留宿,却克制的很。

    拣欢不解,却害怕去问瞿俍,她害怕这只是梦一场,又或者瞿俍有什么不能说之事。

    为将帅者,善谋善察,很快的瞿俍就发现了拣欢的不对劲,询问了半天,见拣欢支支吾吾,还莫名的憋红了脸的时候,瞿俍终于反应过来,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将拣欢摁进床榻里,好一番调教后,他才终于告诉了拣欢他的苦心。

    原来不是瞿俍有疾,也不是幻梦。瞿俍是在疼惜她尚年幼,亦是真心爱她,不想她以为自己只是爱她的身子。

    得瞿俍如此,拣欢是彻彻底底沦陷了,哪怕她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与瞿俍的身份,哪怕她明白这场梦终有一天会醒来。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瞿俍总是与拣欢相伴,瞿俍喜乐,在这段时日中,拣欢琢磨来琢磨去,不知丐学点什么,一日与瞿俍一同出门,倒是有了机缘。

    那是银渊的粢羪节。粢,稷米也。羪,养也。粢羪节,在每年收第一波谷的时日,银渊的子民们会在白日里搭戏台,唱上三天的社戏,夜里便在空旷的地方点篝火欢歌载舞。

    那日,瞿俍便带着拣欢去听社戏,听罢一场,拣欢觉得有些无趣,二人便在街上逛了起来,因了欢庆丰年,粢羪节的时候,可谓百无禁忌,平日里不许上台面的算卦先生们也都明着出来了。

    拣欢觉得有趣,便拉着瞿俍去问卦,拣欢问了师傅该学点什么,那师傅看了看瞿俍,又看了看拣欢,欲言又止。

    “姑娘还是莫要学什么了,免得日后,徒增伤情啊。”

    一般来说,算命的大多都是骗人的,只不过骗归骗,却也有那么一些有着真本事,亦心存善念。拣欢二人遇见的,便恰好是这样的一个。这先生深谙相面之道,看了拣欢与瞿俍二人的面相,便已知晓这是一段孽缘,只是,这二人感情甚好的模样,倒是让他不敢也不忍心将这命运相告。

    听了算命先生的话,拣欢自然是不乐意了,她非得要那算命先生说出个什么乐器来,那老先生耐不过拣欢,只好随便说了笛子来搪塞拣欢。

    临了要走的时候,那算命先生意味深长地对瞿俍说了一句“将军珍重”,倒是让瞿俍摸不着头脑了,不过拣欢听了却高兴起来了,他二人素衣出行,亦不曾将身份相告,可见这算命先生颇有本事。

    送拣欢回去之后,瞿俍总觉得心中不安,便回去寻了那算命先生。

    “将军果然来了,老朽等你好久了。”

    “先生前番所言何意?”

    “我观将军面相,鼻上有隐隐红线直逼山根,此为大凶将至,又观将军印堂,亦是有红丝纠缠,加之将军唇角隐隐有青色泛现。恕老朽说句不好听的,将军三五年内必有大灾,且恐难幸免啊。”

    “那先生可有良策?”

    “将军身居高位,该知为何算命一行如此卑贱,算命多不过是安慰行骗,老朽老矣,替人看相不过是求个善缘,免得子孙后代因我损德。老朽别的本事没有,唯相面这一手鲜少出错,今日提醒将军,便是希望将军早做准备罢。”

    那算命先生说罢便离去了,还是那一句珍重,却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了瞿俍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好在瞿俍是个看得开的人,多年军旅生涯,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军人一身,能够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不失本色。

    家中亦还有长兄,小妹常伴父母膝下,便是自己就这么去了,父母仍有寄托,他也不甚担忧。

    若要说准备些什么,那便只有拣欢了吧。想来,那算命先生指的亦是拣欢之事。

    论起来,他二人虽是真心相爱,相处时日却不长,若是要断,自然该在此时,瞿俍思来想去,便也有小半月不曾去拣欢处,而后又恰逢边境有些风波,他便被派去了边境。

    瞿俍狠了狠心,决意不告知拣欢,如此一来二去,但即便瞿俍走了,拣欢那边的银子却不曾断了,如此一来二去,到了再次相见已是大半年之后。

    那一年,距离彼渊之战还有三年。

    瞿俍归来的时候,曲直已是大雪纷飞,许久不见,瞿俍想着不知道拣欢是否还记着她,也许……

    瞿俍刚入曲直的城门,便看见早早就等候在那的拣欢。她着了一袭绣着红梅的披风,站在大雪中,宛如一枝傲雪的梅花。

    她……在等我?

    瞿俍想策马过去,又害怕这只是他看花了眼睛。瞿俍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停着,直到拣欢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你这没良心的,那么久也不来看我,走了也不告诉我……回来了却要我来候着,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事!”

    瞿俍见拣欢如此,听着她骂骂咧咧的话,任凭她将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却暖洋洋的,他忍不住将眼前这个碎女子揉进了怀中,将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统统释放。

    “欢儿,我错了。”

    “以后啊,你走的时候,我都不去送你,若是你回不来了,我便当不曾认识你。”

    拣欢虽然这么说着,可瞿俍却知道,怀里的这姑娘说的都是气话,她与他一样,早就把彼此放在了心尖尖上。</p>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