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梁翼夫算完卦后的第二天,老道士和景原依旧按旧例在老地方摆好了摊子。
“师父,我把千字文全记住了。”
“不愧是我的徒弟,来,接下来看这个。”
老道士从抽屉下面拿出另外一本识字书。
“继续识字,等认全了,就可以开始学法了?”
“这是自然。”
景原默默点了点头,接过那本书。
师父交待的事情,必须好好完成才行。
但是今天景原注定是没法好好看书了。
雾还没散,第一个来看相的就来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怎么回事?”
在景原的脑袋里,装着的还是前几天那萧条无比的景象,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都是夸奖。
但是现在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热闹了?
“师傅”
老道稍微抬了抬手,让景原稍微等一下。
“这位大人,贫道观你面相,约莫十年内可高升。然若陷兵乱,务必朝南而行,越快越好。”
那位大人千恩万谢地奉上了几块银元,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下一位。”
一位留着大辫子,身着官服的官员缓步上前,趾高气昂地坐在陵巡子的算命铺前。
“敢问这位大人,所求何事?”
“本官欲知一事,大金国,还能撑多久啊?”
“回大人,此乃国之大事,贫道不过一云游道士,不敢妄断。”
陵巡子微笑着说道,依旧是云淡风轻。
“妖人尔,若非是在沽阳卫,必狱汝!”
老道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说道:“在下未犯国法,何罪之有?”
“哦?既然如此,可断本官昨日所为何事?”
“尊姓大名,生辰八字。”
那位官员依旧趾高气扬地刷刷写好递过,环抱双手,做出一副一定要把你下大牢的样子。
陵巡子皱着眉头看了看,迟疑着说道:“这位大人,您还是暂时回家罢,您母亲病重了。”
大官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大胆狂徒!左右,将他”
“张大人,您还是等会吧。”
正当那位张大人扬起手,准备下令左右将陵巡子拿下的时候,他身后的一位大人发话了。
那位大人身材微胖,留着两撇八字胡,身着很普通的一身马褂。但仔细看来,那看似普通的马褂,却分明是用最上乘的丝绸织成。
“你又是何郑大人,贵安,贵安。”
那位张大人一下子便从声色俱厉的模样变成了低三下四,仿佛是瞬间从狮子变成了一只猫儿。
“张大人,在下找这位先生有些事,还请回吧。”
“是,是,我立刻就离开。”
张大人满脸堆笑地向郑大人连着鞠了几躬,和随从一起忙不迭的离开了。
“郑慰亭大人,如此屈尊来访贫道,可有见教?”
陵巡子老道起身,向那位身材微胖的大人深深作揖。
“大师不看我便知是我,不愧为大师。”
“不敢,不敢。”
陵巡子的头低得更低了。
因为他面前的是郑项城,郑慰亭大人,大金的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大金朝廷一等一的重臣,跺跺脚整个大金都会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一手创办了站新军,整个大金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就算他名义上已经把这支军队交给了陆军部,但是何人不知站新军依旧是他的。
新军只知郑大帅,不知大金廷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如此大人物,为何屈尊来此?
毫无疑问,是前日那位梁翼夫梁大人引荐来的。
那位微胖的梁大人正恭敬地站在郑大人的身后,双目下垂,如同宫里那顺从的内侍一般。
“本官听闻陵巡子大师铁口神算,特来问一卦。”
那位郑大人故意将“陵巡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老道的背后登时惊出了一层白毛汗,他自问没做什么暴露身份的事情,怎地这位郑大人就知道自家身份了?
“不敢,不敢,无非侥幸耳。”
“侥幸是不可能每次都侥幸对的,再有,你是山南造反首恶,这罪,可不啊。”
郑大人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然而他的话,却让陵巡子老道愈加紧张。
废话,要不是因为他是首恶,他用得着跑路吗。
造反首恶,斩!
这是不容违背的铁律,就算他陵巡子法力通天,也照样会被当成叛徒,被道士们活活磨死。
更别说在东方诸法门那里,他的名气早就臭的不能看了。
陵巡子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作揖问道:“那么,郑大人来此,可有见教?”
“所求无他,未来难测,自今后十年,在下之运程,劳烦道长了。”
郑大人微笑抱拳作揖,道:“久闻大师神算惊绝天下,因果越重,算的越准,想必鄙人之运程,当难不倒道长。”
老道向景原挤了个眼色,让他离开点。
这种关天大事,他可不敢把他的宝贝徒弟牵扯进来。
景原立刻老老实实地避开许远,抱着数学书,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师傅为那位大人卜卦。
陵巡子轻轻跺了跺脚,平地起了一阵白雾,将他和那位郑大人与其他人分割开来。
“大人莫怪,此事泄露天机,所知之人越少越好。贫道将内外隔开,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进不来。”
“无妨,可说否?”
“大人你觉得,这大金国,还能活多久?”
“三年?不,十年?”
“不到五年,大人您便是为这大金国送葬的第一人。”
陵巡子老道感到喉咙变得愈加干涩,连声音都变得如同古墓老尸一般。
“大人,您在这之后,权势滔天,约莫七八年后,大人您会成为大总统,而之后”
原本晴朗一片的天空忽有雷云笼罩,阳光普照的街道倏忽间变得一片阴森。雷蛇在雷云间不住游走,作势欲下。
陵巡子老道带着十分畏惧望了望天空,凑到郑大人的耳朵边,轻声说道:“若不登九五,可享晚年,流芳千古,若登九五,则次年横死,遗臭万年!”
呈现出漏斗状的雷云猛地劈下一道闪电,老道脸色一变,一把推开郑大人,一手从袖中抽出一把古色斑斓的青铜长剑。只见长剑飞起,朝着急速下降的电蛇猛地撞去。
轰咔!
电蛇与飞剑相撞,电蛇四散散开,而长剑也如同被劈散了魂一般,从天上直直落下,插在摊旁。
陵巡子老道脸色一白,鲜血如同不要钱一般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长袍。
“师傅!”
景原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站起来就往师傅那冲去。
“徒儿,我没事,不过受震过重而已。”
老道干咳着站起了身子,嘴里涌出了更多的鲜血。
“若登九五,遗臭万年,若不登九五,流芳百世?”
郑大人念叨着这句话,从地上站起。而他的护卫们,早已把手中的洋枪对准了老道。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人和那个牛鼻子老道士谈了什么,他们只看见那个老道士和他们的大人谈了一会以后,天降雷电,差点把他们的大人给劈死。
郑大人手一扬,止住了护卫们的洋枪。
“真人果然神机妙算,以后若是有哪里用得到在下,只管说便是。”
老道士苦笑着抹去了嘴角的血水,勉强站起来,将腰身深深地弯了下去。
“不敢,不敢。”
“有何不敢,只不过将来”
郑大人洒然一笑,大袖一挥,道:“将来若有疑惑之处,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不敢。”
陵巡子深深埋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笑容,最终他的算计还是成功了,他抱上了郑慰亭这条大金国最粗的大腿。
具体的事情可以之后做,至于现在,可以先把吴老四的恩情还了。
“大人,人有一恩人在天津卫,受人之恩不能不报,可否让我恩人三子入新军学校?”
“事一桩。”
郑大人大气地挥了挥袍袖,说道:“大师只把此人送至梁先生门下即可。”
“那么在下再次谢过大人了。”
陵巡子弯着腰,目送那位郑大人和他的随从一起离开,方才收摄了掉在地上的飞剑。
老道士刚才依旧做了个局,那道雷根本就是他自己放出来的雷法,完美地演了一出“因为泄露天机被天打雷劈”的戏码。
而且看起来很成功,相当的成功。
老道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欣慰地笑了。
“徒儿,我们收摊,今天早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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